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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城之春 劉八寶 4461 字 1個月前

賀春景十指狠狠掐進陳玉輝的手臂裡,他恨得出血,演得想吐,和陳玉輝哪怕一丁點的觸碰都讓他想連皮帶肉割掉碰到的部位,但他彆無選擇。

“陳藩,你知不知道自己在乾什麼!?”陳玉輝心領神會,手上將賀春景寶貝似的護著,摟緊了,對陳藩佯怒道。

“你他媽的又在乾什麼!陳玉輝!”陳藩一拳砸到暖氣片上,在銀白色金屬表麵留下了一個血印子。

“鏘啷”。

搭在暖氣上的金屬銬子被震得滑%e8%84%b1下來,長長的金屬鏈子墜在地麵上。

賀春景呼吸一窒,不由得閉上了眼。

“……”

陳藩看了看地上閃著冷光的鐐銬,又看了看賀春景被寬大校服褲子遮住的腳腕。

而後他緩緩地,緩緩地扶著牆壁站起來。

“讓我出國,讓我離開,讓我滾得遠遠的,也是這個原因嗎?”他問。

不知道是在問陳玉輝,還是問賀春景。

賀春景哽咽著抱緊了陳玉輝,一派依賴的、順從的姿態。

陳玉輝臉色鐵青,警惕又疼惜地摟著懷裡的人。

沒有人回答陳藩,但陳藩自知已經不需要這個答案了。

他自嘲地笑了一聲,跌跌撞撞地朝前走,頭也不回。

“陳藩。”

陳玉輝在他身後冷冷喊了一聲。

“就當為了趙素丹,畢業之前,彆再回來了。”

第107章 秋心拆兩半

賀春景不見了。

陳玉輝焦頭爛額打電話叫人押著陳藩回機場,再回頭就隻看見一扇虛掩的門。

樓上樓下找了一遍,最後還是文具店門口曬太陽的老板娘認出陳玉輝,跟他說家裡的小孩剛剛進校門去了。

陳玉輝鬆了口氣,但很快,他眉頭又擰了起來。

班級、宿舍、操場、食堂都找過一遍,還抓了幾個學生問話,大家都說沒見過賀春景。就好像賀春景無端消失在了校園裡,化作了一株草,一棵樹。

陳玉輝一下午的課上得心不在焉,到了大晚課的間休,他站在辦公室窗前端著茶杯琢磨,這孩子還能跑到什麼地方去呢?

若是調監控,難免會驚動教導處,他又不想再跟高主任扯皮編謊。

目光掃過教學樓對麵的學生宿舍,陳玉輝被入口的茶水燙了一下,不知想到些什麼,臉色變得極難看。他放下杯子,呼啦啦轉身疾走出去,留下一旁被風帶偏了書本的老師茫然回望。

“陳老師怎麼了這是?”

“不清楚。”

大課間回宿舍的學生多,陳玉輝草草回應了幾個與他打招呼的學生,徑自從樓梯間快步上樓。

二中不是寄宿製學校,學生大多還是以走讀為主,故而宿舍資源並不緊缺。二、三樓住得最滿,四樓零星有幾間住人的寢室,再往上五樓幾乎就沒有人了,都是些堆放床板雜物的地方。

耳邊靜下來,陳玉輝沿著五樓走廊朝西走,儘頭通往六樓的鐵拉門果然被動過。

鐵拉門常年關著,底部幾乎鏽死在軌道上,上半部分卻被人用力掰過,留下了一條狹窄的,半人寬的縫隙。

陳玉輝一腳踹開鐵拉門,刺耳的金屬摩攃聲像某種動物的哀嚎,響徹整個樓層。

六樓禁止所有人入內。在譚平死後。

陳玉輝推了推眼鏡,鋥亮的,不染一絲灰塵的黑色皮鞋踏上了久違的水磨石台階。

天台木板門上掛的鎖被人撬了,耷拉在一側把手上。

門板上油漆剝落的痕跡沒怎麼變樣,熟悉得讓陳玉輝有些恍惚。

天台上風有些大,賀春景坐在地上,背靠著水泥製的欄杆石墩抬頭看天。天色將晚,煙粉色的長霞嵌了橙黃色的邊,一如賀春景最初爬上麻袋堆,望向熱鬨校園的那日。

陳玉輝靜立在入口半晌,抬腳輕輕朝前走了幾步。

他沒有太靠近賀春景,走了幾步就停住了腳,謹慎地保持在一個操場上眾人難以察覺的角度。

“賀春景,”陳玉輝沉聲叫了他一句,“過來。”

