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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城之春 劉八寶 4487 字 1個月前

茁一躲,捏著銀幣不鬆手,“給我玩玩唄!”

“你也聽見了,這是他送的,我不能當著人家的麵借花獻佛吧。”賀春景指了指陳藩,神色倔強。

“摳死了,我就玩玩,又不跟你白要!”曹茁茁抱怨道。

“還我。”賀春景手心向上堅持道,大有要不回來不罷休的架勢。

曹茁茁翻了個白眼,把鋼鏰甩回來:“沒勁。”

賀春景置若罔聞,收好了錢包起身往外走,陳藩皮笑肉不笑地跟在他身後。

曹茁茁討了個沒趣,但連吃帶拿混了頓飯,心情還算晴朗,挺著個吃漲了的肚子晃晃悠悠走在最後,手裡還提著三口袋大肉包。

方才摔落在台階旁邊的包子早被行人踩爛,踢到路邊雪堆裡,淒慘可憐,賀春景看得直皺眉頭,無聲地歎息。

“誒那個,我跟賀,我跟我哥說兩句話哈。”曹茁茁忽然扯了扯賀春景的袖子,要把他拽到一旁的犄角旮旯說小話。

“怎麼了?”賀春景不明所以,被他單獨拉到牆根。

“你過年真不打算回家啊?”曹茁茁瞄了一眼站在街邊的陳藩,壓低了聲音,伸出手指跟賀春景做了個撚錢的動作,“那我是不是得幫你保密啊?”

賀春景沉默了一下,開口:“什麼意思,直說。”

曹茁茁嘖了一聲,撚錢的手往上抬了抬:“哥,逢年過節是不得給點壓歲錢啊?”

“剛才不是請你吃——”

“一頓飯能打發我,幾頓飯能打發我媽?”

“……”

賀春景深深呼吸了一口,冷氣刀片似的在他肺裡刮了一遭,吐出來。

他背對著陳藩掏出錢包,從一堆毛票零錢裡數了三張五十的遞給曹茁茁:“新年快樂。”

曹茁茁眉開眼笑:“新年快樂,新年快樂。”

第89章 誰能酸得過你啊!

賀春景這點小動作哪裡能瞞得過陳藩的眼睛。

曹茁茁滿麵春光的走了,走出幾步還遠遠回頭跟陳藩揮手。陳藩叼著剛點起來的煙,眯著眼睛也擺了擺手,而後拽著賀春景朝相反方向走。

“這也太冷了,抽根煙都能把人指頭凍掉。”

陳藩抽了沒兩口,甩著手把煙掐滅在雪堆裡,又朝手心哈了兩口氣,捉住賀春景的手一起插進衣兜裡。

賀春景一僵,想把手抽回來,沒抽[dòng]。

那香煙的味道似乎都被周圍冷空氣凍得淡了一層,聞起來不再像熟透的柑橘,更像是剛%e8%88%94了第一下的橘子冰棍。

“你給他多少錢?”陳藩忽然問。

“……一百五。”賀春景老老實實坦白。

“少了,”陳藩冷笑一聲:“我該給他添一百。”

賀春景沒繃住,噗嗤笑出聲:“剛才在店裡不是添過了嗎。”

“笑笑笑,你還有臉笑!都被人家欺負到北美洲了你還笑得出來!”陳藩恨鐵不成鋼,在口袋裡捏他,“他們平時就是這麼對你的?”

“啊?”賀春景有點蒙,不明白自己給曹茁茁壓歲錢的事怎麼讓陳藩這麼生氣。

“連吃帶拿也就算了,還當麵吆五喝六使喚你,就連從你錢包掏錢都行雲流水的,不知道的以為你是他家丫鬟呢!”陳藩一條接著一條的數落曹茁茁罪狀,越說越生氣,“最他媽不能忍的是他讓你吃他剩飯,你呢?你還真打算吃!”

