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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聲 浪山 4398 字 1個月前

應淮隻是嗯了一聲,對謝祈枝說:“挺好的。”

側麵有車經過,明亮的大燈一晃而過,他的半邊臉籠在光裡,濃黑的睫毛在眼下投下深深淺淺的陰影,不知道是因為疲倦,還是單純覺得乏味,神情興致缺缺。

謝祈枝看了他半晌,坐回去,安靜看著前方無限延伸的路燈,沒再說彆的。

回到家,應淮說他白天有個研討會,讓謝祈枝睡醒以後自己去醫院。

謝祈枝點點頭說好的,他一個人沒問題,這個夜晚就這樣結束了。

入睡前,謝祈枝輾轉反側,半宿沒睡著。

他依稀察覺到自己心裡並不堅定,隨著應淮的態度而起伏不平。

應淮應該挺喜歡自己的,但喜歡的程度是多少謝祈枝總是摸不準,時而高一些,時而低一些。

它或許有一個區間值,大於那些他無所謂的、漠不關心的、被他歸為彆人的全部,小於他的睡眠、他的小狗、他的情緒與傷痕,他懶於向自己解釋的所有事。

第二天,謝祈枝向輔導員請了假,自己一個人去了醫院。

他很熟悉自己的治療過程,熟悉自己要怎麼做能讓身體稍微舒服一點,但熟悉並不能給他絲毫可以掌控這種病的信心。

和醫生護士溝通的時候,對方偶爾會露出一種微妙的,同情之中帶點鼓勵的表情,謝祈枝很清楚這是為什麼——他不可能變得更好了。

這就是CF這種病最痛苦的地方,他可以通過積極參與治療、規律服藥,通過體能訓練、健康的作息和飲食讓自己在一段時間內得到提升,但是一旦感染又是生死掙紮,命懸一線,以前的堅持全部功虧一簣。

那要怎麼樣才能預防感染?

沒人能給他答案,就算把他關進無菌房裡,也無法讓可能性徹底歸零。

從醫院大樓出去,手機響了一聲,尤然在群裡找他。

尤然:【你請一天假,全世界都在問我那個白毛小孩去哪兒了】

展信佳:【我這邊也一樣】

謝祈枝:【哈哈哈哈】

展信佳:【你還笑,以後你再想翹課就難咯】

謝祈枝:【你們倆不難嗎?】

展信佳:【我們等掉了色,剪一剪就融入人群了,你可是原生發色[摸摸頭]】

謝祈枝:【其實,我從小就想染個黑頭發】

尤然:【染出來的黑色能好看嗎】

展信佳:【讓他去染,等他的白毛長出來一點,我們就能看到一個行走的巧克力脆皮雪糕了】

尤然:【可以,很酷】

謝祈枝:【喂】

沒等謝祈枝想出來話反駁展信佳,一個小個子從側方過來,撞了他一下。他怕小個子摔跤,隨手將手機揣進外套口袋,伸手扶住小個子。

是個年紀不大的男孩,長著張初中生的臉,不知道撞到哪兒,抓著謝祈枝的手臂不停喊疼。

謝祈枝奇怪地看著他,不知道他這是怎麼了,沒有留意到他朝自己後方使了個眼色。

醫院門口,樹蔭下一個穿帽衫的男人徑直過來,與謝祈枝錯肩而過,謝祈枝下意識回頭看他一眼,隻看到他把什麼東西揣進自己帽衫的口袋裡。

緊接著,初中生也不喊疼了,撒開謝祈枝的手臂,往另一個方向拔%e8%85%bf就跑。

謝祈枝看著他跑開的背影,直覺有哪裡不太對勁,卻想不出來,直到伸手一摸口袋——他的手機被人偷了!

初中生站在自己左邊,不可能拿到右邊口袋裡的手機還不被發現,肯定是那個穿帽衫的男人偷的。

男人跨坐在一輛共享電動車上麵,一邊掃碼一邊警惕抬頭,正好與謝祈枝的目光撞了個正著,他心裡一緊,在謝祈枝追過來的時刻擰著車把手就要跑。

忽然,有個男生動作更快,在謝祈枝追上來之前,一腳踹在剛啟動的電動車車身上。

男人失去平衡往側邊摔,嘩啦啦弄倒了一整排的共享電動車。

他嘶了一聲,抬起頭,對上男生口罩上方一雙漆黑的眼眸,抽出被壓住的%e8%85%bf,忍痛跑了幾步,又被男生揪住衣領按倒在人行道上,冷聲說:“把你偷的東西拿出來。”

男人沒回話,直接一拳揍在男生腹部。

男生吃痛,手上一鬆,兩個人立即扭打在一起,吸引了越來越多的人的注意,詢問謝祈枝發生了什麼。

謝祈枝立即說:“我的手機被他們偷了,可以幫我報個警嗎?”

有個阿姨說:“我給你打電話。”

男人一聽已經報警了,掀開男生爬起來,將手機往地上一扔就跑遠了。

男生捂住腹部,彎腰拾起手機,還給謝祈枝:“這人傻逼吧,偷一個老外,出警的速度都比彆人快。”

謝祈枝卻沒接,平淡地說:“等警察來了再說吧。”

“你中文還挺好的。”男生抓了抓頭發說,“你報了警就自己在這兒等唄,叫他們調監控抓小偷,我有事,沒空在這兒陪你。”

謝祈枝說:“你也彆走,和我一起等。”

男生一愣,從他漠然的態度裡感覺出不對,目光漸漸冷了下來,看著謝祈枝問:“你什麼意思?”

謝祈枝微微抬起頭,對上他的眼睛:“我怎麼知道你跟小偷是不是一夥的?”

