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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城之春 劉八寶 4386 字 1個月前

離了危險,一群大人才反應過來不對勁,想起陳藩可能還留在家裡。

這下可壞了,當時保安進來找了一圈見屋裡沒有人,就以為是個空屋子。他怕主人家不在,屋裡出現什麼安全隱患,便把電閘拉了,門鎖反鎖上才離開。

留下陳藩在小黑屋裡熬了三天,連個電話都打不出去。

騰不開手的陳玉輝叫陳鮮去陳藩家看看,陳鮮背著小書包衝進陳藩家時,隻見陳藩的身影坐在冰箱跟前,回頭愣愣看著她。

“姐,”陳藩朝陳鮮揚了揚手裡的雪糕,可能他自己都沒發覺自己的聲線顫巍巍的,“冰箱裡還有最後一個,你吃嗎?”

陳鮮飛奔過去,緊緊一把抱住陳藩,壓抑著自己的抽泣聲安慰他說沒事了,沒事了,姐姐來找你了。

她看到地上散落著一袋吃剩下的吐司麵包,知道陳藩家裡很久不開夥,他能找到的無外乎都是些小零食。可那些輕飄飄的東西三兩口就吃完了,陳藩不知道還要在家裡待多久才能被人發現,於是把這袋最扛餓的麵包留在末尾來吃。

眼下他是實在沒得吃了,就用麵包片蘸著融化了的雪糕填肚子。

陳藩家住的彆墅區隱私性很好,房屋密度低,四周都是密林似的綠化帶。如果趙素丹沒醒過來,或者再晚兩天發現陳藩在家裡……或許他就交代在那了。

“姐,大廳的血我都擦乾淨了,東西也收好了......媽媽回來會高興的吧?”

陳藩被陳鮮抱在懷裡,手中的雪糕啪嘰掉落在地上,他終於抑製不住自己的慌張與恐懼,小聲啜泣起來。

“會的。”陳鮮把臉埋在陳藩頸側,手掌在他背後一下一下地輕拍,“走,咱倆先去吃點好吃的,然後去找我爸。”

她想把陳藩從地上拉起來,卻發現陳藩站不起來,他整個人是癱軟的。

“站起來,陳藩,我們從這出去。”她抹了把眼淚,奮力想把陳藩從地上拔起來,陳藩卻一把摟住了她的腰,像是終於反過味來,那種被拋棄的,麵臨死亡的恐懼鋪天蓋地把這個十歲的小孩子壓垮了。

陳藩嚎啕大哭,隨後重病了一場,花了半年才好利索。

人都說秋風送爽,可到了葡萄藤底下,秋風送來的是一大段無言的沉默,和透心的涼。

YUKI顯然是早就知道這事的,反應不像賀春景這麼大,三兩下把手裡的麵包啃光了,拍拍渣子:“有濕巾嗎?”

陳鮮從口袋裡翻出一包濕巾,拽了一張給YUKI,YUKI接過來慢條斯理地擦手,像是在給賀春景找時間消化這段往事。

“YUKI……你也知道?”半晌,賀春景呆呆地問。她聳了聳肩。

“那……那你們為什麼要和我說這個?”賀春景感到有些口乾%e8%88%8c燥,他確實是想對陳藩有更進一步的了解,但他並未做足充分的心理準備,去承受陳藩這樣沉重且私密的一段過往。

他感到惶然無措。

“沒什麼,隻是想告訴你,陳藩為什麼總是把我擺在一個特殊的位置上。”

陳鮮認認真真地看著賀春景的眼睛,那目光像一把西洋劍似的,直擊賀春景心底醞釀著一包青澀汁液的部分,在那暗藏洶湧的薄膜上點了一點。

“那天我的確把他拽出了家門,可我總覺得他的一小部分被留在了那個場景裡,對當時向他伸出援手的人產生了彆樣的依戀。”陳鮮曲起指節在木桌板上敲了兩下,“我覺得,那天如果不是我,而是彆人,對他來說並不會有什麼不同。”

“換句話來說,那傻子把兩種完全不同的東西給搞混了。”

