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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城之春 劉八寶 4505 字 1個月前

意大利麵,統統倒進鍋子裡煮了。

他不會調醬汁,隻好打開冰箱去看有沒有能下鍋的配菜。雖然聽起來有點奇怪,但意大利麵條也是麵條,用中式熗鍋麵的方法料理一下應該也差不到哪去。

冷藏室被家政清理過,先前吳湘給他們留的那些飯菜早都變質被丟掉,因為最近一直沒有在家吃飯,也就沒讓家政做新的放進去。賀春景勉強找了兩棵娃娃菜,又打開冷凍室想要找點肉,拉開冰箱門卻愣住了。

裡麵放了一個漂亮的蛋糕。

他扭頭看了看桌子邊上的陳藩,陳藩正拿著手機劈裡啪啦打字,不經意瞥過來一眼。

“怎麼了?”陳藩問,而後他看到那隻被精致紙盒絲帶包裹著的蛋糕,自己也頓住了。

“你買的?”賀春景看看他。

陳藩的表情明顯是想說些什麼,又不知從何說起,伸出手順著額發往後理了一下,歎了口氣:“不好意思,我把它給忘了。”

賀春景伸手摸了摸蛋糕盒子上的緞帶蝴蝶結:“把它拿出來吧,我想吃它。”

“好幾天了,可能有點壞了,要不明天咱們出去,給你買個更好的?”陳藩猶豫了一下,但還是走了過來。

“現在就想吃它。”賀春景把著冰箱門,執拗道。

陳藩隻好把那漂亮的芝士蛋糕拎出冷凍室,擺在桌子上。這時候他又看見賀春景鍋裡煮著意大利麵,案板上擺了兩棵娃娃菜,還有一塊凍肉。

“你這是什麼吃法?”

“就,下麵條唄。”

賀春景無端有些心虛。

陳藩終於露出一個笑,笑容裡含了點無奈,他從櫥櫃裡拿出一桶沒開封的紅醬,擺在流理台上:“我來吧。”

“哦。”賀春景乖乖退到一邊去研究那個蛋糕。

陳藩動作很快,煮麵炒麵十五分鐘的事,末了舉著大菜刀走過來,示意賀春景把蛋糕盒子拆開。

“大年初一叫家政帶過來的,想著給你個生日驚喜,結果……我也沒想到會出這事。”陳藩把菜刀遞給他,“明年給你過個正式的。”

“不用,我以前自己在家也就是吃碗麵條。”賀春景心頭泛起一股酸楚又溫暖的感覺,拿著菜刀在蛋糕上比劃了兩下,又放下,問,“還能許願嗎?”

“能。”陳藩從口袋裡掏出一直打火機,啪地打著。

賀春景就著火光閉上眼睛。

雖然蛋糕和生日都過期了,但他今年的生日願望還沒許出去,他希望上天能給他一個補票的機會。

希望我們之後的每一天,都過得比前一天更好。

賀春景鄭重其事地許下願望。

陳藩默默看著他吹了火苗,轉身去端意大利麵,再回到桌前時卻發現桌上多了兩瓶扁方扁方的牛欄山。

“你就誠心要氣我,是吧?”陳藩這次是真被逗笑了,“早知道剛才就該讓你做熗鍋麵了。”

“要不你找兩隻高腳杯,咱倆意思意思。”賀春景把牛欄山擰開。

“算了,就這樣吧,今天融合菜係。”陳藩把碟子撂在賀春景麵前,自己也跟著坐下。

兩人呼嚕嚕吃了半袋麵,又乾掉半塊藍莓%e4%b9%b3酪蛋糕。賀春景第一次吃沒有海綿胚子的蛋糕,被膩得直抿酒,不知不覺就醉了。

陳藩跟著他喝,但醉得沒他那麼快,倆人跟小醉鵝似的搖搖擺擺從桌上踉蹌跌進沙發裡。

“陳藩。”

酒瓶喝剩個底子的時候,賀春景忽然眼神直勾勾的喊他。

“嗯?”陳藩也有點上頭,但還算清醒,應了一聲。

“你是不是想哭?”

