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開始,應淮不知道養他還有這道流程,謝祈枝自己又不說,應淮一直懷疑他是不是躲在被子裡生了很久的悶氣。
這種雨天,路上濕漉漉的,空氣也濕漉漉的,氣候一潮濕,謝祈枝那頭軟乎乎的白毛就容易起炸毛,每次起床都要折騰半天,搞得他心情很不好。
以謝祈枝懶惰的個性,再加上雨天的壞脾氣,沒人接送多半懶得動彈,還得再打擾林見善幾天。
應淮覺得自己沒有那麼心急,非要現在就接他回來,但寄放在彆人家裡總沒有在自己家裡住著舒服。
可是林見善的聲音聽起來十分困惑:“送祺祺?送他去哪?他在我這裡住得挺好的呀。”
“送他回我家。”應淮問,“謝執藍沒跟你說?”
明明上回見麵,謝執藍就點了頭,同意把謝祈枝留在他家,還對他不勞而獲的賺錢能力嘖嘖稱奇:“我靠你憑什麼?要是讓叔叔知道了,他都得激動得再活一次吧?”
應淮記得自己當時說:“活過來他也得被抓進去再坐十年牢。”
這麼一回想,謝執藍當時看著清醒,但應該喝醉了,不然不至於拿他爸開玩笑。
而且比起自己,應淮覺得謝執藍比較不勞而獲——這個人能力和品行都很一般,謝祈枝憑什麼那麼崇拜他?一遇到他哥哥像隻溫馴可愛的小貓咪,隻黏他哥哥一個人,怎麼搓揉都不伸爪子。
哥哥和弟弟的關係會這麼%e4%ba%b2近嗎?
他又不是謝執藍生的。
“執藍沒說呀,我們上次聊祺祺的事還是一個多月以前,他跟我說你很忙,不太方便照顧祺祺,所以聯係我。”電話裡傳來鼠標點擊的聲音,林見善邊忙工作邊說,“而且祺祺在這邊住得挺適應的,偶爾來我家吃飯,薑哥經常陪他一起玩遊戲,兩個人處得很好,他好像還對我們家的橘貓很感興趣。應淮,你確定你現在有時間和精力照顧祺祺嗎?如果沒有,總要他搬來搬去的,也不太好吧?”
應淮愣了一下,玻璃上的雨水彙聚在一塊兒,水淋淋地往下滑落。
他不想和林見善解釋自己的想法是怎麼轉變的,便對她說:“多半是謝執藍忘記跟你說了。你彆讓祺祺和貓玩太久,對他呼吸不好。”
“知道啦,祺祺自己有分寸的。”林見善沒有在意,笑道,“你操心什麼,好像祺祺是你弟弟一樣。”
應淮眼睫微垂,隻說:“晚點我過來接祺祺,跟你說一聲。”
“行吧,祺祺回來挺早的,那會兒應該在家,或者你給他打個電話嘛。”林見善說。
應淮說“好”,掛了電話。
晚上八點,謝祈枝去林見善家裡幫忙喂了肥貓,肥貓雖然能認出他了,但態度十分高冷,隻埋頭吃罐頭,不給他半個眼神。
他小心翼翼,在半米遠的地方蹲下,伸手過去,偷襲式地摸了一把肥貓油光水滑的皮毛,然後起身離開。
再晚點走就不隻是摸一下而已了。
關門的時候,他聽到肥貓拖長了嗓音,抱怨似的“嗷——”了一聲。
一定在罵我,覺得我是個壞人類,一點禮貌都沒有。謝祈枝心想。
回到自己的住處,謝祈枝無事可乾,打開電視,意外跳出來一檔教老年人鍛煉身體的節目,這一期正好在講太極。
他點了播放,決定用勤補拙,跟著穿白袍的老頭比劃起來,下節體育課說不定能領先大家一步。
門鈴響時,謝祈枝正學到“白鶴亮翅”,還以為薑哥或者林姐姐找他吃宵夜來了,興衝衝過去開門,打開卻看到應淮——沒有宵夜,他空著手來的。
◇ 第56章 “我缺哥哥嗎?”
