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全的地方等陳藩回來。
我想見他,我愛他,我想要見他。
手邊什麼能用的東西都沒有,賀春景掙紮著爬到床尾,伸長了身子去夠垃圾桶。
他記得陳玉輝早上往這裡麵扔了個什麼東西。
那是一根空針管,曾用來給賀春景注射退燒藥。賀春景任憑腳腕上的銬子把皮磨掉一塊,費儘九牛二虎之力,手指尖終於搭上了垃圾桶的邊。
他用那根細細的針尖挑開銬子上的鎖,就像在鬆山書院開那把黃銅大鎖一樣,這不是什麼困難事。
甩掉鐐銬之後,賀春景連滾帶爬地奔進浴室洗漱。額角搖搖欲墜的最後一塊血痂在他的揉搓下終於%e8%84%b1落,新生的皮肉被洗發膏蟄得又痛又癢,但賀春景不在乎。
校服被收在衣櫃裡。
賀春景飛快套上寬鬆肥大的藍色運動服,甚至連書包也顧不上整理了,他得在陳玉輝中午回來之前從出租屋裡逃出去。
從臥室裡草草拿了幾本書,賀春景披上外套朝門口猛地狂奔。
可就在他摸上門把手的那一刻——
“當、當”。
門被人敲響了。
第105章 安可曲目
“有人嗎,收電費。”
門外男人的聲音有些怪,有幾分低啞,吐字含糊。
賀春景的心突地翻了個個兒。
他從貓眼看出去,外麵的人貼門很近,看不清具體的裝束打扮,也看不清側過去的大半張臉。
“有人嗎,沒有收下一家了。”
那人敲不開門,語氣開始變得不耐煩。他手上像是拿著東西,袋子或者紙張,嘩啦啦作響。
賀春景猶豫了一下,但他確實很想趕在陳玉輝回來之前離開,故而還是開了門。
“家裡大人不在,你一會兒……”
話音未落,門外的怪人忽然間改頭換麵,直起身子摘下帽兜,抖了抖風塵仆仆的衣裳,齜出一口大白牙朝賀春景笑。
“Surprise~”
賀春景扶著門板呆住了。
陳藩往前拉了一把防盜門,把賀春景順手帶到懷裡緊緊抱住,在他耳邊小小聲嘀咕:“想我了沒?”
然後他又皺著眉毛摸了摸賀春景濕漉漉的頭發:“你就打算這麼出去?”
賀春景說不出話來。
他撲在充滿舟車勞頓旅人氣息的懷抱裡,甚至能嗅出那股機場特有的匆促味道。
賀春景嗓子裡像塞了石頭,又冷又硬的卡在喉嚨口,吞不下去也吐不出來,半天才紅著眼睛擠出幾個字:“你回來了?”
不是“你怎麼回來了”,也不是“你什麼時候回來的”。
他不敢相信陳藩此時此刻真的站在他麵前,他懷疑這是個幻覺,是個泡影,他不敢確認陳藩真的回來了。
可陳藩身上長途跋涉過後的疲憊感不曾作假。
“嗯,不然呢?”
陳藩的眼睛發紅,除了再見的歡欣,更多的是熬夜熬出的血色。他一向光潔的下巴上冒了星星點點的胡茬,右嘴角下麵還起了個痘,這對於一貫騷包又愛美的陳藩來說,簡直是驚天動地的邋遢行徑。
“你飛了多久啊?”賀春景顫巍巍開口。
“還行,不到二十個小時。”陳藩緊緊抱著賀春景,在他腮邊%e5%90%bb了一下,“進屋說吧,還有你這頭發,得吹吹。”
陳藩把人拉到屋裡,又像隻倉鼠似的撅著%e5%b1%81%e8%82%a1從門外拎了個大包裹進來,墩在地上:“啊對,我還給你帶了件厚衣服,過來試試。”
“啊?”賀春景跟不上他的思路。
“之前過年的時候,不是說要給你置辦一件新的冬衣嘛,但是後來我就走了,也沒來得及陪你挑一件。”
陳藩稀裡嘩啦的拆袋子,拆出一件嶄新漂亮的白色羽絨服。
“那天視頻之後我就在想,要是早點給你買件新衣服穿上,可能你就不會著涼發燒了。這事也怪我,就不該拖著。”
陳藩把衣服抖開,大張著雙臂將賀春景裹進懷抱裡,%e4%ba%b2了%e4%ba%b2他的耳朵:“來試試。”
賀春景把自己手心掐出血了,才忍住想要狠狠回%e5%90%bb住陳藩的衝動。
這是他剛才想得要死要活的人,是把他拉出絕境的一根繩索;他的小小愛人晝夜兼程飛了二十個小時,花費昂貴的機票,橫跨半個地球來到他的麵前,隻為了履行之前隨口的一個承諾。
陳藩是要多想念他、疼愛他、看重他,才能做出這樣衝動的事來。
賀春景無以為報,急得恨不能把一顆心當場剖出來給他。
他現在皮肉臟得要命,全身上下也就隻有這顆真心能值上幾個錢了。
可這顆心對陳藩有什麼用處呢?
