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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城之春 劉八寶 4468 字 1個月前

寬寬扁扁的鼻翼,悻悻道,“我也沒跟他們指名道姓嘛。”他沒否認。他沒否認!

陳藩腦子裡像引爆了一顆手雷,白光伴隨著巨大的衝擊波炸飛了他所有情緒,有十來秒的時間,他連一個成型的想法都生不出來。

強壓下心裡的餘震,陳藩此刻隻想把賀春景逮住了,結結實實堵在牆角,逼他把從前的所有細節交代出來。

自己究竟錯過了些什麼?!

在他轉身奔向校門之前,高宏又開口了。

“不好意思啊,你這,你們也都是大孩子了,是大人了,我是不該背後說這些的。”他顯得有些局促,“是我不好,唉,還總覺得你們是一群小%e5%b1%81孩呢,我以後也……也不說了。”

陳藩頓住腳步,把已經朝校門口轉過去的身子又生生掰回來。

這和小時候的待遇簡直天差地彆,陳藩聽著老高的道歉,感覺有點紮耳朵。

你今天……是過來乾什麼的?看老師?”老高問得有些小心翼翼,一是因為鬨跳樓那事,二是因為陳藩的叔叔,陳玉輝。

陳玉輝死得不光彩。

出軌被老婆抓包,一家人同歸於儘的事在二中傳得沸沸揚揚,人儘皆知。於情於理,陳藩這個做侄子的都該離二中有多遠躲多遠,免得再碰上當年的知情人,回頭再被嚼上一輪%e8%88%8c頭。

可他怎麼主動跑來了?

陳藩看著高宏,雖然老高對故事裡的兩個小孩並無惡意,隻是秉持著讓人“引以為戒”的教化心態把這事講出來,並且承諾了不會再說,但陳藩還是覺得難受。

尋死覓活戀愛腦被渣男富家子弟無情拋棄的故事,在學校裡可能流傳了一屆又一屆。但陳藩作為事件的主角之一,在劇情中擔當意誌不堅定的落跑渣男的角色,他自己居然一無所知。

陳藩心裡忽然生出一陣巨大的委屈,和難以言喻的狂烈的不甘。

他無法揪住所有聽過這個傳聞的人,告訴他們事情不是這樣的;也無法要求高宏廣而告之,登報澄清——澄清什麼呢?

高宏故事細節雖有偏差,可走向與現實大差不差。

在接到《風卵》劇本投稿之前,他的確與賀春景再沒聯係過,並且他也早就做好了此生不複相見的心理準備,更沒有再續前緣的意思。

是他先放手的。

他極快速地倒了口氣,衝著高宏笑了。

“是,來看老師。”陳藩說,“不巧,那老師不在。”

“哦,”高宏見他沒有抓著剛才那事不放的意思,鬆了口氣,但還感到有點愧疚,故而十分熱心地掏出手機,“哪個老師,我幫你問問他明天什麼時候在?”

陳藩笑容更大了,朝他擺了擺手,抬腳往校門外走去:“不用,他不在這了。”

“啊?”高宏愣了一下,又順嘴禿嚕了一句,“誰啊?”

“賀春景,賀老師,”陳藩遠遠道,“就小時候愛我愛得死去活來,跳樓沒成的那個。”

高宏在他身後,眼睛瞪得像水泡金魚。

第128章 不肖子孫的炸裂發言

“洗手吃飯,看看今天給你做什麼了!”

賀春景聽見背後擰門鎖的聲音,顛著勺往後看了一眼,賀存一挺高的個子往屋裡晃悠。

聖慈學校班車早,他又趕上今天課少,回來置辦了一桌大菜。

可賀存一並沒有想象中反響熱烈。

賀春景有點納悶,至少自己在這個年紀,要是看見桌上有盆新出鍋的炸%e9%b8%a1翅,那少說是兩眼冒綠光,更有可能直接把臉吃進盆裡去。

然而鍋裡的燉菜沒讓他有繼續琢磨的機會,賀春景收回心思,動作利落地翻炒收汁關火出鍋。

“吃飯了存一!”他一邊解下圍裙,一邊進屋把小孩喊出來。

這回賀存一“哦”了一聲,放下手裡的書包,乖乖到桌前扒飯。氣氛有點怪。

賀春景的想法在心裡兜了一圈,他覺著這孩子是不是在學校受了什麼委屈,所以情緒低落了。

可這個年紀正是自尊心強的時候,他又不好直接問,隻能若無其事地旁敲側擊一下:“怎麼樣,比中午食堂做得好吃多了吧?”

