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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城之春 劉八寶 4515 字 1個月前

評測與診療。”苗鳳榮歎息道,“已經產生譫妄了,一定不要拖太久。”

陳藩點點頭,用自由的那隻手搓了搓臉:“謝謝苗大夫,等他清醒了,我和他溝通。”

“以及,我建議他儘快%e8%84%b1離目前使他不悅的環境。”苗鳳榮柔聲道,“可以看出他已經受到了嚴重的影響。”

陳藩頓了一下,遲疑道:“你的意思是……他出現在那裡,或者他做那種事,其實並不是自願的?”

“不是嗎?”苗鳳榮望了他一眼,“一般來講,有過創傷經曆的患者都會有意識地避開類似場景,但聽你的描述,他不僅沒有回避,反而參與其中。可當做壓迫轉移來看的話,並沒有相應的受害者,我也更傾向於你對他品行的判斷。”

“……明白了。”陳藩沉%e5%90%9f片刻,“謝謝苗大夫。”

苗鳳榮點點頭,悄無聲息地離開,把一室靜默空間留給了他們二人。

陳藩把掩著賀春景睡臉的被褥往下壓了壓,盯著眼前的畫麵發呆,腦子裡一遍又一遍地回顧往事。

高中時賀春景和陳玉輝搞在一起,齷齪事被丁芳發現,她一怒之下先殺夫,再攜子自殺,而賀春景自覺無顏麵對眾人,索性逃之夭夭。

丁芳沒動賀春景。

陳藩忽然反應過來,她是個嫉妒心極強的女人,不可能不打小三。

除非......連她都找不出能夠審判“第三者”的罪狀。

事後陳鮮不屑於追責,她壓根沒提賀春景的事,隻說父母不睦已久,母%e4%ba%b2未能走%e8%84%b1產後抑鬱的陰霾,情緒失控釀成慘劇。

家屬態度明確,警方的調查便也草草畫上句號。

陳藩回國之後,發現陳鮮她們已經打點好了所有事。當事人消失、房子退租、死者下葬、案件告結,賀春景存在過的痕跡被抹得一乾二淨,人人對此事都不願多談。

接踵而至的是將他們姐弟二人壓到無法喘熄的生存壓力——繼續學業、保全家產、於環伺中殺出一條生路。偶爾得以喘熄了,陳藩才能拿出幾塊零散的拚圖,試圖推翻論斷。

可他獨自拚了十幾年,空有一紙猜想,苦於無處求證。

賀春景騙他,樓映雪騙他,陳鮮也騙他。

他們就是不願意把事情原原本本告訴他,他們急著翻篇,急著向前,急著擺%e8%84%b1少年時的殘酷記憶,急著長成性格穩定百毒不侵的大人。

沒人管陳藩是否願意就這麼不明不白、不清不楚的過一輩子。

陳藩忽然很想把床上的人搖醒,跟他翻翻舊賬。可賀春景又實在睡得很艱難,在夢中的表情都帶著淒惶委屈,眼珠在眼皮下動得飛快,讓人實在不忍心再往他身上累加稻草。

藍色的舊校服手感粗糙,不比上萬塊一件的高級定製。陳藩手掌在膝蓋上磨蹭得發麻,恍然間思緒也跟著回到十八歲。

他見過賀春景高中時穿著藍校服的樣子,現在也見過這人成年工作之後的樣子了。可中間這段日子呢?

二十歲的賀春景,步入象牙塔後的大學時光是什麼樣子的?

他的學校是什麼樣子,住幾人的宿舍,修了哪些課程,畢業時是否也對充滿不確定性的未來感到迷茫?

