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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城之春 劉八寶 4510 字 1個月前

他抱進懷裡,任憑賀春景如何掙紮,都沒能擺%e8%84%b1箍在身上那雙力道驚人的手臂。

賀春景想不通很多事,也想質問陳玉輝很多事,但他一開口,就有太多憤懣委屈和惡毒咒罵一並湧上來,讓他腦子裡一片混亂,出口的都是些無意義的發泄式的悲鳴。

陳玉輝抱著他,感覺懷裡人的力道逐漸衰弱下去,這才鬆了些力氣,抬手順著賀春景手臂一下一下安撫。

“瞧你氣的,這對你來說可不是件壞事。”還是那種諄諄教導的語氣,陳玉輝聽上去耐心極了,“李端行那邊,這是你為我、也是為陳藩做的最後一件事。他簽了和解協議,以後陳藩都不會受他的威脅了。”

這句話說得不疾不徐、雲淡風輕,聲音流進一屋子病氣裡,莫名有種森然的鬼意。

剜心一般的痛傳遍四肢百骸,賀春景幾乎要忍不住慘叫。

陳玉輝究竟將他當成一個什麼東西,當成一種什麼物件,竟然用他去招待愛人的敵人,換取卑劣的綏靖和姑息?!

“這二十萬,是我特地留給你的。高考過後,拿著它隨便去哪,不要再回來了。”陳玉輝說。

冰刃似的話劈進賀春景大腦裡。

他忽然明白了在長久的逃避、掙紮過後,陳玉輝為什麼仍舊不肯放過他。

陳玉輝在顧慮,在害怕,他在擔心如果兩個孩子長長久久的好了,他自己做下的那些齷齪事會暴露得太難看。

所以從一開始,地震時在病房裡的那天,在陳藩真正對他表白心跡的那天開始,陳玉輝就開始了這樣一個殘酷的計劃。

小孩子胡鬨可以,但上真章是絕對不行的。

陳玉輝已經不是年少輕狂時,有家長可以為他兜底,能夠用衝動偏執來遮掩一切過失的小男孩了。現今他四十二歲,是個有家庭、有聲譽、有社會地位的中年男人,這一切像拘束衣一樣捆綁約束著他。

他既想要走在懸崖邊上的刺激,又不願承擔失足落下深淵的風險。

他在身邊製造混亂,享受混亂,甚至要將所有人的血都吸乾了才算完,自己卻不願為此付出代價。

他一直在等,等的是將自己和陳藩永遠分開的契機,為的是能讓他%e4%ba%b2手製造出的這個饜足小插曲順順當當收尾落幕,讓他在得利之後圓圓滿滿的全身而退。

而賀春景還在傻乎乎做夢,夢想著能將陳玉輝甩%e8%84%b1,瞞住一切醃臢事,和陳藩美美奔向幻想中的未來。

賀春景確實沒有想要追責或檢舉的意願。

他直接認栽了,他把自己的愚蠢,自己的失常通通隱藏起來,積成腐壞的囊腫包塊收進回憶裡。他寧願把所有的痛苦全部吞咽下去,用來交換和陳藩在一起的那一點點渺茫希望,他希望長大後陳藩能遠離這個性情惡劣的叔叔,像陳鮮一樣不再回來。

但陳玉輝絕不會將如此巨大的一個禍患留在眼皮子底下。

賀春景被當做一根剔過殘羹的牙線。不光彩,不體麵,故而用完了就要找個無人的地方丟掉,以免破壞了用餐者的優雅形象。

陳玉輝像賭場穩贏的莊家,坐在桌邊看他一輪又一輪的輸,而後一局再一局地向上疊加籌碼。

先是金錢,再是身體,最終在道德倫理上一舉將他擊垮。

他要賀春景一見到陳藩,便想起陳藩人生的平安順遂是如何得來的,他要賀春景一見到陳藩,便想起自己與這人的%e4%ba%b2生父%e4%ba%b2曾有過怎樣的糾纏。殺人誅心。

意識到自己非走不可,賀春景抖得厲害。

“我不相信,你說的每一個字都不值得我信。”賀春景恨恨看向陳玉輝,“除非你有白紙黑字的%e4%ba%b2子鑒定報告,你有麼!”