YUKI插嘴道,她對陳藩談不上討厭,但誰都不會對肖想自己戀人的家夥產生太多好感。

賀春景被眼前兩個姑娘的坦蕩驚呆了。壓在他和陳藩頭上沉甸甸的一個秘密,擺在她們二人麵前,就好像是攤開來晾曬的稻穀堆一樣,蟲兒也落得,鳥雀也啄得。

“你們,你們真的什麼都知道啊。”賀春景喃喃道。

陳鮮笑起來,眼尾彎彎翹翹的。賀春景第一次見她笑得這麼真切燦爛,像綻開朵桃花在風裡。

“不算什麼秘密,我倆知道太多年了,”她伸出小指勾了勾YUKI放在桌麵上的手指,兩人的手扣在一塊,“這小子真挺煩的,不過我覺得你是那個能把他全部拽出來的人,如果你願意的話。”

“畢竟他都給你做特製西多士了,”YUKI也故作老成地拍了拍賀春景的肩膀:“美麗的天使在遠方召喚你,勇敢的少年啊,快去創造奇跡!”

而後她把吃剩的包裝袋斂了斂,站起身招呼陳鮮:“走,扔垃圾去。”

陳鮮也站起身,抻了兩把下擺坐皺了的襯衫,同她去了。

賀春景喝人家一瓶汽水的功夫,不知怎麼就被寄予了一身的殷切厚望,頭暈腦脹邊消化邊上樓,沒料想在二樓撞見了陳玉輝。

陳玉輝穿了一件素淨又整潔的條紋襯衫,白色麻布打底,上頭軋著紅藍雙色的細線;下配一條淺灰色長褲,皮鞋上一點粉筆灰也沒沾,整個人利落極了。他腋下夾著教科書,看起來正要去下午第一節課的教室裡做準備。

他推了推金絲邊眼鏡,站在樓梯口遙遙望著賀春景:“上課去?”

賀春景抬頭看過去,立刻想起自己還未向陳玉輝報過成績的喜訊,於是立刻笑起來,乖巧地應了一聲陳老師。

“還想抽空去問問你呢,剛巧在這碰上了……聽說你們年級月考成績發了?”陳玉輝走到牆邊,伸出手捏了捏賀春景的頸側。

“嗯,這次差一點點就進年級前三十了,我下次一定繼續努力!”賀春景站在比他矮了兩凳台階的地方,揚著臉跟他一本正經地保證。

陳玉輝也沒想到他的底子這麼好:“這麼厲害。”

賀春景歪著腦袋,笑容裡大多是驕傲,卻也摻了些小小的羞澀,小聲道:“謝謝陳老師給我機會。”

陳玉輝麵露欣慰,輕輕在他肩膀上拍了一下,指了指樓上:“我就知道沒看錯,你是個好苗子。行了,快去上課吧,就要打鈴了。”

賀春景最聽他的話,揣了滿心滿眼的感激往樓上跑,卻在路過走廊男廁所的時候一把被人逮了進去。

“陳藩?!”賀春景傻眼了,沒想到這午休都快過去了,陳藩還在他們這層守株待他。

陳藩二話不說把人扯進最裡頭的隔間,那隔間連個門都沒有,他把賀春景往裡頭一塞,手臂撐著門框把路堵了個嚴嚴實實。賀春景踉踉蹌蹌差點一腳踩進蹲坑裡,氣得朝他瞪眼睛:“乾什麼啊你!”

陳藩第一反應當然是想質問他和YUKI到底有什麼事兒非要背著人說,卻在說出口的前一秒及時刹了車,連他自己都覺得這話酸勁兒太大,聽上去多多少少顯得有些吃醋的意思。

他憑什麼吃醋,他有什麼好醋的?

於是他眼珠子轉了一轉,話也跟著拐了個彎:“來跟你要東西。”

“啊?什麼東西?”賀春景茫然地看了他一眼,摸不著頭腦。

陳藩知道自己欲蓋彌彰,輕咳了一聲提示到:“咳,明天什麼日子,你自己心裡沒點數嗎。”

“哦!”賀春景恍然大悟,明天開始正式邁入國慶七天樂,人家陳大少爺也是要增壽的,“可這不是還沒到日子呢嘛,我明天再給你。”

“明天就放假了,萬一你賴賬,跑了呢。”陳藩故意虎著臉,語氣惡狠狠的。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住哪。”賀春景不明白這點事兒至於把人堵廁所裡說麼。

“萬一你不給我開門呢,”陳藩傾了傾身子,威逼賀春景,“你假裝不在家怎麼辦?”