不能吃,不能用,飽含著一汪苦水,藏著無數見不得光的秘密。
這顆心裡裝著的的隨便哪件事被拎出來,都能把陳藩傷害得體無完膚。
被想念和愛戀衝昏的頭腦逐漸冷卻,同時,賀春景發現自己沒有辦法像之前那樣,滿懷希望的,毫無保留的麵對陳藩了。
一見到陳藩,彆說是%e4%ba%b2%e5%90%bb擁抱,甚至就連陳藩的眼神搭在他身上,都讓他難以抑製地想起自己校服底下被彆人惡意弄出的恥辱痕跡。
他被逼著想起陳玉輝對他說過的話,做過的事,腳腕上的鎖鏈和那些威脅的籌碼。
恐懼比愛更先一步侵占了他。
“先,先吹頭發吧,不然把衣服弄濕了。”賀春景強穩了穩心神,掙開陳藩的懷抱,衝著他笑了一下。
笑容應該是挺難看的,因為他看見陳藩明顯被澆滅了些許的熱情,取而代之的是無措的失落。
“你怎麼這個時間去學校啊,身體好點了嗎?”陳藩沒有過多糾結賀春景的冷淡,隻以為他身體還不舒服。
“嗯,陳老師不放心我,讓我在這住了幾天,今天醒了感覺好多了,正準備回學校。”賀春景從洗手間把吹風機拿出來,插到餐桌旁邊的電源上,自己也拉開椅子坐下。
轟隆隆的機械運作聲填補了一室安靜,一時間二人都沒再開口。
忽然,賀春景握著吹風機的手被攏住了,抬頭看過去,陳藩接過吹風機,開始細細的為他吹頭發。
“該剪了。”陳藩理了理他的鬢角,“老高該抓你了。”
“我成績好,”賀春景愣了一下,旋即綻出一個很明亮的笑,“他不管我。”
“喲——嘖嘖嘖。”陳藩挑著眉毛,很不客氣地咂咂嘴,用欠揍的語氣學他,“我成績好!他不管我!”