被點到名字的人,眼神落在雲層之上,沒給出什麼回應。

陳玉輝便又向前走了兩步,在走第三步的時候,被對方製止。

“站住。”

一把輕飄飄的聲音被風吹過來。

獵獵寒風從賀春景背後猛刮過,壓低了他的額發,鬢角兩側的頭發也都攏在臉上,朦朦朧朧看不清他的表情,隻能依稀看到一雙紅得不像話的眼睛。

這太湊巧了,陳玉輝停住了腳,賀春景所在的位置,正是當年譚平墜落之前站著的那一小塊地方。

“你先……過來,彆坐在那。”陳玉輝說出口的話,語氣裡帶著連他自己都無法察覺的畏縮。

“不用擔心,我隻是在等你,一時半會兒還跳不下去。”賀春景比他坦蕩。

“等我?”

“嗯。”

賀春景姿態放鬆極了,背靠著加高過的水泥牆,像是緊繃了太久的人終於找到了依靠,鬆垮垮倚在上麵。

“你的目的達到了,陳玉輝。”賀春景向後理了一把劉海,露出一副清麗柔和的眉眼,“我和陳藩沒有未來了。”

少年人抽條快,陳玉輝遠遠望著,驚覺這兩年他長開了不少。

就像很久之前邱娟說的,賀春景外貌不差,長大了是能把小姑娘迷走的麵相。先前幼稚可愛的圓眼睛拉長了些,鈍鼻頭出落得利落,臉頰消瘦,勾勒出一些霧隱遠山似的曖昧棱角。

美中不足,那本該光潔的額頭上爬著一道肉粉色的新疤。

“……所以呢?”

陳玉輝立在原地,狂風將他打理齊整的頭發拂亂,他不喜歡這種事情超出他掌控太多的感覺,於是主動出擊。

“你又要玩一哭二鬨三上吊的那一套?還是說想把我從這推下去?”他忽然笑了,“你都不會。”

“不論我們倆哪一個死了,你先前在陳藩麵前演的那場戲都會功虧一簣。”陳玉輝有恃無恐,又上前了一步。

賀春景忽然舉起了手。

之前他的手一直插在口袋裡,眼下攥成拳頭高高舉過頭頂,指縫裡有一些皺巴巴的紙條支棱出來。

“我叫你站住,再往前走一步,我就鬆手。”賀春景語氣仍舊平淡無比,“你猜猜上麵寫的什麼?”

陳玉輝臉色變得鐵青。

“我現在,沒有什麼怕被陳藩知道的了。”賀春景死攥著手裡的那寫滿了對陳玉輝一樁樁、一件件控訴的紙條,笑了笑,“反正不管怎麼選,我們倆都結束了,無非是他不明真相的時候平等的憎恨你和我;得知真相後他會更憎恨你一點,對我多幾分同情而已。”

“但我們兩個永遠不可能在這基礎上重修舊好了。”

最後這句,賀春景的聲音輕得像在自說自話。

“所以陳玉輝老師,在擔心彆人之前,還是先擔心一下你自己。不要好像彆人全身上下都是破綻,你就什麼把柄都沒有似的,張口就是威脅。”

陳玉輝最大的把柄就是他自己,他努力粉飾出的“正常”表象。

“所以你要怎麼樣?”陳玉輝額角青筋跳了跳,咬肌繃緊又鬆開。

“我要儘可能快的離開這。”賀春景說。

“可以。”陳玉輝立刻回答,“我可以讓你今年就參加高考,或者送你去外國語學校參加保送考試。”

“那很好。”賀春景高舉起的手臂有些酸麻,但他仍堅持著,“第二點,在這期間,你要從我眼前消失。”