陳藩在腦子裡想象了一下比現在年輕,又比從前成熟一些的賀春景是什麼樣子,想來想去,腦子裡模模糊糊,連個人影都湊不出來。

錯過了就是錯過了,是空白的,是無從知曉的。

鼻子上像是被人打了一拳,陳藩忍不住伸手捏了捏酸脹的山根,鼻腔裡溢出很壓抑很痛苦的一個音節。

賀春景聽了,迷迷瞪瞪睜開眼睛。

他掀開被子,嘟囔著讓陳藩過去,被子外麵涼。陳藩鬼使神差貼上去,靠坐在床頭緊挨著他,又替他掖了掖被子。

兩隻手握在一起暖融融的,始終不曾鬆開。

陳藩垂下眼睫,摸到對方右手指頭上有幾個粗糙發硬的繭子。不知道是叫粉筆燒出來的,還是騎車擰油門磨出來的。他咂咂嘴,感覺像吃了油甘子,從%e8%88%8c根一直澀進心裡去。眼睛也跟著酸脹,於是他合上眼皮,於昏黃燈光裡,和身邊人陷入同一場舊夢。

孟南敲門進來的時候被他們兩個的曖昧勁兒嚇了一跳,抽氣聲將陳藩從朦朧睡意中驚醒。

“下麵來人了,過來接他的。”孟南趕快調整了一下表情,指了指床上的賀春景,用氣聲說。

第125章 不要男媽媽!

陳藩瞅瞅穿著藍校服的賀存一,賀存一也瞅瞅穿著藍校服的陳藩。

倆人穿著一新一舊兩款二中校服,站在客廳麵麵相覷。

賀存一狐疑的表情中露出了一點微妙的嫌棄:“你……?”

陳藩不等他說完,猛咳了一聲,欲蓋彌彰地解釋:“他喝多了,滿地找你,我這,權宜之計!”

“……哦。”賀存一嘴上信了,眼神還是那個看變態的眼神,“我爸呢?”

陳藩指指樓上:“找你找累了,睡了。你今晚也在這隨便找間屋睡吧。”

“我帶他回去。”賀存一掏出手機按亮屏幕看了看時間,“你家不算太偏遠,還能打到車。”

“讓你睡這你就睡這!”陳藩做足了長輩的架勢,揮斥方遒,“你折騰得起,他折騰不起。”

賀存一還一臉不情願的樣子,陳藩心說我這麼大個房子潔淨又美麗的怎麼著你就滿臉不樂意了,一樓陽台都比你那個四處漏風的老破小住著敞亮,給你慣的,狗孩子。

但他又不能真這麼說,隻好強按著心裡得五味雜陳,讓步道:“你媽呢,她要不放心叫她也過來,我這上下幾層樓呢,夠你們幾個住的。”

喪權辱國,割地賠款,陳藩自覺這是底線了。他喊了聲湘姨,直接讓她拿兩套洗漱用具來。

“那我要去看我爸,他睡哪我睡哪。”賀存一挺大的個子戳在地當中,油鹽不進,一動不動。

“他睡我床,你睡不下。”陳藩不耐煩道。

他一看見這小子就夠心煩意亂的。

一方麵,膈應這小孩對賀春景怎麼看都有點不像話的非分之想,另一方麵介懷此人的真實身份——一想到賀春景有可能犯下過這麼大的錯誤,陳藩就抓心撓肝的難受。

賀存一管他難不難受,對著異裝癖實在起不了半點敬意,目無尊長地直接朝樓梯口走:“我要找他。”

陳藩想揍他,但強忍住了。

“三樓,”陳藩一巴掌捶在樓梯扶手上,咬著牙對賀存一笑,“看完了就找間客房自己眯著。”

賀存一不置可否,埋頭猛蹬台階。

陳藩憋著氣跟在他後頭,兩人一前一後上了樓。

賀春景還在睡著,賀存一躡手躡腳走過去看了看,而後單膝在床邊跪下,用嘴%e5%94%87貼了貼賀春景的額頭。

陳藩沒想到他敢當麵來這個,站在後麵來不及阻止,拳頭霎時間捏緊了又鬆開,終於忍不住上前用力扯了把賀存一的衣服:“乾嘛呢,多大的人了還膩乎這個。”

賀存一抬頭瞥了他一眼,沒說話,又用手背貼了貼賀春景發紅的臉,這才起了身。

他長得半點不像十六歲,站起來和陳藩一般高,壓低了聲音道:“他發燒了。”

陳藩立刻道:“不能吧,回來的時候我摸著挺好的。”

“你摸著挺好?”賀存一神色裡又開始不清不楚的起疑。

陳藩假裝沒看見:“額頭不燙。”