賀春景拐了他一杵子,兩人頃刻間找回些離彆前的鬆弛感覺。
短頭發不需要吹太久,陳藩把手指插進賀春景發縫裡試了試,感覺全乾了,於是拔下吹風機,彎腰從背後抱住了他。
“我有點困。”陳藩的鼻尖頂在賀春景肩窩裡,發聲時帶了點咕咕噥噥的懶惰小氣泡,很可愛。
賀春景忍不住了,側頭%e4%ba%b2了一口他的臉,嘴%e5%94%87被胡茬紮得癢癢的,卻不敢說我陪你去屋裡躺一會兒。
垃圾桶裡有注射器,暖氣管道上拴著一根鐐銬。他解釋不了。
所以他再一次的,離開了陳藩的懷抱。
“我試試這件衣服。”
賀春景抓住救命稻草一樣抓緊了那件白色羽絨服。
很厚實,很暖和,大小正合適。
賀春景終於感覺自己暖和起來了一點。
“挺好看的,謝謝啊。”他在鏡子前左右轉身看了看,對陳藩說。
“我那件是去年的款,已經下線了,給你買了個今年的新款,但看著挺像的。”陳藩坐在餐桌椅子上打了個哈欠,“勉強算個情侶裝。”◢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情侶裝三個字讓賀春景心頭一酸,再次將他推向搖搖欲墜的邊緣。
“你……吃飯了沒有,咱們到食堂吃個飯?”賀春景不著痕跡地把話題岔開。
“我進屋抱著你睡會兒吧。”陳藩不是個喜歡拐彎抹角的人,從起飛到落地,再到出租屋,他已經超過二十個小時沒有好好休息過了。
“……行,那你先去刷牙洗臉,我把衣服放進衣櫃裡。”賀春景把新衣服%e8%84%b1下來,借此機會往屋裡走。
陳藩或許是終於見到了想見的人,終於回到了熟悉的環境,在這麼一小會兒就困倦得不成樣子。所以他沒再說什麼,隨口應了兩句,拐進了洗手間。
賀春景三步並作兩步衝進屋子裡,將那鎖鏈匆匆卷了幾卷,掛在管道上,再拿了一條毯子搭在上麵遮住。而後又抽了幾張麵巾紙揉皺,把垃圾桶裡的注射器嚴嚴實實蓋上。
陳藩洗得很快,三五分鐘的功夫就從浴室晃悠出來了。
“往裡邊去去,”他一%e5%b1%81%e8%82%a1坐在床邊上,咣當倒下,朝賀春景那頭蠕動蠕動,八爪魚似的攀上來,給人撈到自己懷裡,“可想死我了。”
賀春景柔柔順順地任由他抱著,享受這難得的片刻溫情。
哪怕是建立在謊言假象之上的,哪怕是轉瞬即逝的,在這一刻,賀春景忽然都不在意了。
陳藩的大腦瓜沉沉枕在他胳膊上,賀春景感覺這像個夢。可能真實的他還躺在病床上燒得神誌不清,所以在大腦裡模擬出了這麼一段撫慰性的情節。
“記不記得以前我來這找你,下雨天,咱倆也是這麼躺著,你給我念愛倫·坡的詩。”陳藩閉著眼睛念叨,“我還給你唱曲兒來著。”
“嗯。”賀春景鼻子發酸,長長呼吸了好幾下才讓自己把眼淚忍回去。
“你也給我唱個曲兒吧,哄哄我。”陳藩撒嬌道。
“唱什麼?”賀春景問。
“哄睡覺,當然唱搖籃曲。”陳藩理所當然地說。
“我可跑調跑得厲害,彆再給你唱精神了。”賀春景想起之前給陳藩過生日出去吃飯,一桌子人笑話自己跑調的事。
“那正好,”陳藩收緊了胳膊,在賀春景%e8%83%b8`前來回來去地拱,試圖隔著衣服找那兩顆不起眼的小豆子,“給我唱精神了,咱們乾點彆的。”
他閉著眼睛,沒看見賀春景一瞬間變得慘白的臉色。
“……快睡吧你,還給你念詩。”賀春景頓了頓,把聲音放得又輕又緩,說起了那首《安娜貝爾·麗》。
他慢慢地講著,手中和著心跳的節奏,一下一下地輕拍陳藩的後背。在這舒緩放鬆的氛圍裡,誰也沒注意到賀春景的校服領口隨著動作逐漸敞開,裡麵洗鬆了領口的T恤跟著垂下去一塊。
陳藩昏昏欲睡,在聽到那句“我的小情人”時,眯著眼睛往上看了一眼,看到了同樣閉著眼睛,麵容沉靜的賀春景。
賀春景瘦了很多,陳藩在心裡暗地皺眉毛,目光沿著他的眉骨、頰側一直下滑,到喉結不甚明顯的脖頸,再到被衣服遮住的一小片鎖骨。
最後是領口邊緣暴露出來的一個紅色印記。
陳藩的瞳仁驟縮。
哄睡哄得好好的,賀春景懷裡一空,再睜開眼,忽然發現陳藩坐了起來。
“怎麼了?”他跟著坐起來,茫然地問。
陳藩背對著他,靜靜坐了一會,像是被噩夢魘住的人剛剛醒轉過來。
而後他回過頭,定定望著賀春景。
“你過敏了?”陳藩停了一下,又開口,“還是怎麼回事?”
說著,他做了個深呼吸,像是在安慰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