外麵淅淅瀝瀝下著小雨,他應該是在雨裡走了一段,黑發有些濕了,沾著細小的水珠,垂眸看人時眉眼略顯冷感,像謝祈枝12歲第一次遇見他的模樣。
謝祈枝有點發愣,看著應淮:“你怎麼過來了?”
應淮按住門,指尖水汽蹭在磨砂黑的門麵上。他把門拉得很開,卻沒有要進去的意思,站在門外問:“東西收拾好了嗎?”
“收拾什麼?”謝祈枝一頭霧水,“林姐姐有東西要我給你?”
“不是她,我說你。”應淮眉心微皺,“你的東西有沒有收好?沒有就現在去,我等你。”
謝祈枝眨巴幾下眼睛,心裡升起一股十分怪異的感覺,問他:“我為什麼要收拾東西?”
應淮的眉頭突然擰得很深,長睫低垂,看著謝祈枝不解的表情,好像看懂了什麼,漆黑眼眸的深處劃過一片微瀾:“你不想跟我回去了?”
身後,電視裡的太極教學講到一半,就插播起了廣告促銷,鬨鬨哄哄的十分聒噪。
這些聲音通通沒有入耳。
謝祈枝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應淮的意思是讓自己跟他回去嗎?
“你在說什麼?”他問,“不是你自己說你沒空管我,才讓我來林姐姐這邊住的?”
他明明已經接受了這件事,決定不再打擾應淮了,他又大晚上的出現在這裡,半刻都等不了似的要接自己回他家,他有這麼在乎自己嗎?
應淮的聲音有些暗,聽起來很不高興,臉上神情卻沒有異常,隻否認道:“我沒說過。”
謝祈枝看著他問:“你要我現在打電話給我哥哥和林姐姐,和他們對質嗎?”
應淮對上謝祈枝透亮的灰藍色眼瞳,沉默著與他對視了幾秒,隨後挪開了視線。
他身高一米九二,這麼高個子的男人堵在自己家門口,一手還牢牢按著入戶門不讓關門,換成除他以外的任何人都是一件相當危險的事情。
可謝祈枝雖然生氣,卻生不出多少防備心,還覺得應淮這副一聲不吭的模樣有點好笑,像隻做錯了事不敢看人的大狗。
“那是一個多月前的事,”應淮終於出聲了,並不怎麼占理地給自己辯解了一句,“我走之前不是這麼說的。”
謝祈枝抬眼看著他,心想,現在更像了。
“那又怎麼樣?”謝祈枝姑且信了,卻沒有改變主意,滿不在乎地說,“我不想回去了。”
應淮定定看著他:“為什麼?”
謝祈枝說:“沒有為什麼,就是不想。”
“林見善這邊,不管是離醫院還是離你學校都更遠,高峰還容易堵車。”
“這又不是什麼大問題。”謝祈枝往外邁出一步,拉住門把手,想要關門請應淮離開了,“林姐姐對我很好啊,薑哥也不錯,我在這兒住得好好的,為什麼總要搬來搬去的?”
應淮忽然鬆開了按住大門的手,謝祈枝沒站穩,被門把手帶著跌入眼前人的懷裡。他的風衣外套帶著未乾的水跡,謝祈枝一貼近就嗅到他身上有股冰涼的雨水氣息。
應淮扶著謝祈枝的後腰,沒讓他跌倒,垂眼注視著他的臉,問:“她對你很好,我對你不好?”
謝祈枝抿緊%e5%94%87角,沒有回答。
拋去被應淮否認的、他要趕自己走的這件事,應淮其實對他很上心,已經儘到了作為一個臨時監護人所應該儘到的義務,甚至比林姐姐和薑哥更能哄他開心。
他讓謝祈枝偶爾很難過,更多的時候還是開心的。
可是,為什麼呢?
他不喜歡我,和哥哥的感情也純粹是個誤會,那他追過來的理由是什麼?對我好的理由又是什麼?
