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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城之春 劉八寶 4486 字 1個月前

映得陳藩臉上忽明忽暗,他側著腦袋看窗外,狀似無意地扔出這麼一句。

賀春景兩根筷子啪嗒掉在地上:“啊?”

“來一個吧,要不浪費了。”

說著,陳藩把白瓷盤擱在前頭茶幾上,抻了個懶腰,朝賀春景靠過來。

賀春景嚇得手足無措,把盤子端到%e8%83%b8口擋著:“你要乾什麼,你彆衝動啊!”

陳藩的手從賀春景身旁擦過去,一把撈起爬過來偷偷%e8%88%94筷子的毛腸:“來吧寶貝兒,香一個!”

他撅起嘴巴,結結實實地%e4%ba%b2在了毛腸的嘴筒子上。

“我們家的美女小狗,新的一年裡要更漂亮啊。”陳藩捏著嗓子說。

“陳藩,”賀春景幽幽望著他,“你有什麼新年願望嗎?”

“學習進步,身體健康?”陳藩又接連在毛腸的三角腦袋上叭叭%e4%ba%b2了幾下,把沙發下麵的二世也抓上來,狂%e5%90%bb一通。

而後他轉頭看向賀春景,眼睛裡亮晶晶的:“你呢?”

“我希望你在新的一年裡,好好做人,不要再做狗了。”

賀春景懇切地說。

第58章 快樂的時光都很短暫

元旦假過後就是期末,無數大孩子小孩子一並在無涯學海裡浮浮沉沉,劈哩噗通手腳亂刨,企圖在過去半年的朝暮記憶裡撿回點知識。

要說徹底歇下來,還得是過年。

二月份是個說新不新、說舊不舊的月份。

要說它新,它確實是新春伊始,十二個月份又開始馬不停蹄地從頭輪換;要說它舊,它也的確是年終歲尾,踽踽獨行了數千年的舊曆法到底走得慢,比旁的新興文明遲來一步,化作國人從根子裡生出的一種悵惘鄉愁。

賀春景趴在窗台上,看樓下一片枯敗黃色的園子,眨了眨眼睛。

“鬆津怎麼不下雪?”他問。

陳藩正在一旁給趙素丹梳頭發,嘴裡叼著個彈力發圈。他聞言跟著瞥了一眼窗外,含糊不清地回答:“沒到日子呢,鬆津的雪都是春天才下。”

“哦。”賀春景興致缺缺收回目光。

“怎麼覺著你今天不大高興呢?”陳藩替趙素丹綁了個整整齊齊的馬尾,抬眼看賀春景。

“沒不高興,就是……沒有什麼過年的實感。”

賀春景朝窗戶哈了口氣,用拳頭側邊印了個小印子,再用指頭戳五個點,一個惟妙惟肖的嬰兒腳印出現在窗戶上。

“我們家那邊十一月份就下雪,過年的時候雪都積下不知多少場了。放炮的人也多,鞭炮皮和著雪,能從居民樓門口往外鋪出去三條紅街。背風的地方雪厚得沒膝蓋,小時候我長得矮,記得有一次陷在雪窩裡出不去了,還是我爸像拔蘿卜似的把我拔出去的。”

他透過那個小腳丫印再往外看,園子還是枯黃的園子。

那哈氣很快被溫暖的室內空氣烘乾,腳印也消失在玻璃上,乾乾淨淨,什麼痕跡也沒留下。

“這麼誇張?”陳藩走過來,撐著窗台同賀春景一並往外看,“那以後要是有機會,冬天去你們老家看雪。”