“沒有。”

“你想哭就哭吧,眼睛都紅了好半天了。”

賀春景大著%e8%88%8c頭揭穿他。

第62章 不由人

聞言陳藩愣了一下。

“真的嗎?”他驚奇地瞪大眼睛,用手指揩揩眼角,“我操,我還以為是被酒辣的呢。”

賀春景哈哈笑了兩聲,很是大度的靠過去,把陳藩腦袋按在自己懷裡,也不在乎自己是否破壞了對方用發泥抓得規規整整的發型。

“你哭吧,肩膀借你靠!”他說。

陳藩真就靠過去,開始是假模假式誇張地大哭,漸漸的,那種浮誇的哭聲中夾雜了些許鼻音,再往後,就是真正的一場嚎啕。

“你說,他們到底為什麼?”

陳藩悶在賀春景肩膀頭,哽咽道。

賀春景歎了口氣,鼻頭發酸,用手一下一下拍著他的後背,像哄小孩似的輕輕搖晃。

“陳玉澤為什麼偏偏要在死之前說那麼句話,我寧願永遠不知道還有這麼一檔子爛事!”

陳藩把額頭死死抵在賀春景肩窩裡。

“我真的,我真他媽一直特彆窩火,我連自己家怎麼變成這個逼樣了我都想不通……但我媽不是那種人,真的,我媽不是那種人,我媽以前特彆特彆特彆愛他。”

賀春景在他後背心揉啊揉:“也許他就是氣急了胡說呢,彆想了,都過去了。”

“過不去!我這十年的罪到底是因為什麼受的?啊?他這麼一死,我可能這輩子都不會知道了!”陳藩崩潰道。

“我真的不明白他做這些事是為了什麼,你知道嗎,我小的時候他對我好到什麼程度,我就算騎他脖子上撒尿他都樂嗬嗬的。後來突然有一天一切都他媽變了,我覺得他想殺了我,但他下不去手,所以他就把我往廢了養。”

陳藩鬆開賀春景,紅著眼睛掰手指頭給他數,。

“我所有興趣班,不論是正在考級的還是考證的,鑒寶的,還是正兒八經補課的,他都給我停了,收藏圈和他公司的人都不許我去見。每個月打給我的隻有吃喝玩樂的錢,他還查賬你知道嗎,他就想讓我做個不學無術的紈絝!”

所以初見陳藩的時候,這人就是鬥不過%e4%ba%b2爹,順著陳玉澤的意思把自己破罐子破摔了。

賀春景心頭堵了一團酸楚的霧,陳藩又做錯了什麼呢,他明明什麼都不知道。

“到底是為什麼,為什麼會變成這樣……之前那些年虛度的日子又他媽算什麼!”陳藩把臉深深埋進手掌裡,卻按不住往外不斷滲出來的眼淚。

賀春景把他拖進懷裡緊緊抱著,任陳藩把濕漉漉的眼淚蹭進自己鬢發裡。

人的一生太長了,能夠做出錯誤選擇的機會太多。

成年人的悲劇往往是無數個這樣的機會累加造成的,若是追根究底,則答案無窮無儘。

“陳藩,”賀春景小聲呢喃,“哭過就好了。”

把一切都發泄出來,彆再把一切情緒都掩蓋在輕佻的,漫不經心的外殼之下了。

陳藩的手緊緊攥著他的衣領,仿佛溺水的人抓住身旁最後一截浮木。

賀春景知道他在想什麼,也知道他在怕什麼,於是把他抱得更緊,緊到自己都有點喘不上氣,肋骨壓在陳藩的肋骨上硌得生疼。

“而且我還在呢,還有我陪著你。”賀春景%e5%90%bb了%e5%90%bb他的耳朵,“以後再沒有人拘著你了,你自由了,陳藩,去做你想做的事吧,再也沒有什麼能阻止你的人生變好了,陳藩,你會更好的,我保證。”