“嗯。”

沒什麼效果,賀春景又想了想,覺自家小孩有點固若金湯,要不再敲一下試試。

“怎麼了,今天小考又出分了?”賀春景敲了兩下碗邊,“那些都吃完飯再說,擔心什麼。”

賀存一這回沒再敷衍,他放下筷子抹了抹嘴,開口道:“爸,那男的來我們學校了。”

“誰?”

賀春景沒想到他憋的是這麼句話,聞言幾不可察地抖了抖手:“陳藩?他找你了?”

“我猜是找你。”賀存一看向他的眼神很專注,像是要從賀春景臉上讀出什麼破綻,“他開那個車挺特彆的,我同學說來明星了,結果我往下一看,正好看見他。”

先前陳藩的帕美被小電驢撞了車門,癟著側臉開回北京維修去了,眼下從公司調用了一輛接送藝人的斯賓特暫時開著。

高中生追星的多,一個兩個都對這種保姆車眼尖著呢

“他閒的。”賀春景垂下眼睛,往孩子碗裡丟了根炸%e9%b8%a1翅,“嘗嘗這個,不是你爸跟這吹,炸得太好吃了,以後失業了我就到地鐵口擺攤去。”

這回換他逃避了,賀春景不是很想往下聽,或者說是有意屏蔽與陳藩相關的消息,隻想結束這個話題。

賀存一可不這麼想。

上次從陳藩家彆墅回來,他爸隻說兩人是老朋友,喝多了留宿在那,彆的一概不提。這次他好不容易逮到個機會了借題發揮,可不得刨根問底,摸清楚這個圖謀不軌的男人究竟是打哪兒冒出來的。

“他之前說給你送錢,給了嗎?”賀存一想了半天,從個刁鑽的角度下手了。

這事關乎家庭生活質量,是小孩作為家庭成員之一理應知道的,賀春景不得不回答。

但大人總有對付小孩的招數,於是賀春景叼著%e9%b8%a1翅含糊道:“給了。”

果然,賀存一接著就問,為什麼給的,給了多少,花在哪了。

“舊賬,都給你存著呢,等你長大了再說。”賀春景使筷子敲了敲炸%e9%b8%a1翅盤子,“哪兒那麼多話,趕緊吃飯,食不言。”

賀存一顯然不接受這樣一個模棱兩可的回答:“我們不像彆人家,他們瞞著孩子,是因為爸媽兩個有得商量。咱們家就兩個人,你還自己憋著?”

不等賀春景張嘴,他又補充:“還是說你已經給我找好媽了,有人商量,那我就不問了。”

賀春景一口米飯噎在喉嚨口,忽然覺得血脈這東西就是很奇怪。陳藩也是這樣,但凡對什麼事兒上心,直接問又問不出來,就兜著圈子繞你。說話時思路劈閃電似的,指不準哪下就趁你不備把話套出來了。

賀存一見他不說話,就當他是默認,登時一股委屈夾雜著憤怒襲上心頭,撂下碗筷,晚飯一點兒吃不進去了。

“是王娜嗎,還是,”賀存一咬牙看了一眼賀春景,感覺自己被上湧的情緒衝得頭昏腦漲,“還是那個陳藩?”