一不小心,謝祈枝把心底的疑惑問出了口,他聽到應淮的聲音,從頭頂上方傳來:“我不算你哥哥嗎?”
謝祈枝怔愣片刻,仰頭看著他狹長淩厲的眉眼,英俊到近乎涼薄的麵孔,這是他年少無知時深深迷戀過的長相,也在此時此刻那麼輕易地被他的冷漠與遲鈍傷害。
應淮從來沒有變過,是自己貪得無厭,總想得到更多。
謝祈枝覺得十分諷刺,推開他問:“我缺哥哥嗎?需要你上趕著做我哥哥?”◢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他不錯目地看著應淮,尖削的下巴微抬,像隻傲慢的小貓,灰藍色眼瞳被走廊柔和的燈光照著,昏暗光影下亮得令人心驚。
就算應淮是隻豬也該懂得他這話是什麼意思了。
應淮果然沒有再說話,黑眸裡仿佛沉了霧,叫人分辨不清他此刻的情緒。
謝祈枝越過他,又去拉門把手要關門。
應淮再一次按住門說:“你上次不是說不喜歡我了?”
“我是說過,所以呢?”謝祈枝瞪著圓滾滾的眼睛,不耐煩地反問他,“我不能今天喜歡明天不喜歡後天接著喜歡嗎?就許你一個人反複無常變來變去?”
應淮被他的胡攪蠻纏弄得沒話說了,謝祈枝推開他按住門的手,“砰”的一聲,把門關緊了。
回途,雨勢越來越大。
碩大的雨滴雜亂敲打著擋風玻璃,他在雨刷器一下一下的聲響裡,思考謝祈枝說的“喜歡”是什麼?
是見色起意的一時動心,沒有分清的崇拜與%e4%ba%b2近,還是喜歡的近義詞、文學作品裡經久不息的愛情母題。
愛是什麼?是性,是婚姻,是清晨六點的%e5%90%bb,是一堆孩子……
還是被綺麗幻象包裹的泡沫,厭倦後懶得回頭的殘忍,利益爭奪麵前互相攻訐的嘴臉……不管是什麼,都是他從未考慮過涉足的領域。
應淮回到家,屋裡漆黑一片,半個月沒回來,空氣不流通,室內有股灰塵的味道,聞起來有些憋悶。
這會兒他倒慶幸謝祈枝沒有跟著自己回來,不然被灰塵嗆到又要咳上老半天。
他%e8%84%b1了風衣外套,打開新風係統的內循環,在風流聲裡從冰箱裡拿了瓶水喝,指尖碰到的卻不是冰涼涼的瓶身,而是方形的藥盒。
謝祈枝的益生菌片。
被他遺漏在冰箱裡,忘記帶走了。
應淮拿出藥盒,打開看了一眼,一盒一共兩板藥片,他剛吃到第一板的一半,很整齊地從左往後摳開兩排小洞。
他擔心謝祈枝粗心大意把彆的藥也落下了,又去打開他平時放藥的櫃子。
好在這一層是空的,隻有自己的影子落在上麵,將它填滿了。
他又去看了謝祈枝的房間,一切都照舊,和謝祈枝沒來時一樣。
衣櫃是空的,窗台上的小狐狸抱枕也不見了,床頭櫃那盞每次進去每次都亮著的小燈,這次終於關上了。
他怕謝祈枝聽了生氣,一直沒有告訴他這間房間以前是小刀的。
他在房子裝修時隻留了兩間臥室,一間自己睡,一間給狗睡,可是小刀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被迫流浪過,在外麵吃儘了苦頭,自那以後就很沒有安全感,前半夜好好地躺下了,後半夜又會爬起來,用爪子偷偷打開他的臥室門,睡在他的拖鞋旁邊。
應淮發現後,就養成了半夜醒的習慣,等小刀進來,拍拍床沿,讓它睡到床上來。
後來小刀病重離世了,他半夜醒的習慣卻改不了了,總能聽見外麵傳來細細簌簌的、像小刀用狗爪子開門的聲響,可怎麼都打不開,大狗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