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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城之春 劉八寶 4510 字 1個月前

“收收你的聖母光環,我不可能再放任你這麼作踐自己,賀春景。”陳藩眼圈猩紅,手掌從他麵頰劃至頸側。

而後摸賀春景後頸上發狠一捏,將這具驟然軟下來的身體攬入懷裡。

第139章 爛人

吳宛迷迷瞪瞪睜開眼,乾巴巴眨了半天,才看到白色天花板右下角的黑色頭頂。

“……媽?”

這個字幾乎沒發出聲音來,甚至不如枕邊的醫療設備運行聲大。可麵容憔悴淚眼模糊的女人硬是聽到了,她一下子變得神情激動,高聲大喊醫生護士。

“女士,這裡是ICU病房,請保持安靜!”立刻有護士奔過來製止,“您的探視時間已經到了,請您離開!”

吳宛分不清是自己耳鳴的聲音,還是機器在滴滴作響,他整個人都浸在疼痛裡,茫茫然聽到他媽在遠處咆哮。

“我饒不了那姓趙的!還有你們這些吃乾飯的警察,一個個不負責任!瀆職!你們還我好好的兒子!我跟你們拚了!跟你們拚了!!!”

姓趙的,警察,車禍。

吳宛隱約能嗅到陰謀的味道,故而在禸體極度的痛苦中,忽然產生出一點點精神層麵的狂喜。

“護士……護士!”吳宛掙紮著大叫,“來人!我要見警察!”

陳藩沒指望賀春景能就此放棄跟進聖慈的任務,也知道他不會輕易善罷甘休。

但當他三天內第四次收到安保公司的電話,請求他容許安保人員使用一些“必要手段”來控製監管對象時,陳藩感覺自己頭要炸了。

跟他一起到家的還有兩個119消防員,是為了解救卡在後院狗洞裡的賀老師專程請來的。

“賀老師事先沒拿胡子量量洞口大小?”陳藩蹲下`身,對著把臉深深埋在手臂裡,無顏麵對江東父老的賀春景歎息,“這個洞,二世吃胖了之後都鑽不過去,你已經很努力了。”

賀春景麵朝黃土背朝天貼在地上,漲紅著耳根拒絕任何交流。

身後消防員三兩下剪開鐵藝欄杆,把盤根錯節纏在其上的枯樹根也都割斷了,撥到一邊,拍了拍賀春景重獲自由的%e5%b1%81%e8%82%a1:“動動,看能不能出去。”

賀春景立刻手腳並用地拱了出去,一旁憋著樂的黑衣保鏢趕緊一擁而上,把人押回屋裡。

“怎麼這麼大的人了還這麼沒有安全意識,不能模仿電視裡的這種情節,知道嗎!”消防員明顯也想笑,但在陳藩麵前繃住了,嚴肅教育道,“掏狗洞的、鑽欄杆的、吞燈泡的、爬樹上下不來的,我們一年碰見不知道多少個,還都是大人。大家往往就因為覺得自己是成年人,以為可以自行處理,所以才不加注意,這個觀念一定要改正。”

陳藩給二人分彆遞了熱飲:“是,我回去得好好說說他,消防同誌們都辛苦了!”

年歲稍大點的那個消防員擰開熱茶,咂了兩口,環視道:“你還彆說,總感覺這院子格局有點眼熟,是不是你們這一片園子都這麼規劃的?”

“我也感覺眼熟,好像有個挺烏龍的案子,當時是小孩在家燒紙,鄰居看見以為失火了來著,”另一個接茬,“那家跟你們家長得差不多。”

“可能是吧,”陳藩雙眼誠懇極了,“彆墅區規劃都大差不差。”

送走了消防員,陳藩回到屋裡,不出所料在三樓客臥找到了一個與世隔絕的棉被包。

沾了泥土和碎葉的睡衣套裝被扔在床下,陳藩倚在門框上看了半晌,開口:“聊聊?”

對方顯然是自暴自棄了,仍舊縮在床上裝死。

陳藩強忍住把人摳出來剝光按在床上,讓他下半截報廢再不能涉足險境的想法;忍住把他弄得神誌不清,最好把腦袋裡那些爛點子餿主意全都搗成漿糊的衝動,再次催促:“賀春景,你就這麼著急去送死?”