他知道自己這句多少有些不像話,擱在普通家庭裡那是驚天大霹靂式的癲狂發言,不肖子孫的究極囂張版本,逆子中的反派典型,但他實在忍不住。

自從王娜出現之後,賀春景就張羅著搬家、轉學、調動工作,從竹舟來到鬆津。

原本二人單獨相處的時間,被一次又一次或是在家裡,或是賀春景單獨外出的“相%e4%ba%b2局”擠占。賀存一知道自己沒有生氣的立場,畢竟人都是要活在愛裡的,爸爸想找個人愛自己並沒有錯。

可王娜至少還是一個常規的選擇,而半路殺出來的陳藩就完全不一樣了。□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陳藩這人明顯表現出對賀春景異乎尋常的了解。他有錢,有手段,狗膽包天,用不了兩次就把賀春景弄到他家裡去了。

賀存一的危機感陡然而生,他並非不能接受非常規選擇,相反的,這件事變成了深植在他心中的一根刺,讓他無時無刻不在想……

既然是非常規選擇,那為什麼不能再出格一點?

反正我們兩個本來就該一起過一輩子的,為什麼就不能不找彆人呢?

維持現狀不好嗎?

他分不清自己這種充滿了霸道獨占欲的想法,究竟是出於生活常態被打破的恐懼,還是出於個人存在空間被擠壓,或是真的,真的......或是青春期萌發出的一點,麵目模糊的衝動。

但他知道自己跟賀春景不是常態下的父子,所以總有些事情,是他想說又不敢說的。

賀存一懊惱極了。

他無數次慶幸兩人不受血緣束縛,卻在這一瞬間,格外痛恨他們之間沒有那一層斬不斷的紐帶,也就承受不起太激烈的拉扯。

他繃得很累,很辛苦,故而難免在情緒出現劇烈波動時產生那麼一絲鬆懈,口出兩句狂言。

意識到自己越界了,賀存一的腦子清醒了些,於是他把頭埋得更深了,試圖打感情牌往回找補:“咱們倆是全世界最%e4%ba%b2的人,沒必要藏著掖著。”

賀春景那頭半天沒響動,賀存一發熱的頭腦一點點冷卻了,忐忑地將腦袋抬起了一丟丟,卻看到賀春景正用一種震驚又複雜的眼神看著他。

“……你一個小%e5%b1%81孩子,每天腦袋裡都想什麼亂七八糟的呢?!”賀春景語氣裡滿滿當當都是不可思議,“不是,你天天上學去,就瞎研究這些東西?!怨不得考試——”

“我不是什麼小%e5%b1%81孩了,我已經長大了,彆再用這種話搪塞我了。”

賀存一頂不愛聽他爸說這種話。就好像每說一次,他們之間由年齡和輩分所帶來的隔閡,就把渺茫的那點可能性推得更遠。

“你才十五歲,你——”賀春景話說到一半,再一次被賀存一打斷。

“我今年十六,過年十七,虛歲十八,馬上就要步入成年了。爸,你像我這麼大的時候,都開始養我了!”賀存一將筷子拍在桌麵上,“啪”的一聲。

他用的是“養我”,而不是“生我”,或是“有我”之類的。

說都說了,他索性把另外一些疑慮直截了當地拍在賀春景臉上——

“你是同性戀嗎,”賀存一語速很快,像是明知自己無路可逃,卻還是徒勞地跑了兩步,“所以才會養著我?”

賀存一在他爸逐漸變得灰敗的神色裡,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自己把話說得太毒了。

他心尖上顫了顫,不得不把頭低下去,歎了口氣:“我瞎說,對不起,爸。”

賀春景沒回答,因為他確實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他默默把碗裡剩下的白飯攏了,扒進嘴裡,一聲不吭地起身收走自己的碗筷。

嘴巴裡機械地咀嚼著飯粒,賀春景走到水槽前,打開龍頭開始衝碗,一隻白瓷碗洗了足有三分鐘。

身後餐桌上兩聲脆響,賀存一也放下筷子,卻不起身。父子倆就這麼一坐一立,分彆低頭沉默著。

半晌,賀春景就著水流聲的遮掩,輕輕吸了下鼻子,頭也不回地開口:“這些胡言亂語我就當沒聽見,寫作業去吧。”

賀存一肚子裡一半是飯,一半是愧疚,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