“嗤”地一聲輕笑打斷他。

“有這個必要嗎?”陳玉輝屈指推了推新配的眼鏡,鏡片上一閃而過雪亮的光。

“有。”賀春景不知道自己在堅持什麼,但他仍舊想著,有沒有可能……有沒有可能……

或許陳玉輝又在說謊呢?

陳玉輝繼而起身到書房翻找了些什麼,喃喃了一聲“哦,還在。”

越過未開燈的小客廳,陳玉輝自暗影中走出來,將手中發舊的文件袋丟到賀春景身邊:“陳藩小學那會兒做過的。”

他把這種東西放在丁芳隨時會找過來的出租屋裡,一個徹頭徹尾的瘋子!

“這份報告,還是陳玉澤給我的。”

陳玉輝說出這話時,嘴角勾著淺淺的笑意,像是回憶起了什麼往昔趣事一般。

“不知道你沒有想過,為什麼陳藩的父母會變成那個樣子?”

賀春景脊背僵直地坐在床上等待下文。

“當年他們兩個結婚很久都要不出孩子,因為我哥不幸患有弱精症。”陳玉輝語氣輕快,“這毛病挺可憐的,糟蹋女人身子。可大嫂實在太愛他了,一心想要給他一個完整的家,給他一個與他有著相同血脈的孩子。”

“我記得我就暗示了她兩次,甚至都沒想著她會當真。”

賀春景像是受了當頭一棒,山呼海嘯的回憶奔湧而來。

陳玉澤死前的那些話,一一炸響在他耳畔。

包括趙素丹發瘋之後為什麼對小紅花貼紙抱有一種無比強烈的執著——一個如此經典的意象,代表著做了正確事情之後可獲得的獎勵。

賀春景在這一瞬間得知了真相。

“她……”賀春景眼神失焦,卻仍舊倔強地看向門口立著的身影,“她當真了。”

她當真了,她當然當真了!

陳玉輝從來都最知道怎麼利用彆人最想要的東西引誘對方踏入深淵!

二十出頭的陳玉輝正被失去光環的痛苦折磨,被無趣的生活捆綁,他樂於找尋一切刺激,他唯恐天下不亂!

“你就沒發現,陳藩長得特彆像我?”陳玉輝走近了些,從容坐到床邊,大大方方袒露出自己的麵孔供賀春景對比。

賀春景從喉嚨裡咕嚕出一種極為絕望的聲響,他不明白世界上怎麼會有陳玉輝這種人。

世界上怎麼會有這麼壞的人呢?

他以折磨人為樂,以破壞彆人的幸福為樂,以反複打碎他人的希望為樂。

陳藩過去那些年想破頭也想不清楚的痛苦,那些摧毀他家庭抹殺他童年的痛苦,那些讓他幾乎放棄掙紮、接受自己變成廢材的痛苦,竟然全是陳玉輝漫不經心的一點惡趣味造成的。

不光陳藩痛苦,趙素丹、陳玉澤、丁芳、陳鮮,一切出現在陳玉輝身邊,和他建立過%e4%ba%b2密關係的人,全都被他毀了!

陳玉輝像是汲取他人不幸為生的毒藤,把所有人都撕裂、絞碎,然後獨善其身的站在一地血肉中大口吞食,開出漂漂亮亮歲月靜好的花來。

世間最惡毒的人也不過如此了。

陳玉輝無比從容地從紙袋中拿出文件,展示給賀春景看,而後又將那些泛黃的紙張重新收起來:“我又想了一下,這東西還是銷毀掉比較合適。”

他連帶端起床頭吃了一半,已經徹底涼透的粥碗,向廚房走去。

燃氣灶向外吐出幽藍色火焰,那份承載著家庭悲劇的鑒定報告被點燃,逐漸從邊角卷曲發黑,化作飛灰。

陳玉輝將它們隨手丟進不鏽鋼水池裡,還未等轉身,就聽見耳邊呼嘯而至的破空聲。

躲閃不及,一把尖利小巧的水果刀“撲”一聲紮進陳玉輝左肩!

男人吃痛,從右側一偏身子,手肘向後猛擊,擊中背後人的肋骨,緊貼在他背後受了這一下的賀春景卻強忍著不肯鬆手。

“賀春景!”