“行,我他媽自找的。”男生被氣笑了,抓著他手機的手指點了點謝祈枝的臉說,“我是小偷我跟你姓。”

十幾分鐘後,兩個人一起附近的派出所做筆錄。

“姓名。”

“謝祈枝。”

“李熠。”

“年齡。”

“18。”

“19。”

“都是學生?”

“我西明大學的,今年大一。”

“我不是。”

“你工作了?在哪上的班?”

李熠說了一個奶茶店的名字。

“去醫院做什麼?”

謝祈枝:“看病。”

李熠不耐煩地說:“我爸住院,給他送飯。”

兩個人把被偷的經過和追上去拿回手機的經過全部說完,詢問筆錄差不多做完了,他們各自簽好字,留了電話號碼。

謝祈枝旁聽完李熠的回答就已經清楚自己誤會他了,可是誰讓他出現的時機這麼巧?

但凡周圍沒有圍這麼多人,或者自己沒有選擇報警,他都有可能裝作要幫忙實際是阻撓謝祈枝,然後和小偷一起跑了;或者他把手機拿回來,卻卡著不給,用好心幫忙做理由,訛謝祈枝一筆。

哥哥說過,出門在外,警惕一點總沒有錯的。

出了派出所已經是下午六點半,謝祈枝和李熠道歉,說:“不好意思啊,晚上我請你吃頓飯,就當是給你賠禮道歉好不好?”

李熠哼了一聲,冷漠道:“咱倆熟嗎?沒這個必要吧?”

謝祈枝:“那你想怎麼樣?”

“想道歉,簡單啊。”李熠抱臂說,“賠錢吧。”

謝祈枝:“……”

李熠抬起右臂,給他看自己手上的淤青和擦傷,又撩起短袖,露出自己小腹被揍一拳後留下的淤痕:“%e8%85%bf上的就不給你看了,我為了給你拿回手機,莫名其妙挨頓打,醫藥費總得賠我吧?”

謝祈枝自知理虧,點點頭說:“好的。”

李熠又說:“我隻請了今天上午的假,下午本來要上班的,結果給你弄派出所來了。店長早就看我不順眼了,一直找不到理由,現在你送了他一個,我回去八成要被開除,誤工費和這些亂七八糟的,你賠不賠?”

謝祈枝“嗯”了一聲,問他,“你要多少?”

李熠:“我看你手機也不便宜,就——”

謝祈枝:“五千?”

李熠:“八百。”

謝祈枝:“好的,我掃給你!”

李熠:“……”

◇ 第39章 “再把我當小孩子…”

謝祈枝停了幾秒,給李熠反悔改口的時機。

但李熠隻是皺了下眉,一句多餘的話也沒說,口罩上方的眉眼張揚凜冽,黑與白界線分明而純粹。°思°兔°網°

謝祈枝掃他的收款碼時,他不錯目地盯著謝祈枝看,看著他低頭輸入數字,反應平淡乾脆得好像那不是錢,而是一串毫無意義的數字本身。

“轉給你了,你要不要看一下?”

謝祈枝抬起頭,猛然對上李熠烏黑的眼睛,才察覺出他投向自己的目光十分古怪,但與諸如遺憾或者懊惱之類的情緒無關。

但凡尤然或者展信佳中的任何一個在場,他們都能告訴謝祈枝,這種眼神隻會傳遞了一種信息,用語言形容就是:該死的有錢人,仇富了。

李熠瞥了眼手機的收款通知就息屏了,手機揣進褲兜裡,懶得再搭理謝祈枝,撂下他大步往前走。

他穿著身半新不舊的薄T恤和牛仔褲,後腦勺的黑發發尾淩亂,透出一股疏於打理的不修邊幅,弓著腰從一簇低垂的樹蔭下經過時,削瘦的背影在日暮餘暉下像根飽經風霜的竹子,顯得有些蕭索。

謝祈枝像隻被過度保護的家貓,對這樣桀驁又可憐的流浪物種生出一種毫無來由的探索欲。

他看著前方高瘦的背影,追上前去,客氣地問:“你現在去哪呀?”

順路的話,他打車回家也能載李熠一程。

李熠卻懶得再理會他,不冷不熱地說:“走開,少來煩我。”

謝祈枝:“我隻是想——”

李熠回頭,半眯起眼睛,眼神露骨得像在打量一隻行走的大肥羊:“實話跟你說,我現在真的很缺錢,再不滾我搶劫你了。”

謝祈枝當即往後退開幾步:“好的,你慢走,拜拜。”

和李熠不算愉快地各自分開後,謝祈枝才有工夫回應尤然的呼喚。

尤然:【@謝祈枝 人呢?怎麼沒聊兩句又玩消失】

展信佳:【你嚷嚷什麼,人家還病著呢,午睡休息一會兒怎麼了?】

尤然:【他都睡四五個鐘頭了,再不起晚餐要變夜宵了】

謝祈枝:【[歎氣]】

尤然:【小小年紀歎什麼氣[拍拍]】

謝祈枝:【我手機給人偷了】

尤然:【什麼!報警沒有?】

謝祈枝:【有個路過的好心人幫我搶回來了】

尤然:【那就好,記得好好感謝人家】

謝祈枝:【我以為他是小偷同夥,把他送進派出所了】

展信佳:【啊?】

尤然:【你這……】

謝祈枝:【解除誤會後,他讓我給他賠八百塊錢】

展信佳:【精神損失費是吧?】

尤然:【很合理】

謝祈枝:【派出所位置挺偏的,我想送他一段,他不領情】

展信佳:【不奇怪,泥人也有三分火氣】

尤然:【很合理】

謝祈枝:【可是他恐嚇我再不滾蛋就強奸我】

謝祈枝:【[大哭][大哭][大哭]】

展信佳:【神經病吧!哪來的惡心家夥[暴怒]】

尤然:【你現在在哪!沒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