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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達到規定的結婚年歲,大著肚子走在路邊卻都是習以為常的事,高丹兒也如此。

馬橋三年級變成個瞎子後,高丹兒每天放學都跑來馬橋家裡給馬橋讀課文。兩小無猜的生活一直到高丹兒16歲初中畢業,到了歲數後家裡人開始為她擇婆家,高丹兒一心想嫁給馬橋,家裡人卻隻想哄抬她那張臉的基因賣個好價錢,對又窮又瞎的馬橋嗤之以鼻。為此,高家每天的架都吵得沒完沒了。

聽聞此事,馬橋開始對高丹兒閉門不見。

他是個瞎子,縱容高丹兒胡鬨就是在毀掉高丹兒的一生。連續一個月裡,高丹兒每天都來馬橋家門外敲馬橋家的門,邊敲嘴裡邊哭著嘟囔。

“馬橋哥,我隻想嫁給你,你為什麼不娶我?”

“我不嫌棄你是個瞎子,你反倒要嫌棄我不瞎嗎?”

“小時候我想吃你的什麼你都給我,我想要吃村頭的西瓜你也願意冒著被打的風險去給我摘,為什麼你現在就不願意了?”

“馬橋哥,我求你了,你去告訴我爹你想娶我好嗎?我不想嫁給彆人......我從小就想嫁給你......”

那個月的最後一天,高丹兒再來敲響門時沒哭了。

她甚至連敲門都敲得很輕,也不再如之前般不管不顧撒潑,隻道,“馬橋哥,你見見我吧,我要結婚了。下個月初一,和街上賣電視機那家人的二兒子。”

馬橋還是沒有開門。

那天,聽到高丹兒離開的腳步聲後,馬橋才摸索著走到門邊,把門打開,麵朝高丹兒離開的方向,但他其實根本看不見高丹兒。

馬橋再一次看見高丹兒,是兩年後。

但他的眼睛什麼也看不見,所以更準確來說,是聽見高丹兒的聲音。在自家院門邊,他聽見了高丹兒的哭聲。

聽見高丹兒聲音的第一秒,馬橋就反應過來了這人是誰,他想轉身走,卻還是不忍心。

蹲下一問才知道,高丹兒嫁過去後,那家人仗著自己是街上唯一賣電視機的,瞧不上高丹兒的家世,一大家子人都將她視作免費傭人支使,但這都遠遠算不上什麼,更過分的是她所嫁的男人,三天兩頭就會毫無緣由地對她進行毆打,高丹兒上個月剛懷上的小孩,就在兩天前,被生生踹到了流產。她想跑回來尋求娘家幫助,娘家卻隻看中了當初嫁娶時收的彩禮錢,對她不聞不問。

馬橋心如刀割:“然後呢,他還是打你嗎?”

“他說是我沒用才保不住孩子......”高丹兒哭道。

“你在我院子裡待著。”馬橋說。

高丹兒慌亂抬頭:“你想做什麼?”

“你現在還想嫁給我嗎?”馬橋問。

高丹兒:“......我已經嫁給彆人了!”

馬橋:“倘如那個人死了呢?”

“卡——”

郭誌武摸著下巴盯著監視器,蹙眉,對這段拍攝進行點評,“情緒都稍微有點不夠,再來一點效果會更好。江洵生,你那個聽見她哭聲的神色,不夠,那種不忍心和後悔,你要想啊,這可是你最愛的女人,蹲在你家門口哭,多大的委屈啊?還有錢蔓,這馬橋在你心中可是個小瞎子,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小瞎子,連自理都困難的小瞎子,突然說要殺人,你的驚慌失措也不夠。都再來一遍。”

又把從家門口聽到哭聲,走進發現是高丹兒後對話內容拍攝一遍後,郭誌武喊下卡。他把監視器裡的畫麵看了一遍,讓江洵生倒退,補了幾個近景,又說,“現在光線好像要比剛才好,再來一條吧,這個自然光拍出來好看。”

一上午的拍攝結束,午飯時間,江洵生才拿到手機,看見傅呈早上的回複和一小時前的消息,兩條微信間隔了近六小時。

-傅呈:合口味就好。

-傅呈:還沒吃午飯嗎?上午拍攝這麼滿?