“我不能……”

“我不信。”

“可是我真沒準備好……”

賀春景心虛道,他的禮物可費功夫著呢,本來還想著假期在家趕趕工,等開學了再把禮物給陳藩補上。

“我不管,你要是不給我,我可就自己拿了。”

“你,你拿什麼?”

陳藩貼得實在近,麵對他小扇一般的睫毛,和帶著笑意的殷紅的薄%e5%94%87,賀春景感覺呼吸都不那麼順暢了。

他偏過頭,知道陳藩又開始攪合他那一肚子壞水,一會兒指不定又要乾出什麼奇怪的事,於是急得頭頂都快冒煙了,伸手去扒拉陳藩:“你起來,馬上打鈴了,我要先上課。”

“急什麼——”

陳藩還想接著逗他,哪想到話說了一半,隻聽隔壁間有人氣勢恢宏地踹了一腳衝水鈕,哐當推開門,門板狠狠在另一側門框上拍出巨響,嚇了他們倆人一大跳。@思@兔@在@線@閱@讀@

“高二二班,陳!藩!”

高主任挺著將軍肚一腳踏在隔間門口地磚上,他氣得麵色漲紅,幾縷本該整整齊齊梳上去遮蓋禿瓢的頭發垂落下來,隨著他噴出的怒氣在空中來回打哆嗦。

他不由分說,一把揪住陳藩的後領口把人拽了出去:“勒索同學?!居然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在教學樓裡勒索同學?!跟我回教導處!”

這一出來得太突然了,在氣氛轉折上屬於是漁陽鼙鼓動地來驚破霓裳羽衣曲,眼見下一出就該宛轉蛾眉馬桶前死了。

“老高,不是,高主任,我沒有,我冤枉啊!”陳藩雙手牢牢撐住門框,企圖反抗。

“我就在旁邊聽著你還敢狡辯,你真當我聾啊?!”

你不聾,但是你瞎啊!你沒看到我們倆之間不是那麼回事兒而是那麼回事兒嗎?!陳藩欲辯無詞。

“給我鬆開手,老實點跟我走!今天非叫你在全校麵前念檢查不可!”老高咆哮道。

“不是,賀春景,賀春景你說句話啊!”陳藩被高主任扳住胳膊,不得已鬆了手,一麵掙紮一麵不可置信地看著吃吃憋笑的賀春景,“賀春景?!”

“還敢威脅同學,無法無天!”高主任下了狠手,鉚足了勁兒把陳藩朝廁所外麵拖。

在遲來的上課鈴中,陳藩終於放棄幻象認清現實,敢情賀春景這小子終於逮到機會報複他一把,純粹是故意不吭聲。

求人不如求己,陳藩被拖到廁所門口,見兩邊教室已經齊刷刷坐滿了人。他氣沉丹田,用生平最大的嗓音喊出了一句話——

“高主任你放開我,你拉完屎沒洗手啊!!!”

共鳴腔都出來了。

一瞬間的沉寂過後,整個樓層不約而同爆發出一陣驚天動地的癲狂笑聲。

高主任氣得雙目噴火,卻無奈隻能回到廁所裡,把拖布池的水龍頭開到最大,讓外麵幾個班都能聽到水柱瘋狂衝刷水池的聲音,以證清白。

待他出門再看時,罪魁禍首早跑得連根頭發絲也不見了。

第38章 暗礁

國慶日當天,賀春景是被一陣斷斷續續的敲門聲吵醒的。

他迷迷糊糊睜開眼,打了個噴嚏。

鬆津十月份的氣溫已經不適合夜裡開窗睡覺了,賀春景邊往起爬邊在心裡盤算,或者該換一床厚被子,不然要感冒的。

“來了,哪位?”

賀春景長長應了一聲,起身朝外走去。

敲門聲還在繼續,外麵的人想必很有韌勁兒,硬是敲了能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