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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城之春 劉八寶 4445 字 1個月前

周圍愈發靜。賀春景撥開眼前的林子,正要再往前的時候,他猛然停住了腳,捂著眼睛忙道:“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他麵前是兩個抱在一起的年輕女孩子,高一些的那個把另一個穿著水手服學生裝的壓在樹上,兩人原本正投入地%e5%90%bb著,被賀春景這一個差點紮進兩人懷裡的猛子給驚醒,連忙分開,一齊朝賀春景看過來。

賀春景此刻隻想投河。

他捂著眼睛往後退,火速沿著自己剛剛跑過來的密林小路又折返回去,結果沒跑出兩步,就迎麵碰上了追過來的陳藩。

“你他媽,呼,你,”陳藩今天睡眠不足,猛騎了一陣自行車之後連打拳帶打架,體力有些透支,追得上不來氣,“我,呼,逗你兩句,你他媽怎麼還,還跑馬拉鬆啊?!”

他這頭話說不利索,賀春景也沒比他好到哪去。

“你!我!”賀春景結結巴巴,驚慌失措,“她們!我!”

陳藩擺手示意兩人都冷靜一下,喘口氣再往下說。

兩人各靠了一棵大樹,緩了半晌,陳藩覺得自己能說出句囫圇話了,這才開口。可他隻說了一半,就頓住了。

“賀春景,我剛才——”

陳藩抬頭朝賀春景身後望過去,賀春景順著他的視線回頭,發現身後不遠處正站著方才在深林裡接%e5%90%bb的兩個姑娘,她們看上去正想順著小路悄悄離開。

賀春景再看向陳藩,發現他的表情十分古怪,臉色絕對說不上好看。

他以為陳藩跑得快,也撞見了那一幕。

但他轉念一想,自己是轉身跑了幾步才撞見的陳藩,況且周圍是密匝匝的柏樹,她們被自己一驚又很快就分開了,沒道理再叫第二個人看見呐。

正在他忐忑地不知該不該把陳藩注意力拽回來的時候,忽地聽見陳藩朝她們輕輕喚了一聲。

“鮮兒?”

高個兒的姑娘停住了,朝陳藩轉過臉來。

賀春景逆著光,瞧不清她們臉上的表情,可他偏過頭,就能看清陳藩臉上的每一絲欣喜。

第15章 偏入夢

賀春景心跳得飛快,隻覺得自己上天無路,遁地無門,出門不看黃曆,現在遭了報應。

他和陳藩之間還沒掰扯清楚,又撞破了彆人一樁大秘密,這人還和陳藩是舊相識。

前有虎豹後有豺狼,此刻他是想走也走不%e8%84%b1了。

沒想到這位叫鮮兒的姑娘牽著女朋友走過來,還沒等賀春景撇清自己什麼都不知道什麼都沒看見,居然先發製人開了口:“你們這是乾什麼呢?”

賀春景目瞪口呆乾嘎巴嘴出不來聲,心說你這女孩子家家的不害臊,光天化日在小樹林裡搞同性戀不說,還質問彆人在乾什麼!我們乾什麼了!我們能乾什麼!

他張著嘴看看陳藩,又看看鮮兒,再看看麵色如常,仿佛無事發生的水手服矮個姑娘,就好像她們真的隻是路過,偶然間碰到了什麼熟人一般自如。

賀春景不確定陳藩知不知道這兩人的關係,也摸不清陳藩和她們是什麼關係,遂閉嘴。

“我朋友,”陳藩忽然很%e4%ba%b2昵地把手臂搭在賀春景肩上,將他朝自己攬了一把,“他非說跑得比我快,我倆比比。”

賀春景貼著那具滾燙的身體,從肩膀頭僵硬到尾巴根,從臉上擠出一個尷尬的笑:“我就說我比你跑得快。”

他不敢看對麵鮮兒的眼睛,那對眼睛狐狸似的上挑,淡薄又鋒銳的目光投過來,像是一眼就能挑穿他的心虛。

但他心裡又感覺怪怪的,鮮兒這張臉說不上是哪裡見過,總讓他感覺很熟悉。

“幼稚。”鮮兒如是評價。

此刻忽然有聲音由遠及近,像是有幾個人找過來。

“YUKI!”