“可以。”陳玉輝麵色陰沉,“我說過了不會再碰你,現在,把手收回來。”◆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最後一點,不要動陳藩,也不要打他應獲遺產的主意,或是他身邊的任何人。”賀春景咬牙切齒,“沒有人活該當你的砝碼。”

“……可以。”陳玉輝向前踏出了一步,“把紙條,給我。”

賀春景用手勢警告他不要再向前,二人之間不過三步的距離,賀春景仰頭看向這個幾乎毀了他的男人,具有強烈欺騙性的優雅外表,和皮囊之下令人作嘔的腐臭靈魂。

他忽然咧著嘴笑起來,笑容裡帶著點令人心驚的瘋。

“陳老師現在肩上還很痛吧,可千萬要記得自己說過的話。”

隨後他將那一大把紙條統統塞進嘴裡,開始艱難的咀嚼和吞咽。

陳玉輝一個箭步衝上去掐住他的臉,伸手去挖他的喉嚨:“吐出來!你瘋了,吃這麼多也不怕噎死!”

賀春景被摳得連連乾嘔,卻無比倔強地將它們咽了大半下去。陳玉輝攥著一手濕漉漉黏答答的碎紙條,揪著賀春景的衣領將他拽起來,朝天台大門狠命拖。

陳玉輝一腳踹開大門,卻在下一秒猛地停住動作。

一時間門裡門外的人都愣住了。

半禿的教導主任高宏臉色發綠,眼睛瞪得快要跌出眼眶。在他身邊是瘦皮猴似的吳宛,厚重的鏡片眼看就要滑落到大門牙上,二人皆是一副被震驚得瞠目結%e8%88%8c的樣子,呆立在台階上。

賀春景的乾嘔和嗆咳聲不合時宜地響起來。

陳玉輝強忍著暴怒做了個深呼吸,腦子裡急速運轉。而後不著痕跡地把手裡攥的碎紙條塞進口袋,又將賀春景往吳宛身上一推:“三年一班吳宛,對吧?送他回班,不該說的不要說,但凡我在學校裡聽到一點風聲,拿你是問。”

吳宛噤若寒蟬,架起賀春景轉頭就跑,邊跑邊在心裡嘔血。

他就是中午的時候看見陳玉輝滿地找人,留了個心眼,大課間又恰巧聽見宿舍樓天台有動靜,想著跟教導主任打個小報告,舉報有人逃課上天台。如果正好是賀春景的話,剛好能報複一下……沒想到背後扯出來這麼狗血的一個驚天大八卦啊!

陳老師有錢有手段他是知道的,萬一被記恨了,在自己高考的時候哪怕稍微報複一下,這都不得了的啊!

吳宛恨不得哐哐撞牆,他就和賀春景命裡犯衝,這貨肯定專門克他!

“陳,陳老師,這是怎麼回事?!”

兩個學生離開後,高宏結結巴巴地開口了。

他滿後背都是虛汗,好險,好險,他就會見證一起慘烈的校園安全事故。

他都已經能想象不論從天台上掉下去的是誰,最後所有的矛頭都會指向二中,指向負責學生行為安全和教學建築設施的教導處,指向他。

而除此之外,那個孩子說的話是什麼意思?

他不怕被陳藩知道什麼?

陳玉輝的回答又是怎麼回事?

什麼叫“說了不會再碰你”?

陳玉輝站在距離他不過兩凳台階的地方,居高臨下看著他。高宏心頭一驚,居然在這個全校出了名儒雅謙和、氣度非凡,廣受學生愛戴的資深教師身上看到了那麼一點……陰濕的殺意。

就在高主任半禿的額頭又滲出一層冷汗時,陳玉輝周身散發的那股寒意忽然消失了。

他像是平常遇到了刺頭學生那樣,擺出了一副疲憊又無奈的神色,帶著歉意的微笑化解了高宏心中一般的疑慮。

“抱歉,高主任,讓你見笑了。”

陳玉輝走下高台,走到高宏身邊,歎了口氣。

“人都說家醜不可外揚,但你既然都看見了,我也就隻能拉下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