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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城之春 劉八寶 4495 字 1個月前

個腦袋進來,帶著難以啟齒的表情指指樓下:“陳先生應該是喝了酒,吵著說要您下去。”

要我下去,賀春景坐在床邊愣了片刻,還吵著要我下去?

他摸不清陳藩又搞的哪一出,說不定這些都被做在戲裡,過後要拿去給趙博濤那夥人施障眼法,需要他心領神會地配合。

“行,我去看看。”賀春景扶著床沿站起身,被王朝攙下樓去。

到了大廳他才發現自己純屬多想,這跟做戲半毛錢關係都沒有。而且王朝說得可真是太客氣了,什麼“應該是喝了酒”,什麼“吵著要人下去”,一個爛醉如泥撅著%e5%b1%81%e8%82%a1掛在沙發靠背上四處亂哭的人,哪能用這些詞來形容!

“賀春景!”陳藩掛在沙發靠背上扯著脖子大喊,“賀春景跑到哪去了!給他……抓回來!用鏈子,鏈子拴上!”

把金主從車上扛下來,伺候著吐了兩回,好不容易把人安頓在這的另一個保鏢,咳了一聲,癟嘴站在沙發兩側,一副想笑又不敢笑的樣子。

陳藩還嫌不夠,伸手啪啪狂掄沙發皮麵,巨大地哽咽了一聲,發號施令:“拴一輩子!”

賀春景眼前一黑,知道自己又要丟人了。

“陳先生醉得厲害,賀老師,你快去看看吧。”王朝連忙道。

這不說還好,一說倒把陳藩的注意力給吸引過來了。隻見這人迷迷瞪瞪抬起腦袋,從沙發靠背上滑落躺倒,西裝墊肩都窩到耳朵邊了,強撐著一雙紅眼睛朝身後望:“人呢?賀春景來了?”

賀春景硬著頭皮往前挪了兩步,對兩位保鏢招呼道:“辛苦了,你們先去忙吧,我照看他。”

“我留下吧,您的%e8%85%bf腳是不是不方便?”王朝遲疑著說。

“不用,我有什麼事再喊你們。”賀春景哪敢讓他留下,甚至恨不得把外頭一院子的人都趕快打發走,不然還不知道要被看多少笑話。

果然,陳藩倒在沙發上又嚷嚷開了:“抓住了是吧?!”

還沒等彆人回話,他又大手一揮:“扒光了關起來!”

賀春景頭皮都炸了,火急火燎單%e8%85%bf蹦了兩步,飛身撲到沙發上,一拳搗住陳藩的嘴:“夠了!”

兩個保鏢見他確實活蹦亂跳,立刻本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則退出門外,把空間留給他們。

賀春景這才鬆了口氣。

陳藩的臉被按在他巴掌底下,支支吾吾半天說不出一句完整話,這會兒趁他不備,竟猛地起身,反客為主將他掀翻,牢牢壓在身下。

“唔!”

賀春景後腦磕在沙發扶手上,雖然有厚實海綿和柔軟皮麵包裹著,他還是懵了一下,回過神來就看見有雙血紅的眼睛居高臨下盯著自己。

他打了個哆嗦。

陳藩的眼神瘋極了,像下一秒就要把人撕開,吞骨嗜血。

賀春景想起他們重逢那天,自己被按在酒店枕頭裡弄昏過去那回,心中警鈴大作,蜷著手不敢動,整個人僵硬地躺在沙發上。

可陳藩陰沉沉濕淋淋地瞧了他半晌,忽然像犯了錯似的,神情委屈地闔上眼睛,從賀春景身上一骨碌翻下去了。

“賀春景來了。”

這醉鬼不知在想什麼,嘟噥著站起身,隨手抄起隻靠枕,搖搖晃晃往樓梯口走。

賀春景怕他摔倒,趕快也跟著翻身下地,一跛一跛跟上去:“你乾什麼去,醉成這樣就彆上樓了,滾下來怎麼辦!”