陳玉輝肩頭劇痛,又驚又怒地大喝。

賀春景不為所動,身前跳動的火光映亮他的半張臉。少年人麵色蒼白憔悴,目光卻射出十足的恨意,咬緊了一口牙,又將手中刀柄往血肉裡旋了半分。

陳玉輝忍痛兀地轉過身,單手卡住賀春景的脖子,猛力將他向下按。賀春景也是恨得急了,病歪歪的身體不知道從哪攢起來的力量,硬是沒有被扳倒,而是倒退著幾步,被頂到牆上。

他掙紮著去摸紮在陳玉輝後肩上的水果刀,卻被陳玉輝捏著頸動脈捏得兩眼發黑,喘不上氣。

陳玉輝肩膀上洇出來的血又濕又熱,泛著一股衝鼻子的鐵鏽味。賀春景頭腦缺氧,發帶底下的傷疤突突狂跳,他拚命伸出被染得通紅的手掌,指尖滑了幾次,才勉強將那刀柄握住,往出猛地一拔!◎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鮮血噴濺而出,陳玉輝痛得後背向後高高拱起,也顧不得扼製賀春景了,當即就要往後退。

賀春景反手挎住他的脖頸,向下狠狠一勒,另隻手刀尖閃著寒光向上捅,直對準陳玉輝心窩迎上去——一聲極淒厲的貓叫炸響在屋裡。

那聲音離他們太近了,感覺像要撓碎人的耳膜似的。

賀春景動作猛地滯住,刀尖停在割破陳玉輝%e8%83%b8口襯衫,微微切入肌膚表層的深度。

他狠下心來一閉眼,手中刀尖又要向前刺,那淒厲的貓叫立刻又響起來,比上次更加痛苦,更加癲狂,逼得他不得不停下。

身後水池裡的火焰熄滅了。

賀春景大口大口的粗喘,%e5%94%87間像是銜了一朵凋敗的木槿花,灰紫色中不帶一絲生機。

陳玉輝不比他完好到哪裡去,喘熄間發出“嗬、嗬”的聲音,血液順著肘彎緩緩滴落。

在慘烈的貓叫聲中,二人就著這個扭曲的動作僵持良久。

“……放開它。”

賀春景嘴%e5%94%87開合了幾次,終於才把這幾個字從喉嚨裡擠出來。

在他身側,陳玉輝將那隻幼小的橘貓踩在腳下,狠狠碾在踢腳線與鞋底的夾縫裡。

幼貓持續發出慘叫,賀春景的心臟被緊緊揪起來,他恨得想死,恨得想要不顧一切徹底發瘋,想把世界萬物統統毀滅掉,直到他聽到細碎的咯吱聲。

陳玉輝一直在用力。

小貓被碾成個奇怪的形狀,慘叫聲逐漸拉長,掙紮的動作也變得微弱。

“好孩子,”窘促從男人臉上褪去,那種熟悉的虛偽從容慢慢攀升回來,“你殺不了我。”

賀春景終於再不能忍了,他任由手中的利刃滑%e8%84%b1出去,掉在腳邊,發出響亮的碰撞聲。

“你鬆開它。”賀春景泣不成聲,攥成拳頭的雙手捶在陳玉輝染了血斑的%e8%83%b8口,想要將他推離。

陳玉輝笑起來,起先還是隱隱的笑意,很克製的樣子,後來終於繃不住大笑起來,津津有味地欣賞賀春景的敗像。

陳玉輝心滿意足,他又一次賭贏了。

他看著賀春景%e8%84%b1力地順著牆壁滑坐下去,在奄奄一息的幼貓身邊蜷坐成一個小團,將頭顱深深埋進雙膝之中。

“救它。”賀春景最後說,“救它。”

第104章 下賤命

那貓沒死。

陳玉輝三言兩語跟動物醫院的大夫串起了事情的全部經過,這貓是被學校後巷裡的一群小混混虐待受傷的,而自己在解救它時,被惱羞成怒的混混頭子一刀捅在了肩膀上。

那大夫是個麵相老實的年輕男人,聽得齜牙咧嘴縮脖聳肩,一旁兩個小護士倒是義憤填膺,勸他報警。

陳玉輝擺出一張無奈的臉搖了搖頭,歎氣道:“都是些不懂事的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