他說有機會,沒有說明年,或者後年,或者任何一個稍顯具體的時間點。

賀春景扭頭看了他一眼,又看看趙素丹。趙素丹不知什麼時候把剛梳好的馬尾給拆了,自己把長頭發分了股編辮子,玩得不亦樂乎。

他知道陳藩這麼說的緣故。

每年春節,吳湘都是要回家的,偌大的屋子裡隻剩下陳藩守著趙素丹,寸步不能離開。

午後的冬陽淡了,窗玻璃反射出的熒熒亮光照在陳藩臉上。賀春景看他比平時更白了一層的臉,淡粉到幾乎沒有顏色的嘴%e5%94%87,和幾乎透明的鼻梁的起伏線條。

每一年人間最熱鬨隆重的時候,陳藩都會守在這荒廢的園子旁,守在空落落的高閣上,不張燈也不結彩,隻與他瘋瘋癲癲的母%e4%ba%b2空聊些前言不搭後語的話。

賀春景對過年其實也並不熱衷,因為在家裡除了每年臘月二十四掃屋子的環節,其他什麼他也參與不進去。

置辦年貨這種事情他是沒有發言權的,新衣服新鞋輪不到他,舅舅一家和樂融融包餃子的時候,他作為多出來的“外人”,最好能知情識趣地早早躺下睡覺。走%e4%ba%b2訪友就更彆提了,這個“妨死爹媽”的賀春景作為%e4%ba%b2戚鄰居之間常年的飯後談資,沒有人想在吉慶節日裡見到他。

他們嫌他太晦氣了。

所以賀春景總是會在除夕那天早早睡下,而後趁舅舅他們大年初一外出串門的時候,獨自打開電視看看春晚的回播,再給自己煮一碗加了荷包蛋的生日麵。

現在他們兩個小倒黴蛋湊到一起了,賀春景想,總該過一個比較有紀念意義的年吧。

“你乾什麼去?”陳藩看著趿拉拖鞋往外走的賀春景,問了一句。

“等會兒你就知道了。”賀春景踢踢踏踏地下樓去。

客廳裡吳湘給他們留了兩大包年貨糖,賀春景找了個金粼粼光閃閃的大果盤,拆了一包糖果倒進去。他不愛吃酥糖,還偷偷把幾個酥糖丟回袋子裡,讓盤子裡看上去多是些橡皮軟糖和夾餡棉花糖。

他從茶幾下麵還翻出來兩筒春聯福字,也是吳湘留下的。

賀春景把這兩個紙筒子也扔進果盤裡,又端上三樓從陳藩牙杯裡撿了支牙膏,托著滿滿當當一個大盤子上樓去了。

“怎麼著,決定用蛀牙的方式把你那倆新長的智齒乾掉?”

陳藩看著冒尖的一大盤子年貨糖,愣了。

“呸呸呸,初五之前不許亂說破話!”賀春景把盤子放到小幾上,伸手揪了三下陳藩睡衣領口,“快揪揪領子,要不我以後牙疼就賴你。”

陳藩從鼻孔裡哼出一個笑音:“我收回,行了吧。”

他又伸手在糖堆裡扒拉幾下,問:“怎麼沒有巧克力啊,不愛吃這些帶酸味的。”

賀春景跟他不一樣,吃純甜的容易膩,這會兒正拆開一個香橙味的夾餡棉花糖往嘴裡放,頂了一%e8%88%8c頭的酸甜果醬。

“湘姨買了兩袋,那一袋我還沒拆,估計都在那裡頭呢。” 賀春景嫌棄地看了陳藩一眼,在心中評價他真是十分沒品味。

“你把那袋給我拿上來唄。”陳藩用膝蓋碰碰賀春景,“好人。”

“我不是好人,我是大忙人,要吃你自己下去拿。”賀春景往後挪挪,離陳藩不老實的膝蓋遠遠的。

“你還乾嘛啊?”陳藩妥協了,拆了個酥糖放嘴裡。

居然在這麼多糖果裡選了個酥糖,果然沒有品味!

賀春景撇撇嘴,拆開果盤上的兩筒春聯,抖開放在地上。

一副寫著經典的“天增歲月人增壽,春滿乾坤福滿門”;另一副平仄對得不齊,“福地聚寶家家好,合家吉祥萬事樂”,整體都不咋地。

賀春景把不咋地的那一副對聯草草卷起來,收回筒子裡。

“你,你該不是要在我媽的歐式雕花實木大門上貼兩張這玩意兒吧?!”陳藩看出他要乾什麼了,伸手指了指他身後格外厚實又氣派的雕花木門。

“什麼叫這玩意兒,”賀春景把春聯反過來卷了卷,讓它展開是能更加平整一點,“怎麼對咱們幾千年的傳統文化毫無敬畏之心呢?”

“不是,這也不搭啊!你要麼貼樓下不鏽鋼防盜門上去呢?”陳藩看著他往春聯背麵擠牙膏,又吃了一驚,“這又是乾什麼?”