陳藩置若罔聞,反而變本加厲舉起靠枕,擋著臉往樓梯上邁。

“陳藩!”賀春景眼看他蒙著臉上了幾凳台階,怕他折下來,伸手去扯他臉上的小枕頭。誰知陳藩認準了這玩意兒,死不鬆手,賀春景也不敢硬來,最後兩人就這麼抱著扭著慢慢倒在樓梯上。

賀春景終歸還是比醉鬼略勝一籌的,一把奪下靠枕,把它丟得老遠。

正在他猶豫著要不要喊門外保安進來,躺在樓梯上的陳藩忽然嗚咽了一聲,用手擋著臉,轉過身去,給賀春景留下了一個顫唞的後背。

“陳藩?”賀春景後知後覺地有點慌,“是不是磕到腦袋了,給我看看。”

他用勁兒想把陳藩的肩膀撥回來,卻屢次被甩開。最後沒辦法了,他站起來跨過這位橫陳的玉體,重新在對麵坐下,托起對方腦袋查看。

發縫跟腦殼全摸了一遍,沒有腫包也沒有口子,可陳藩就是擋著臉不鬆手。

“手放下,臉怎麼了,給我看看!”賀春景的心還是懸著,用力去掰陳藩的指頭。

陳藩打死不想配合,含含糊糊地咕噥了一句什麼,賀春景沒聽清。

“你說什麼?”賀春景俯下`身去,把耳朵湊近一些,聽他究竟想要表達什麼東西。

“不能被他看到臉。”又是一句甕聲甕氣的囈語,“不能看。”

“為什麼?”賀春景鬆開陳藩與他較勁的手指,耐著性子問。

“太像了,”陳藩仰躺在台階上,掩麵喃喃道,“惡心,他害怕。”

第142章 心軟的神

南閻浮提眾生,起心動念,無不是業,無不是罪。

賀春景恍然看到冥冥之中那道因果循環宿命報應的線,自己和陳藩就被它串著,兜兜轉轉地回還。

早年間兩人初識的時候,陳藩故意遮住他的半張臉,將他想象成另外的人,這才有了後來的糾葛;如今陳藩卻要伸手遮住自己的臉,生怕他從這張麵龐裡看到彆人的樣子。

這事很好笑,也拉滿了嘲諷。

可是賀春景嘴角翹都翹不動一下,他說不上來心裡是什麼滋味。

不知道究竟是酸脹苦澀更多些,還是疼痛壓過了所有感知,才讓他溺水一樣透不過氣。

他摸了摸染濕在陳藩鬢角上的淚漬,歎息道:“不害怕,他騙你的。”

“胡說八道,”陳藩用胳膊壓在眼睛上,嗚嚕嗚嚕控訴,“賀春景是全世界最不會撒謊的人。”

“沒有的事,”賀春景收回手,濡濕的指尖搓起來有股澀生生感覺,好像百轉千回的命運也被撚在指縫中,“賀春景從來都最會騙人。”

“騙人。”陳藩把手放下來,眼睛一下黏在賀春景臉上。

“嗯,騙你的。”賀春景跟醉鬼說不清,隻得換個法子繞他,“你看,賀春景自己都承認自己會騙人了。”

陳藩大腦短路,真被繞進去了。

他直愣愣盯著賀春景看了半天,發現腦子裡這點漿糊勉強能做十以內加減法,彆的都想不成。故而從牛角尖裡另辟蹊徑,放自己一條生路,不再試圖用手把自己捂死。

賀春景終於歇了口氣,就這麼陪著陳藩躺了一會兒屍,又忍不住坐起來掏了掏對方的口袋,問他手機在哪。

誰知道陳藩又來勁了,一把捏住他的手:“你乾什麼,找誰?你又要跑,是不是?”

“我給你叫個解酒藥過來。”賀春景無奈地掙了掙,沒掙開,隻好引著陳藩把手放在腳腕紗布圈上,“你看,我腳扭了,跑不了的。”

“你腳扭了,”陳藩低頭在他腳腕上摩挲了兩把,突然發狠攥住,將他整條%e8%85%bf折起來欺身壓上去,“你就是要跑!你跳樓都要跑!”