“……”

賀春景沉默地任由陳藩牽著往前走。

他確實沒意識到曹茁茁在飯桌上做的這些事有什麼問題。這是一種經年累月間形成的慣性,是一種習以為常帶來的麻木。

他們在家就是這麼相處的。

“媽的,不行,得找個麻袋套了他,揍一頓泄泄火。”陳藩煩躁極了,伸手搓了兩把頭發。

“可千萬彆,在這撈你可不容易,搞不好就再過二十年我們再相聚了。”賀春景又被他逗樂了。

他們倆走的是條主乾道,街道兩側商戶多,好些個賣凍貨、雪糕的,用泡沫板或是紙殼箱子直接露天擺在路麵上,占了大半的人行道。恰巧前頭有個騎自行車扛著草垛賣糖葫蘆的,那草垛子被插成個五彩刺蝟樣,冰糖殼子在太陽下閃得晃眼睛。

賀春景忍不住多看了兩眼,緊接著就被陳藩拽著往人家攤位上去了。

那草垛上插的糖葫蘆千奇百怪樣式繁多,光是山楂就有圓的扁的豆沙夾餡三種,下頭一排橘子瓣葡萄粒,再往下是串了山藥蛋和黑棗的小玩意兒。

“你要吃?”賀春景麵對著一串串火紅晶亮的糖葫蘆,吞了吞口水。

“對,我要吃,我饞的眼珠子都快掉出來了,再吃不到嘴我就躺地下打著滾哭。”

明知道饞的是他,陳藩還氣哼哼擠兌他。

賀春景覺得這人這會兒幼稚得不行,咧著嘴伸手點了點草垛:“我要黑棗的。”

“你要山楂的,黑棗吃多了肚子脹。”陳藩鐵手無情,從草垛上拔了兩支山楂串子,摸出剛在包子粥鋪找回的零錢遞給老板。

於是賀春景就要山楂的了。

冰糖殼子被凍得蹦脆,倆人哢嚓哢嚓吃起來。

賀春景吃了一嘴的酸酸甜甜,正往前走,陳藩卻忽然停下來定定看他。

“嗯?”賀春景%e8%88%94著嘴轉頭看他,%e5%94%87角上沾了細碎的小糖渣。

陳藩腮幫子鼓了一塊,可見是正含了個山楂在嚼。白色水霧氤氳在二人之間,視線模模糊糊,賀春景看不清他的表情。

“以後不要那樣了。”陳藩含著山楂說話,有點口齒不清,“你們家人也好,我二叔也好,你不要再放低姿態去伺候他們了。你不欠任何人的,沒有必要做到那個程度。”

咬碎了糖殼之後的山楂果子太酸,一直酸到賀春景心裡,像有一團小小火焰在灼燒。

他的右手插在陳藩羽絨服的左側口袋裡,被陳藩熱乎乎的攥著。

“嗯。”賀春景應了一聲。

陳藩一邊說,一邊把那顆山楂嚼嚼咽了,語氣軟下來:“就算要伺候,也是咱倆相互伺候,明白嗎?”

這話說得好笑,賀春景忍不住接茬道:“喳。”

陳藩也笑起來,氣氛鬆動,讓人不甚愉快的名為曹茁茁的小插曲就此揭過,他們重新回到鬨市裡。

陳藩選的旅館離車站不遠,或者說撫青整個城市都不算太大,沿著主乾道走了沒一會兒,陳藩就抬手提醒道:“到了,住那家。”

賀春景抬頭看到熟悉的牌子,腳步頓了一下。

“怎麼了?”陳藩轉頭看他,“仙客來旅館,這家不好?”

“沒,這家挺好的,離我家遠,少出門的話應該碰不上舅舅他們。”賀春景的目光落在旅館隔壁的雜貨店門臉上,寫著“長榮食雜店”的塑料燈箱被太陽曬得褪色。

“那就成,出了火車站我也懶得走了,這家離得近,還用的是溫泉水。老板說其他溫泉旅館都得往東走,在荒郊野嶺藏著。”陳藩鬆了口氣。

“老板騙你的。”賀春景看向陳藩的眼神帶了幾分憐愛,“東邊才有溫泉水,他家是偷偷燒的鍋爐。”

“啊?”陳藩難得受人誆騙,有些傻眼。

“溫泉旅館都有股臭硫磺味兒,他家沒有,你沒發現嗎?”賀春景看他呆住的樣子,不忍心再打擊他,拍了拍他的肩膀,“不過去東邊的溫泉旅館確實挺遠的,就在這吧,他家乾淨。”