“用牙膏粘,明年換新春聯的時候把它撕下來,一擦,留在門框上的痕跡就掉了。”賀春景無語。

陳藩湊上去看:“牛啊,勞動人民的智慧。”◤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小時候我爸還在家偷偷用麵粉熬糨子貼春聯,我以為是粥,吃了幾口,結果把嘴粘住了,我媽把我倆大罵一頓。”賀春景一麵用手指把牙膏塗成薄厚適中的小圓盤,一麵輕輕笑起來。

陳藩想象了一下那個畫麵,也跟著笑。

陳藩也好些年沒有正經過過春節了,他忽然就被眼前這兩張大紅紙觸動了興致,主動把一旁的福字展開,有樣學樣地往福字後頭抹了牙膏,拎到空中一抖,吧唧貼到窗戶上。

趙素丹見屋裡這倆人縮在一起捅捅咕咕,也跟著走進了看,一條整整齊齊的麻花辮搭在肩膀上。

“呀,藩藩,紅花,大紅花!”

趙素丹看清兩個孩子手上的春聯,眼睛一亮,上來就要扯。賀春景怕她把這副春聯扯壞了,連忙把剛才寫得狗%e5%b1%81不通那副遞給她。

“阿姨,這副你隨便玩!”

趙素丹喜滋滋把東西拿走了,到一邊開始嚓嚓嚓撕起小紙片來。

陳藩一路跟在她身邊擠牙膏,母子倆一起在玻璃窗戶上種六個瓣子和八個瓣子的金紅色小花。下晚似有若無的淺金色陽光透進來,在地板上投下一片細細碎碎的淺紅色花影。

趙素丹撕了一整副對聯,玩得開心極了,十個手指尖都被染成殷紅色。陳藩頂著一腦袋金粉,扶著趙素丹的手任她光著腳跳舞,看她在落了成片金粉的地板上旋出一道又一道空白痕跡。

先前整潔素淨的屋子裡多了好些個熱熱鬨鬨的光彩,遠處不知道哪戶鄰居開始籌備晚飯了,掛鞭劈裡啪啦炸響的聲音從林子裡傳過來,隔著窗戶都能聽得一清二楚。

陳藩轉頭看看傻笑著望他的賀春景,這年過得確實有點像那麼回事了。

“湘姨在冰箱裡留了菜,讓咱們晚上熱熱吃。”賀春景眼睛裡的笑意藏都藏不住,他神神秘秘跑到陳藩跟前,滿懷期待地向他征求意見,“她還說給咱們買了袋新的雪花粉,要不咱們和麵包餃子吧,我還沒包過餃子呢。”

“把東西搬上來弄?”

陳藩四下看看趙素丹的房間,地方夠大,把小幾和桌子拚到一起足夠放那些個鍋碗瓢盆了。

賀春景點點頭,一路噔噔噔地跑下樓,不大一會兒,又噔噔噔端著一大盆麵粉上來了。

“這是不是有點太多了?”陳藩看看那跟臉盆差不多大的不鏽鋼盆。

“我記得小時候我媽就用這麼大的盆和麵,我手掌剛好跟盆底差不多大,和出來就是正好三個人的量。可能加點水,麵都粘在一起就好了?”賀春景把麵粉盆子撂在桌子上。

趙素丹也走過來,要用通紅的手指頭去戳白麵粉,被陳藩一把抓住手,帶去衛生間洗手。

等他倆出來,賀春景抬眼一看表,五點半還有兩個半小時,時間富裕,應該能在春晚開演的時候吃上餃子。

趙素丹被囑咐坐在床上乖乖等,屋裡唯一的大人像個小孩,兩個半大孩子反倒像大人似的忙活起來了。

“我怎麼感覺不大對勁呢。”

在一番麵多加水、水多加麵的傳統操作之後,陳藩終於意識到眼前的情況即將失控。

他停下手,看著桌子上就快溢出來的一大盆稀溜溜麵粉,用食指攪合兩下,皺著眉頭看向賀春景。

“要不,再,再加點麵?”賀春景也有點心虛。

在他記憶裡,這是大人擺弄三兩下就能成型的東西,他也不知道這玩意兒原來這麼難搞。

“不能再加了,咱們每次都控製不好添加的量。你把那個空盆拿來,抓一小把稀麵放進去,放一勺乾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