“他喝酒發熱,是臉熱頭不熱。臉和頭都熱的話,就是發燒。”賀存一自顧自又坐在床邊,在口袋裡掏了幾下,摸出手機,“你家要是沒藥,我叫外賣過來。”

猛想到剛才賀春景穿半袖凍得那個鵪鶉樣,陳藩在心裡一拍大%e8%85%bf,壞菜,說不準真著涼了,這會兒才表現出來。

但他又對賀存一這個反客為主的樣子不甚服氣,三十幾歲的人,跟個孩子較上勁兒了:“用不上你,我下去拿藥,你在這看著他,不許亂動。”

下樓下到一半,陳藩忽然回憶起了在酒店大廳看見的那一幕。這時候他回過味來了,暗忖其中是否有誤會,當初看到的那個“%e4%ba%b2%e5%90%bb”,難道也是在測酒後的體溫?

陳藩忽然茫了。-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上次到賀春景家裡吃飯,這孩子也表現得挺正常的,況且在家天天看自己爹媽恩愛相處,一般小孩也起不了什麼倒反天罡的心思。

就算有,那一般也都是青春期對女性家屬格外留心觀察,沒聽說哪家孩子開了竅就想撅爹的。

或許賀存一並沒有那種想法?

他一邊罵自己心臟看什麼都臟,一邊找了瓶沒開封的美林拿上樓。結果開門就看見那孩子坐在床邊握著賀春景的手,一瞬不瞬盯著他爸看,那蠶絲被都快被盯出窟窿了。

這場景怎麼看怎麼熟悉,刹那間熟悉的春晚小品BGM響徹腦海:他這說的都是我的詞啊!

陳藩臉都青了,他這乾的都是我的活啊!

我乾的都是孟南的活啊!

他為剛才的自省又重新自省了一遍,放%e5%b1%81,他媽的小兔崽子就是大逆不道!

陳藩綠著臉走過去,不動聲色用身體隔開了賀存一的視線,擰開美林倒了一小瓶蓋,伸手墊著賀春景的頭,哄他張嘴喝下去。

賀春景迷迷瞪瞪喝完,嘴角掛了點汁。

陳藩剛想用指肚給他揩掉,賀存一那頭就飛快從床邊扯了張紙巾,仔仔細細給人抹了。

“......”

“行了,你出去找地兒睡吧。”陳藩回頭,踢了踢賀存一%e5%b1%81%e8%82%a1底下的椅子。

賀存一搖搖頭,崽心似鐵:“我就在這。”

陳藩都給氣笑了:“這是我的房間,我的床,你在這我在哪?”

“這是你家,你在哪都行。”賀存一堅定道。

陳藩不可能放任這小子跟意識不清醒的賀春景獨處,也懶得跟小%e5%b1%81孩子廢話,把拖鞋一踢,直接爬到雙人床的另一邊,四仰八叉躺下了。

“甭說陳叔叔待客不厚道,讓也讓過你了,我也折騰困了,你自便吧。”陳藩破罐子破摔。

但你彆說陳藩不放心賀存一,擱到賀存一身上,他更不放心陳藩。

在小孩看來,這男的純純就是居心叵測心懷不軌,第一次見麵的時候就想訛人,逼他爸上車私聊,簡直壞出汁兒來了。

王娜好歹是有個循序漸進的過程,也沒跟他似的上來就進家門吃飯啊!

而且他一來,王娜就擺出一副女主人的樣子,這是什麼意思?這倆人是什麼關係,靠山關係還是競爭關係?

賀存一在心裡暗自把王娜和陳藩放在一起看了又看,越看越覺得賀春景與其跟這人接觸,還不如跟王娜接觸呢。起碼王娜看上去沒有精神病,她隻是想加入這個家,想要做他的媽媽。

這男的想乾啥啊?

一番揣摩之下,賀存一心裡忽然攀升起了一種更為強烈的危機感。

該不會,該不會這個陳藩也想……

越想越不對勁兒,賀存一臉色都憋得跟桌上那瓶美林一個色了。他斷不可能接受這樣的事情,於是更加打定主意不能讓陳藩再跟賀春景單獨的、深入的接觸。

於是乎陳藩這頭話音剛落,就聽那頭賀存一咣當躺地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