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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城之春 劉八寶 4508 字 1個月前

肩膀頭上輕輕%e4%ba%b2一下,棉布睡衣質地柔軟,透出暖融融的體溫來。

“陳藩。”

賀春景小小聲喚了一句。

“我愛你。”

陳藩有一搭沒一搭的摩挲著賀春景手上那片畸形的指甲,聞言收緊了手,低頭往賀春景耳鬢邊上蹭了蹭。

“我一百倍的愛你。”陳藩說。

鬨鐘響起來的時候,賀春景醒得很艱難。

他眼睛眯成一條縫,看到陳藩正借著窗簾縫隙透過來的光,在桌前忙活什麼東西。

鼻子裡聞到一股米香,賀春景萬般不舍地蹭了蹭枕頭,陳藩居然還有體力大清早跑出去買飯,而他動一下都費勁。

力的作用不應該是相互的嗎,怎麼出力的和受力還有這麼大區彆,真不公平。

“醒了?”陳藩騰出手關了鬨鐘,轉頭叫他,“起來洗漱吧,咱倆簡單吃一口。”

賀春景拱了半天,拖拖拉拉搞完了個人衛生,端著粥碗坐在床沿上雙眼無神地吸溜。

“還疼呢?”陳藩見狀把椅子搬到他跟前,小菜都在椅麵上安置好了,蹲在一旁皺著眉頭看他。

“嗯?嗯。”賀春景點點頭,沒把問題擴大化,“還行,沒事,就是有點彆扭。”

陳藩又到羽絨服跟前掏了半天,摸出一隻藥膏遞過去:“吃完飯上藥,要是還不行,咱們就改簽。”

“那不至於。”賀春景臉紅了一下,接過去丟在身後,繼續禿溜他的稀粥。

填飽了肚子,處理了傷處,兩人打點好背包站在門口,短暫地環顧了一下生活了半個多月的小屋子。狹窄、逼仄,甚至有些破敗,但承載了太多溫暖的回憶。

窗戶上又結了霜花,像羽毛也像熱帶蕉,掃得賀春景鼻尖發癢,心裡說不上是什麼滋味。

外麵傳來崩爆米花的巨大響聲,陳藩拉著他的手:“走吧。”

賀春景最後往房間裡看了一眼:“走吧。”

關上房門,鎖%e8%88%8c哢噠彈響,像俗套的小學作文比喻句,有人關上了回憶的寶箱。

把兩把鑰匙交還給旅館老板,兩人沉默地往外走,去麵對一場即將上演的離彆。

可出門之後,竟碰見個意料之外的老熟人。

曹茁茁站在仙客來旅館門口的人行道上,正滿臉的猶豫,見到他倆的第一反應是扭頭想跑,又生生刹住了腳步,跟賀春景打了個招呼。

“哥。”

曹茁茁尷尬地笑了笑。

第98章 歸歸歸歸歸零

賀春景不著痕跡地皺了皺眉頭,轉頭跟陳藩說:“你行李多,先去路口打車等我。”

“他們是不是想反悔?我在這陪你。”陳藩麵色也冷下來。

“真不用,前麵還有個藥店,你再去幫我買支藥吧,你買那藥挺好用的,我怕鬆津沒賣的。”賀春景推著他往前走,心裡突突地跳,害怕曹茁茁把他的謊言隨手戳破,“他們給的現金,反不反悔的,難道還能明搶啊?而且你在這,他有話也不好意思說。”

賀春景態度堅決,陳藩隻好再去一趟藥店。

“不許吃虧。”陳藩低聲囑咐了賀春景一句,而後麵色不善地拉著箱子朝前走,路過曹茁茁時還給了人家一個陰惻惻的笑。

笑得曹茁茁打了個寒顫。

“什麼事兒,說吧。”

陳藩一離開,賀春景臉色立刻沉下來,恨意從話音裡毫無保留的透出來。

他走到路邊一處避風的地方,下半張臉埋進黑色毛線脖套裡,目光冰冷射向曹茁茁。

“你今天是不是要走了,我看剛才那個誰,拿著行李呢。”曹茁茁開口有點扭捏。

賀春景懶得搭理他:“我倆趕火車。”

“哦。”曹茁茁討了個沒趣,不再打聽。

“就是,我之前不是要了你一百五十塊錢壓歲錢麼,看你可憐,今天還你。”曹茁茁說話的時候臉頰肉嘟嚕著,眉宇間帶著幾分不情願,又帶著幾分懼色,“但昨天的事我不道歉啊,是你先打我媽的,要不我也不能還手。”

說著,他從衣兜裡掏出來一紅一綠兩張票子,遞給賀春景。

賀春景沒急著接。

曹茁茁何曾如此低聲下氣的跟賀春景服過軟啊,結果駁了麵子,他就有點急了:“愛要不要,不要拉倒!”