-江洵生:早上陽光變化快,有時候郭導覺得光線效果好會多拍幾條,拍攝就會比較滿。

回複完傅呈吃完飯,江洵生又再次投入到《盲途》的拍攝中。

這幾天要把這個取景地的戲份全部收尾,他幾乎全是和錢蔓的對手戲,天還亮著的時間裡通告都非常趕。吃完午飯,江洵生和錢蔓又就地換造型,開始拍攝在村子裡馬橋和高丹兒的日常。

下午的第二條拍攝,拍的是高丹兒扶著馬橋出門曬太陽。

走過一條小河邊,高丹兒給馬橋繪聲繪色地講述著河裡的魚蝦長什麼樣,恰逢幾位鄰裡,小聲地在角落議論著馬橋,高丹兒氣不過挽著袖子就上前理論。

鏡頭從高丹兒轉移到馬橋時,捕捉到了馬橋紅了的眼眶。

喊下“卡”,郭誌武拿著個喇叭,“這眼眶發揮得挺好,點睛之筆。”

江洵生站在原地沒有動,看著錢蔓背光站在自己前方,小聲道,“但後來還是分開了,永遠就這麼普通的幸福下去多好。”

緊接著的拍攝沒有江洵生。

他坐在一旁調整了近十分鐘的情緒,總算是稍微從馬橋的情緒中出走,江洵生從丁南那兒接過手機,又點開了和傅呈的聊天框。

-傅呈:看今天通告,似乎太陽下山之後就休息了。

-傅呈:一會接你吃飯?

江洵生翻開劇本確認了一下明天的拍攝片段,立馬回複傅呈,“今天不行,明天吧,明天中午下午都有空。”-傅呈:?

-江洵生:明天早上有一場情緒起伏很大的戲,我現在還處在角色裡,你來我會出戲,怕明天發揮不好。

-傅呈:知道了。

明天一大清早要拍攝的,是32歲的馬橋和29歲的高丹兒。

馬橋和主角小刑警周旋了幾年,最終還是落了下風,知道再之後的周旋大概以失敗告終,馬橋讓高丹兒離開,去過自己的生活。

這場戲的表麵平靜如死水,平靜之下卻是一彆兩寬再也不見,是馬橋所有掙紮和妥協的具象,江洵生需要提前進入角色。-

翌日的拍攝十分順利。

收音光線皆沒有出現任何問題,江洵生和錢蔓的表現難得一次就達到了郭誌武的要求。倒是江洵生,說完馬橋的那句“你走吧”,郭誌武喊了“卡”,也還是一直待坐在原位,很久沒動彈。

工組人員開始為下一條拍攝做準備,郭誌武走過來拍了拍江洵生的肩,“知道為什麼說你要多向錢蔓這種技巧型演員學習了吧?”

江洵生嗯了一聲。

“代入角色不是不行,但是代得太狠,真把角色一直當成自己去演,角色一多,身體沒崩潰情緒就先崩潰了,時間長是受不了的。”郭誌武又道,“趕緊去休息吧,下午也沒你倆戲。”

和郭誌武聊了會,江洵生一點一點把自己從情緒裡抽出。

他繞到攝像師傅待的棚下,沒曾想傅呈就站在監視器後,不知道什麼時候來的,還一直盯著監視器。

“幸虧昨天你沒來。”江洵生感慨。

傅呈:“怎麼?”