“我自己心裡有數。”被子下終於傳來悶悶的聲音,“你憑什麼管我。”

“我要是不管你,過幾天你都該頭七了。”陳藩嗤笑了一聲,“況且警察沒有你想的那麼廢物,彆把自己太當回事了,沒有你,他們這案子還辦不成了?”

賀春景一把掀開被子坐起來:“他們辦得成!”

他裡麵並沒有像陳藩想象的那樣%e8%a3%b8著,而是不知從哪裡翻出了一件白T恤套在身上。

這衣服顯然是陳藩的尺碼,肩線鬆垮垮地墜著,下擺掩在被褥裡。

“但辦一天和辦一年能是一回事嗎?!彆人拖得起,裡麵的孩子拖得起嗎!”賀春景怒道,“趙博濤多做一次交易,就有一個小孩的人生被毀了,有幾個人那麼幸運,能從這種事裡走出來?!”

“他們的人生是人生,你的命就不是命嗎!”陳藩神色冷冽起來,“把自己當個人看能有多難呢,賀老師!”

賀春景嘴%e5%94%87哆嗦了一下,仍辯駁:“我要是救不出他們,才沒法再把自己當個人。”

兩人各執一詞,完全沒法溝通。陳藩見他這樣,徹底冷下臉:“看來沒必要再聊了。”

說著,他就要關門上鎖,卻被賀春景顫聲叫住。

“陳藩!”

陳藩關門的動作頓了頓,重新朝他望過去。卻見賀春景把被子全部推開,露出蒼白赤摞的一雙%e8%85%bf。

“我知道你因為以前的事,這麼多年都走不出牛角尖。你以為自己現在還對我有感情,但其實並不是這樣的。”

賀春景屈著%e8%85%bf,靠在床板上,兩手慌得不知道放在哪才好。

“我和以前不一樣了。年紀大了,長得不如以前,性格不如以前,和你想象中的樣子差遠了。”他把枕巾揪得皺起來,拚命抵抗著恥辱感,努力忽略陳藩臉上不加掩飾的震驚。

“你隻是不甘心而已,其實是可以跟我討回來的,不然多試幾次你就知道了,這根本不是你想要的。”

賀春景露出一副下賤又討好的神色,哀哀看著他:“讓我怎麼樣都行,但是求你彆關著我了,讓我走吧,好不好?”

等陳藩反應過來的時候,他發現自己已經低吼著把賀春景重重按倒在床墊裡。

賀春景被他緊攥著脖子,幾乎要死過去。

陳藩心頭一震,像燙了手似的猛然鬆開,看賀春景側過臉去咳得撕心裂肺,臉上漲紅發紫的顏色一點點消退下去。

陳藩不可思議地看向自己的手,他沒想到賀春景如此行徑,居然能讓他被憤怒奪去全部心智。

接踵而來的最大感受便是痛心,他不敢置信地鉗著賀春景的肩膀,這人凸起的鎖骨末端硌得他掌心生疼。

“彆把我想得跟那個畜生一樣,”陳藩咬牙切齒,喉嚨口像堵著一團混了硬刺的棉絮,“我不拿這種事做交易,我不是陳玉輝!”

誰知賀春景仍不肯放手,兩%e8%85%bf變本加厲夾上他的腰,一麵狼狽嗆咳,一麵伸手抓住陳藩的前襟,幾近崩潰:“那我還有什麼能給你的,我到底還有什麼值得你惦記的東西?”

陳藩冷不防被他拽得俯下`身去,兩具身體緊貼著,賀春景的體溫透過薄薄T恤衫浸染過來,將陳藩所剩不多的理智烘得快要蒸發乾淨。

“放開!”陳藩被他蹭得燥極了,腦子裡卻扯著根一碰就會鑽心疼的警戒線。

“陳藩,求你了,你乾什麼都行,然後就彆管我了。”

賀春景濕紅眼眶裡盈著淚,白淨光%e8%a3%b8的脖頸上隱隱透著青藍色血管,一半瘦削肩膀在掙紮中%e8%84%b1出衣領。

陳藩太陽%e7%a9%b4嗵嗵直跳。

兩人正拉扯得不可開交時,賀春景擺在床頭的手機忽然響了。

陳藩借著他發愣的瞬間一把將人推開,拿過手機掃了一眼,繼而往賀春景身上一扔,惡聲惡氣道:“王娜,接吧。”