說話間,旅館門口那家“長榮食雜店”的門簾被人掀開了,一個扣著帽子的高瘦身影拖著麵口袋走出來。

這人生得瘦,裹著長羽絨服都能看出身材修長纖細,故而他似乎不太拿得動那隻麵口袋,走起路來搖搖晃晃的。

在看到賀春景的時候,這人動作頓了一下,明顯是認出賀春景了。

小城市就是這樣,出門見十個人,有八個是認識的。⊙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賀春景有些尷尬,臉色沒有剛才那麼自然了,勉強扯起一個笑,和他打了個招呼:“姚眷。”

誰料對方沒什麼反應,繼續提著口袋往前走。直到走到賀春景麵前了,看到賀春景臉上幾乎實質化的不安與忐忑,才朝他點了點頭。

“你朋友?”陳藩眯了眯眼,火氣又往上竄。

小破地方不大,怎麼淨盛產這些個奇葩!

“是不是東西沉啊,我幫你……”賀春景見那麵口袋太沉,想幫他提一把,姚眷卻趕在賀春景上手之前把袋子撂到了地上。

“不用。”姚眷放穩了袋子,直起腰,拍了拍手上的麵粉,“還以為你不想讓彆人知道你回來了呢。”

這麼一亮相,陳藩發現這人長得漂亮。

跟賀春景這種柔和稚嫩的長相不同,姚眷長了雙清冷冷的狹長眼睛。

他眉目素淨,%e5%94%87色偏淺,五官以一種極寡淡極冷感的方式組合起來,整張臉遮在羽絨服帽兜的深棕色毛邊之後,像隻剛修出人型的精怪。

不過鑒於剛剛這人對賀春景愛答不理的鳥樣,陳藩也不跟他客氣,大大咧咧用眼神上下掃射。

姚眷被突突個遍,忍不住看了一眼陳藩,但依舊秉持著那股清高勁兒,對陳藩挑釁的目光沒什麼太大反應。

“我確實暫時不想讓他們知道……”賀春景硬著頭皮解釋。

“所以我什麼都沒看見。”姚眷打斷道。

“……所以想麻煩你幫我保密一下。”賀春景慢半拍,把後半句補全了。

姚眷從鼻子裡嗤了一聲,像是聽到什麼笑話。

“……行吧,我知道你一般不跟彆人交流這個。”賀春景硬著頭皮說,“那個麵口袋,你要送哪去,我幫你吧。”

“賣陳化糧,換點新的,不用你幫。”姚眷說話涼颼颼的,大冬天聽著都有點呲耳朵。

陳藩耳朵被呲得生疼,不耐煩了,扯了一把賀春景:“走吧,我腳都凍麻了。”

姚眷聞言瞥了他一眼,沒等賀春景再說什麼,吭哧吭哧又拎著個老沉的大袋子朝前走了。

“你們這兒都什麼人呐,農科院在百慕大撒一把太空種子長出來的都沒這麼千奇百怪。”陳藩扯著賀春景往旅館裡走。

“姚眷就那個性格,不是什麼壞人。”賀春景解釋道。

陳藩能聽出來姚眷不是個壞人,甚至還是個對賀春景處境相當了解的聰明人,但他就是看他媽個鳥樣特彆不爽。

“我們倆算是發小,同一個小學同一個初中那種。初中的時候我們班兩個學習委員,一個是我,另一個就是他。”賀春景說。

姚眷的經曆跟賀春景很相似,卻又不儘相同。

同樣是受到九八年下崗潮的波及,賀春景的父母雙雙失業,與賀母同車間的姚眷母%e4%ba%b2也沒能保住崗位。

不過姚眷的父%e4%ba%b2姚長榮是一名石油工人,常年在外打井下礦,薪資豐厚。故而關鍵時刻他掏錢支持妻子開起了家小賣部,一家三口共同努力,撐過了難關。

正在生活好轉,欣欣向榮之際,零零年春節姚長榮回家探%e4%ba%b2時,在自家單元樓門遭到“刨根”行凶,當場死亡。

大家都說這是遭人眼氣,有人嫉妒他家日子過得好,仇恨社會報複社會。但由於案發時無目擊者,監控設施又太過落後,警方至今未查出凶手究竟是誰。

姚眷原本是個五講四美三熱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