“HANA!”

樹叢簌簌響了一陣,遠遠從後頭走出幾個服裝怪異,戴著彩色假發的人。

“乾嘛呢!”一個套著紫色假發的女孩子朗聲問道。

“哎,這兒呢,馬上來!”鮮兒身邊,穿水手服的小個子姑娘遙遙應了一聲。

“我們先過去了。”鮮兒揚了揚手裡的東西,賀春景這才注意到那是個照相機。

陳藩點點頭,又在兩個女孩子手牽手離開的時候叫住了她們,或者說叫住了其中的一個。

“鮮兒!”

“嗯?”

身形高挑,眉目間儘顯英氣的漂亮姑娘回頭望過來。

“都遇見了,晚上一起吃飯嗎?”陳藩問她。

鮮兒眼神往身邊飄了一下,朝陳藩擺了下手:“約彆人了。”

斜陽殘照,從林間枝葉中透出斑駁的光,灑金似的落在人身上。

賀春景在震天響的蟬鳴裡站著,站著看陳藩故作輕鬆的臉上流露出的眷戀與克製。甚至他恨自己站得太近了,近到一眼就能瞧見陳藩眼裡藏不好瞞不住的不甘心。

河堤上吹來的風掠過樹林,把賀春景跑得後背汗濕的上衣吹起來,又落下,緊緊貼上皮肉。

賀春景打了個激靈,他忽然想起是在哪裡聽過“鮮兒”這個名字了。

他想起那天在人防地下遇到胖子時,對方的一句無心調侃,聽到調侃後陳藩表情微妙的反應,以及那杯付了錢卻落在攤位上的珍珠奶茶。

一瞬間他覺得自己可憐又好笑,倏然間膨脹起的羞恥感擊得他節節敗退,他不敢再去麵對陳藩。

陳藩真的是一個很好的人,帶他吃飯、給他手機、幫他抓住了周虎和馬進寶的把柄、陪他打電動逛公園。

可他賀春景呢?他自作多情地假設陳藩對自己有了一些想法,還曲解呂忠那句話,不,說不定那個口型也是他誤解了呢!他自作主張地逃跑,惺惺作態,擺出一副扭捏的樣子,但其實,但其實——陳藩分明是早就有了喜歡的人。

是他賀春景一廂情願。

賀春景猛然意識到自己使用了一廂情願這個詞,心裡咯噔一下,剛剛跑步給他臉上帶來的那點潮紅血色被殺得乾乾淨淨。

他往後退了一步,離陳藩更遠了一點,甚至為此還差點跌進花叢邊的小籬笆裡麵去。

陳藩撈了他一把,被他躲開。

“怎麼了?”陳藩收回手問他。

“沒事,”賀春景搖搖頭,沿著小路往林子外麵走,“我回廠裡還有事,先走了。”

他能有個%e5%b1%81的事,和陳藩廝混了大半天,要有事早回去了。

但陳藩沒有揭穿他這個蹩腳的謊,或許他也不知道如何解釋之前對賀春景說出的那些話,又或許是心不在焉,沒大在意他話語中的漏洞,點點頭由他去了。

待到賀春景抱著小飯盒叮鈴哐啷跑得沒了影子,陳藩才恍然回過神,發現他套來的小豬撲滿還留在自己手裡。

“HANA。”

“嗯?”

天光暗下來,遠山背後的天空轉變為絢爛的粉紫色,一彎指甲印似的月亮淺淺映在山巔。社團的人都已經散儘了,隻留下一高一矮兩個身影還在拍攝場地磨蹭。摘了假發的水手服姑娘甩甩腦袋,誇張的假睫毛戳得她不舒服,於是順手撕了,依偎到正在扣鏡頭蓋的女朋友的身邊。∴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你擔心那個男的把咱倆的事說出去?”她問,“看你心不在焉的,回來相機就一直用AF,調都不調。”

“嗯。”鮮兒把相機放進黑色背包,又翻出一頂棒球帽,扣在被人稱作YUKI的姑娘頭上,替她理了理頭發,“要不要把妝卸了,不舒服吧?”