“看見你,好像很容易就能從角色的情緒裡走出來了。”江洵生說。

第39章 鮮活

監視器裡的拍攝畫麵是靜止的。

馬橋說完“你走吧”,高丹兒站在原地沒動,兩人誰也沒落淚,馬橋甚至還在笑,但這個笑裡飽含了太多情緒,所以哪怕隻是看著這個靜止的畫麵,都能對這個人物的悲傷儘數感同身受。

傅呈看著監視器,“發揮得很好。”

“昨晚上睡覺前,我把他們的過往經曆來回看了兩遍,回味著馬橋的情緒睡,就怕那種悲傷演不出來,還好效果不錯。”江洵生邊說,邊和站在一旁的丁南交接著拍攝道具。

傅呈又道:“剛才聽郭導說,太代入並不是一件好事。”

江洵生嗯了一聲,慢道;“因為絕大多數角色,都很難做到百分百圓滿,悲傷的情緒太多,身體容易受不了。不過拍攝中還好,對我來說比較費神的,其實是殺青之後,有的角色沒那麼背景板,從劇本裡捕捉到他的靈魂後,演完就覺得是相當於讓那個靈魂從身體上剝離,心裡會空落落很長一段時間。不過不用擔心,我已經在慢慢改變自己的表演方式了,儘量技巧和代入雙管齊下,不會在角色身上停留太久的。”

聽完,傅呈思索片刻:“以後殺青,我都來接你。”@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嗯?”江洵生疑問。

“你不是說看見我,很容易就能從角色的情緒裡走出來嗎,以後殺青,我會抽時間多陪你。”傅呈道。

江洵生一怔,又笑:“可是,你總是很忙啊。不用專門抽時間陪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是我想和你多待一會兒。”傅呈道。

眨了眨眼,江洵生短促哦了一聲,又聽見傅呈繼續道,“會慢慢沒那麼忙的。”

江洵生從前,是任角色情緒橫行的。

他自己沒什麼太起伏的情緒,所以裝下角色的情緒也並不是一件困難的事,有空了就上街找個攤,觀察行人的同時放空自己,沒空就直接進組,用下一個角色的情緒將上一個擠出。但這次似乎稍有不同,江洵生想,好像看見傅呈的一瞬間,他就可以用自己的情緒占滿自己。

他好像也鮮活了起來。

忽然,片場另一頭傳來一陣激動的尖叫。

傅呈江洵生聞聲看過去,發現是錢蔓和她助理正抱著一部手機原地跺腳。

一個剛巧經過她們的工作人員駐足,“怎麼了這是?”

助理牢牢握住工作人員的手,興奮得說句熱淚盈眶也不為過,她道,“提名了!飛金獎公布提名!蔓姐提名了最佳女主角!”

飛金獎是現如今國內含金量最高的電視劇獎項。

前段時間評選正式開始,數著日子也正是這幾天公布提名。

“去年那部懸疑片嗎?”工作人員驚喜道。

助理:“對!”

工作人員:“實至名歸啊,那部戲我們蔓姐表現多好啊,播出效果也好。”

錢蔓仍處在雀躍裡,見著一個抱一個,剛抱完自己的助理和工作人員,又抱住了被動靜吸引過去的郭誌武,喜極而泣,“郭導!我提名了!飛金最佳女主角!”

“知道了知道了。”郭誌武無奈又欣慰,“我說吧,隻要付出了都會有回報的。”

江洵生也走過去,“恭喜。”

“謝謝江哥!”錢蔓抹了把眼淚,正欲給江洵生一個擁抱時,視線不小心瞥見了江洵生身後三步遠的傅呈,雖然傅呈什麼表情都沒有,但她還是把伸出去的手硬拐了彎,再次抱住了郭誌武,“今天請大家喝奶茶!大家隨便點!”-

《盲途》村莊取景的拍攝部分徹底結束,江洵生接下來一整天都空閒。

恰好昨天張叔給他打了個電話,問他拍攝過程中有沒有遇到什麼困難,知道這人是想他了又不好意思直說,江洵生和傅呈便打算趁著這半天假去看看張叔。

出發前跟張叔打了個電話。

沒曾想張叔一聽他們要來,又招呼著讓他們順便吃個午飯,說什麼正好中午飯做多了沒人吃,傅呈隻好把提前預定的餐廳取消。

張叔是個極其熱情的人。

江洵生在院子裡住的那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