說著就把錢往回收。

賀春景卻把手伸了出來。

“嘁。”曹茁茁挺鄙視的掃他一眼,把錢拍他手裡,“裝啥啊,拿去吧!”

賀春景低頭看了看手裡的鈔票,忽然朝他笑了。

“咱們倆也算兄弟一場,曹茁茁。”賀春景望著他這位陌生又熟悉的表弟,“謝謝你。”

曹茁茁一下子沒想到昨天還把他按在地上揍的賀春景,今天還能跟他這麼平心靜氣的對話,警覺道:“你什麼意思?”

賀春景在棉襖內袋裡翻了翻,翻出自己的錢夾,把曹茁茁給他的一百五十塊收回夾子裡。

“以前我沒想過多個弟弟,我猜你也沒打算這輩子添個哥哥,咱倆都屬於趕鴨子上架。現在兄弟緣分儘了,好聚好散。”賀春景語氣平和,手裡有東西閃了一閃,“你之前不是特彆喜歡這枚奧運紀念幣麼,足銀的,就當給你留個紀念吧,我送你。”

曹茁茁的眼睛一下瞪圓了:“真的?”

“真的。”賀春景點點頭,作勢要將那枚銀幣拿出來,“我知道那些都是大人做的決定,不怪你。”

曹茁茁急不可耐地連手都伸出來一半了,可就在銀幣離開錢夾的那一刻,賀春景的手指似乎被裡麵的紙鈔劃了一下,吃痛猛地一抖,那銀幣叮當當掉了出去。

“誒誒錢掉了!”曹茁茁目光緊緊黏在那枚銀幣上,一溜小跑著跟了上去。

賀春景站在原地沒有動,目光淡漠地看著那枚銀幣順著斜坡角度一路往前滾,曹茁茁跟在後麵一心一意的撿錢,以至於忽略了耳邊那聲響亮的吆喝。

“開爐子了——!”

一台黑漆漆的機器擋住了銀幣的去路,曹茁茁衝到機器跟前一把按住了它。電光火石間他覺得有什麼東西不對,可抬起頭隻來得及看到一張老皺的、驚恐的臉。

“砰!!!”

巨大的爆破聲伴隨著高溫蒸汽猛擊在曹茁茁側臉,哀嚎聲響徹整條街道。

隨之而來的是此起彼伏的尖叫。

賀春景遠遠看著曹茁茁嚎啕著倒在泥地裡拚命打滾彈動的身影,麵無表情地抬腳離開。

“那邊怎麼了?”

從藥店一出來,陳藩就看見賀春景在台階上站著。

“哦,有個小孩著急吃爆米花,燙著了。”

賀春景瞥了一眼傳出嘈雜叫喊聲的小巷,拉著陳藩往車站走。走了沒多遠,他忽然指著一家門臉十分迷你的照相館對陳藩說,咱們照個相吧。

陳藩這也想起來,兩人到現在居然都還沒有一張合照。

臟得發亮的棉布厚重掀開又合上,剛巧隔絕了呼嘯而來的救護車,以及隨後披頭散發狂奔路過的一對中年男女。

二零零九年的正月新春,賀春景和陳藩拍下了他們人生中的第一張合影。

相片洗了兩版,一張是四寸的彩照,另一張是陳藩看上了破舊小店牆上例片的複古效果,非要洗出來的二寸黑白照片,還帶著老式的花邊。

兩個年輕人並排坐著,表情從容瀟灑,目視左前方微笑,像在看一個光明坦蕩,機會無限的未來。

賀春景起初還不同意要做黑白的,說太像上個世紀的產物了,結果洗出來之後反倒更喜歡它的效果,很有味道。

果然陳藩對視覺傳達這一塊還是很敏[gǎn]的。

他軟磨硬泡把黑白的這一版收進了自己的小錢夾,把大一些的照片塞進陳藩兜裡:“這個清晰,不褪色,等你到國外裝相框裡,不容易丟。”