賀春景冷不防被他扯得仰麵倒在樓梯上,剛想合上%e8%85%bf,陳藩就一膝蓋頂進他的%e8%85%bf窩,斷了他的後路。

這下好了,他又像個實驗室小白鼠似的,大敞四開被陳藩釘在身子底下。

台階是斜麵,賀春景後腰被大理石棱角頂得老高,被迫將喉嚨%e8%83%b8口都送到陳藩麵前,一副任人魚肉的模樣。

兩人貼得極近, 呼吸間都能感受到彼此噴吐的鼻息,酒精與薄荷漱口水混成一股十分冷冽的味道,灌進賀春景鼻腔裡,讓他不自覺地發抖。

“我不想讓你跑。”陳藩喃喃道。

有東西抵上來了。

“……放開。”賀春景終於慌了,低聲道,“你喝醉了。”

陳藩一瞬不瞬看著他,目光有如實質般兜頭潑在賀春景身上,看得他渾身發燙。

兩人就這麼一上一下地對峙,忽然,陳藩閉上眼睛甩了甩腦袋,抬手狠狠抽了自己一巴掌。繼而連滾帶爬地拱起身,摸著樓梯扶手往上挪,中間還踩空了一次:“我不是畜生,我不見你,不能見你。”②思②兔②在②線②閱②讀②

賀春景怔住了,眼見陳藩腦回路起承轉合重蹈覆轍,又往牛角尖去了,他連忙追上去把人扯住:“是我要見你,我那天本來就是跳下去找你的!”

陳藩晃了晃,站住了,反應遲緩地低下頭:“什麼?”

“你坐下,彆亂動,我跟你細說。”賀春景將他鬆開一些,哄小朋友似的拍了拍身側的台階。

陳藩果然乖乖坐下了,腦袋靠在鐵藝欄杆上,手中還醉醺醺地抓起他的手腕:“你說。”

賀春景垂眼看了看被捏住的手腕,忽而從那上麵察覺到了很細微的抖動,於是抬頭很認真地問:“你真喝醉了嗎?”

陳藩眼神放空地看著他,沒說話,卻也沒鬆手。

喝了酒的人手心奇熱,賀春景等了幾秒,心裡像是有隻糖碗被熱融了,一些在冷風裡凍結很久的東西順著豁口散落出來。

他捧著它們站了太久,已經很累了。

“那天來了很多人,”賀春景說,“我一開始不知道那是警察,他們穿著保鏢和醫生的衣服。”

說完,他又停了一陣子,好像是不知道該怎麼組織語言,才能把自己的想法儘可能含蓄委婉地表達出來。

“你以為我出事了。”陳藩突然一點不留情麵地戳破他。

“……”賀春景不承認,也不否認。

“你怕我被趙博濤報複,出了事還瞞著你,不讓你知道。”陳藩腦殼裡的漿糊忽然精神煥發,能夠起上一點作用了,“你跳下來看我死沒死,發現其實什麼事也沒有,但是又傷了腳,走不了了。”

“……”

半晌,賀春景從鼻子裡輕輕“嗯”了一聲。

兩人坐在硬邦邦的樓梯上,雙雙陷入沉默。

“賀春景。”

陳藩斜倚在欄杆上,忽然朝他張開了雙臂。

然後他也沒有下一個動作,就這麼無聲看他。

賀春景腕子上還留有被攥出的酸麻感,單手撐著地,靜默地望回去。

陳藩等了很久,但始終很執拗地保持著那個動作,就好像非要在此時此地,用這個方式確認某種東西真實存在一樣。

賀春景又坐了一會,終於還是默默爬過去,抱住他。

陳藩哭得很大聲,賀春景想起來之前辦完陳玉澤的葬禮,陳藩回家跟他一起喝二鍋頭喝多了那回,也是這麼抱著他哭的。

這是陳藩真正傷心難過的樣子。

“咱倆到底怎麼辦?”陳藩捧著他的臉,語氣絕望地說,“真想有人給我個痛快啊。”

賀春景給不了他任何回答,隻能賭他醉酒斷片明天失憶,然後在這點空白的可能性裡牢牢抱著他。

“我特彆想%e4%ba%b2你,”陳藩哽咽著問他,幾乎是慌張無措地問他,“怎麼辦?”

賀春景猶豫了片刻,輕輕把嘴巴貼上去,主動卷入了一個鹹津津的%e5%90%bb。

%e4%ba%b2過之後陳藩真的就沒再做什麼,珍而重之地摟著懷裡沉甸甸熱乎乎的一大坨寶貝,在搖搖欲墜的清明神智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