賀春景仰躺著用手掩住臉,而後用力抹了兩下眼睛,抱膝坐起來接了電話。

“娜娜。”

王娜卻帶來了一則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消息——眼看就要功虧一簣的行動,竟然在吳宛身上出現了轉機。⑨本⑨作⑨品⑨由⑨思⑨兔⑨網⑨提⑨供⑨線⑨上⑨閱⑨讀⑨

“我沒想到吳宛會提出這樣的要求,”王娜話語中有點疲憊,“不過歸根結底,對我們來講是十分有利的一件事。”

“那我可以繼續跟進了嗎?”賀春景忙不迭地問。

“不行,我不同意。”陳藩立刻一口回絕,伸手就要把還在通話中的手機搶走掛斷。

“陳藩!”賀春景急急避開他的手,抬%e8%85%bf就要邁下床往外跑,卻被陳藩一手攥住腳踝猛拖回去,嘭咚倒在床上,“唔!”

“你們乾什麼呢,彆動手!”王娜聽到動靜不對,語氣立馬變得嚴厲,“不然我立刻申請證人保護。”

陳藩不說話,冷冷剜了一眼亮著屏幕的手機,手上卻很老實地再沒動作。

賀春景被陳藩緊壓在身下,兩手捏作一處,舉高了按在頭頂上。

他絲毫動彈不得,隻能拚命伸長脖子去聽電話裡的內容。

床上的兩人屏息凝神地等著,在電流傳來信號的間隙,屋子裡靜得仿佛能聽到兩顆心並在一起跳動的聲音。

“他申請頂替你的身份,假裝他才是警方的線人。然後我們會保護他與家人離開,以此迷惑趙博濤的視線。”王娜猶豫道,“這樣一來,你作為臥底的嫌疑就大大洗清了。甚至你假裝被無辜牽連,可以將計就計,反將趙博濤一軍。”

“可以!”賀春景立刻一口應下。

“個%e5%b1%81。”陳藩掐住他的兩頰,不讓他再出聲,偏過頭去問王娜,“你們摸清吳宛的底了?我可記得他上學的時候,跟賀春景不大對付。”

“他……”王娜才說了一個字,忽然沉默了。

“怎麼,現在警察辦事都這麼不靠譜的嗎?”陳藩嘲諷道。

“我們摸過底了,他是沒有問題的。至於為什麼他會做這樣的決定,或許你們可以聽他%e4%ba%b2口說說。”王娜那邊傳來一陣刺啦啦的摩攃聲,像是手機被交到另一人的手上。

“……喂?”

這人聲音裡透著一股莫名的畏縮,讓陳藩、賀春景二人眼前不約而同地浮現出了同一張臉。

酒瓶底樣厚實的玻璃眼鏡,太陽%e7%a9%b4被鏡片折射得深深凹陷下去,顴骨高高一聳,滑到鼻尖的鏡架就被重新頂回到原位。大腦袋小細脖,窄肩膀永遠微向內扣,把名為虛榮、妒忌的負麵情緒攏在懷裡,狐假虎威,趾高氣昂,一個不成器的馬後炮。

吳宛的粗喘聲,合著醫療機器運作的嘀噠聲傳出聽筒,這人像是攢了好一會兒力氣,才開得了口。

“我還以為,終於有我做英雄的機會了,”吳宛居然還低笑起來,可馬上扯到痛處,“嘶——我有猜過你為什麼假裝不認得我。”

一句話裡能聽到明顯的顫音,以及句子裡出於緊張產生的含糊黏連。

“原來是這樣……哈哈,果然這是報應,是我的報應。”

吳宛願意用碎裂的骨盆換一次“做英雄”的機會,可天意弄人,這一次的英雄人物,依然不是他。

半掛撞過來的瞬間他被嚇破了膽。

母%e4%ba%b2的悲泣與擦肩而過的英雄主義讓他無法接受,但在聽完整件事的來龍去脈,以及真正的主角名稱時,他勾起了一抹苦笑。

他猜測自己肯定是被嚇得有點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