陳藩無奈,隻得同意。

他們在綠皮硬座火車上頭挨著頭睡了一路,原先設想的什麼雙眼含淚依依惜彆橋段全沒用上,還是打掃衛生的大姐扯著嗓子給兩個小孩喊醒了,倆人在一地瓜子皮中手忙腳亂地揩眼屎擦口水。

“到了?”ω本ω作ω品ω由ω思ω兔ω網ω提ω供ω線ω上ω閱ω讀ω

賀春景怔忪地看向車窗外,和上車時一樣,仍是一地灰白色的積雪。

“到了。”

陳藩站起身,把行李清點好,伸手拉他起來。

賀春景感覺自己下半邊散架重組似的又疼又脹,踉蹌了一下,跌進陳藩懷裡。

“看著點,彆栽跟頭啊小夥子!”保潔大姐嚇了一跳。

“啊,好,%e8%85%bf坐麻了,不好意思。”賀春景在陳藩懷裡短暫地做了一瞬停留,而後站起來,兩人一道沉默著下車去了。

陳藩買票把時間掐得很好,給賀春景留出了一小時的站內換乘時間。火車站不大,出站再進站,還留下比較寬裕的時間。

候車廳裡摩肩接踵,壓根沒有私密性可言。他們倆找不到可以接%e5%90%bb的地方,隻能站在角落裡偷偷拉手。

午後的陽光暖融融映在大廳裡,煙霧繚繞,朦朧似幻。

賀春景耳邊是鼎沸的人聲,他卻一個字也聽不進去那些人在說什麼。

手心裡開始發汗,但陳藩仍將他攥得死緊,拇指在手背上來回摩挲,每個來回都是坐地日行八萬裡的貪戀,恨不能當下就能繞地球走一圈,趕快又回到這個原點。

“你該走了,打車還要四十分鐘呢。”

電子屏上的時間跳了跳,賀春景突然說。

“嗯。”陳藩嘴上應著,動作一點沒變。

“行了,你不是要公平起見嗎。”賀春景閉了閉眼睛,把手從陳藩掌心抽出來,轉臉是一個揶揄的笑。

“十秒鐘。”陳藩拱過來,死皮賴臉貼著。

“九,八,七,六……”賀春景任由他貼著,嘴裡按秒倒數。

最後那個一沒數出來,被陳藩含進嘴裡。

蜻蜓點水的一%e5%90%bb,賀春景偏開腦袋紅著臉朝四周看了看,大家神色如常,隱秘的角落裡無人觀瞻。

“那我走了。”陳藩低頭呢喃了一句,“等我回來。”

賀春景咧嘴笑了笑,跟他說拜拜。

走了沒兩步,陳藩突然又返身回來。

“怎麼了?”賀春景問。

“昨天被你搶先了,今天我先說。”陳藩又把他壓回到牆角,輕聲跟他咬耳朵。

“賀春景,我愛你。”

心神俱震,春天選在這一刻結束,或許也不算太壞。

“誒呀,今天早上可太嚇人了,嘖嘖嘖!”

晚飯之後,長榮食雜店的大門被人打開。寒風從掀起的棉布門簾後頭鑽進屋,正趴在櫃台上寫作業的姚眷聞聲看去,是隔壁仙客來的老板正推門進來。

回想起早上嘈雜成一片的窗外,姚眷並不關心發生了什麼,隻抬頭看了來人一眼,隨即又把腦袋埋回了書本之間。

老鄰居似乎沒大領會到他這兩耳不聞窗外事的拚搏精神,自顧自湊過來,把牙花子嘬得嘖嘖響:“姚兒啊,看見沒有那外頭,早上有人叫爆米花爐子崩了,現在地上還有血呢!”

“哦。”姚眷放下筆,無奈道,“買煙嗎叔?”

“不買不買,我這剛想起來有人托我給你帶個東西。”男人從兜裡掏出一個捆得嚴嚴實實的塑料袋,往櫃台上一推,“亮子家小孩在我那住了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