兩人就這麼擠作一團,昏昏沉沉睡了過去。

頭頂的玻璃吊燈璀璨奪目,從深夜一直亮到黎明,又被凶猛湧進屋裡的白金色陽光吞沒掉。

賀春景是率先醒過來的那個,可還未等他歪過腦袋去看陳藩醒了沒有,尖利的手機鈴聲就炸響在耳旁。

來電的是YUKI,說陳鮮忽然聯係不上了。

陳藩被電話吵醒,窩在沙發裡撓撓%e9%b8%a1窩頭,接電話問怎麼回事,YUKI支支吾吾表示就是聯係不上人,問陳藩賀春景知不知道她的行蹤。

賀春景一聽就猜到是倆人搞對象的事被陳鮮家裡發現了,眼下正棒打鴛鴦中。YUKI又怕刺激到陳藩,不敢把實話全說出來。

他趁著陳藩講電話的功夫,強忍著頭痛爬起來,從外套裡翻找出自己的手機查看消息。┆┆思┆┆兔┆┆在┆┆線┆┆閱┆┆讀┆┆

昨晚他迷迷糊糊聽見衣服堆裡的手機響了兩聲,應該是短信。

果不其然,賀春景按亮手機屏幕的時候,發現了一條來自陳玉輝的信息。他要見他。

賀春景抬眼看了下還在沙發裡放空的陳藩,指了指樓梯的方向,陳藩抬了抬手,意思是讓他先上去洗漱。

兩人昨晚情緒都有點失控,酒醒之後想起來丟人了。

賀春景決定給陳藩一點麵子,給他留出個整理思緒的空間。於是拖著在沙發上蜷了一宿,眼下正在發麻的小%e8%85%bf,堅持著一瘸一拐走上樓。

洗漱沒花他多長時間,側耳聽了一下,陳藩沒有要上來的意思。

賀春景麵對著浴室的牆壁,牙齒在下%e5%94%87上齧下一塊死皮,很痛,也有些癢,他含著一嘴血腥味給陳玉輝撥了個電話。

電話很快接通了,陳玉輝常年看早讀,沒有睡懶覺的習慣。

賀春景沒出聲,靜靜地等待對方說話。

“明天下午三點左右,我希望在家看到你。”

陳玉輝似乎早就料到了賀春景會聯係自己,他以一種十分自如的口%e5%90%bb吩咐道。

“帶著昨天葬禮上穿的那身衣服,穿上它等著我。”陳玉輝在電話那頭像是夢囈般說著,“昨天我看到你穿著那身黑色喪服,站在陳藩身邊的時候,那畫麵可真是太有意思了……唔。”

他極為享受的悶哼一聲,淺笑了出來,不難猜測他此刻正在乾什麼。

帶著電流噪音的笑聲擦過耳膜,賀春景的頭更痛了,他閉著眼睛用額頭使勁抵住浴室牆壁,深呼了一口氣。

“陳鮮在哪。”賀春景低聲問。

陳玉輝並不理會他,時急時緩的吐息噴在話筒上,隱約的溼潤而滑膩的水聲傳過來。

“陳藩在我身邊,我開的公放。”

果然對麵的人呼吸滯了一秒。

“怎麼,用不用讓他給你說說聽後感?”賀春景嘲諷地問。

半晌,陳玉輝帶著責備意味的聲音響起來:“壞孩子。”

“我再問一次,陳鮮在哪。”

“她犯了點小錯誤,丁芳說帶她回姥姥家待一陣子,省得假期沒心思複習,跟那個姓樓的小姑娘到處亂跑。”

“……有事用她的時候,讓她跑前跑後,奔波打點趙阿姨;用不上她的時候,你就把人扔到一邊?”賀春景指甲緊緊摳著瓷磚縫,“你明知道她和她媽媽相處是什麼狀態,她開學就要高考了——”

陳玉輝在電話那頭毫無預兆的笑了。

“你還真關心她。”男人慵懶地長長喘氣,不緊不慢地說,“我經常會想,是不是我們家的基因有什麼問題,怎麼一家人就挑不出來一個正常的。”

賀春景暗自握緊了拳頭:“不,不正常的隻有你。”

陳玉輝笑聲更大了,那種神經質的,斷斷續續的笑,讓人完全聽不出來這是那個在學生麵前端莊持重,溫柔儒雅的完美教師。

“明天下午三點,我要看到你,賀春景。”陳玉輝又重申了一次。

“我永遠,永遠,不會再回到那個地方,陳老師。”賀春景抬頭看了一眼鏡子裡的自己,發現鏡中人的眼神裡盛滿了嫌惡。

陳玉輝卻清了清嗓子,恢複了往常那種柔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