“先找個地方吃飯,在飯店洗手間卸吧。”YUKI從自己的背包裡翻出一包巧克力餅乾棒,銜在嘴裡,“有什麼好擔心的,我倒還希望剛才撞過來的是陳藩呢,省事了!”

她含糊不清地說了一長串,剛一轉頭,嘴裡的餅乾棒被人捏住,齊根掰斷。

鮮兒哢吱哢吱把那半截餅乾棒嚼了。

“乾嘛啊!”YUKI大聲抗議。

“走吧。”鮮兒衝她笑了笑,扯起她的手走進暮色中。

天色將將黑透。在這有情人良宵共度、單戀者滿懷春風蹬著自行車回家的功夫,賀春景失魂落魄心亂如麻地逃回了廠裡。

好在他今晚還有太多的事情要做,沒有太多的時間給他繼續糾結和陳藩之間的事。

他早早洗漱了,用衛生紙將漱口杯肥皂盒都擦乾淨,毛巾疊整齊,從床縫裡挖出兩個乾淨的塑料袋套起來。再同樣用塑料袋嚴嚴實實把信紙本子一起包好,放進了嶄新的無紡布袋。

無紡布袋上膠印清北教育四個大字,背麵齊齊幾行介紹“文理語數外全都能補,日韓法俄西小語種班”。這是賀春景在二中門口兼職發傳單時留的私貨,現在拿去做書包,到學校裡看著倒也不顯得突兀。

“喲,妹妹這是要參八國聯軍啊?”有人瞧見他袋子上小語種班的宣傳語,刺了一句。

賀春景沒搭理他,找了個合適角度把不鏽鋼新飯盒塞進包裡,再把鼓鼓囊囊的無紡布袋子扛在肩上,一陣風似的走了。

他在未來的一個禮拜裡要製造出回老家的假象,肯定是不能再在宿舍裡睡了。強忍著肉痛,他在二中西邊兩站地找了家招待所改建的舊旅館,扛著布袋子鑽了進去。%e4%b9%b3品廠在二中東邊,隻要他下了學不往東走,應當就碰不上廠裡的人,也露不了餡。

賀春景一秒鐘都不想在寢室裡麵對周虎那群人,提前一夜就搬了出來。舊旅館裡還沿革著前身的裝修風格,四四方方十多平米的小房間,一架單人床,一個床頭櫃,一個衣櫃,其餘連把椅子都沒有。

水房是公用的,在走廊拐角,蹲便上頭掛了個蓮蓬頭就當做是淋浴間了。

空間逼仄,條件簡陋,賀春景卻鬆下一口氣來。他%e8%84%b1了上衣短褲,穿著小褲衩兒倒頭栽進雪白的床鋪裡,床頭電扇搖頭晃腦地吹涼風。

明天他會去學校,他會用一整天的時間來學習。不用早起上工,不用悶在工作服裡機械地重複傾倒、攪拌、過篩的動作,下工之後可以回到這個隻有他自己一人的小屋子,不用挨彆人的欺負。

這種快意讓他暫時地忘了先前心中對陳藩的那一番糾結,全身心放鬆下來。

手機突然響了。

他從衣服堆裡刨出黑色手機,心臟像是又被人輕輕攥著,因為全天下就隻有一個人會用這這手機來聯係他。

拿來一看,果然是陳藩發了彩信圖片過來,一隻粉紅色小豬撲滿被擺在一隻描了金邊的陶瓷裝飾盤子裡,旁的什麼話也沒說。

賀春景磨蹭半天也不知道該回什麼,他拉起被子,剛鼓足勇氣在屏幕上敲出來送你兩個字,直板手機嘰哩哇啦響了一陣,直接黑屏了。

他左戳戳右按按,這才意識到陳藩這廝居然隻給了他一部手機,忘記把充電器給他一並拿著了。

這就沒辦法了,不是他不想回,他安慰自己,推門下樓跟老板娘去借借萬能充。

櫃台上頭放了台小電視,裡頭嘰裡呱啦播著快男總決賽,老板娘四十來歲,正看得如癡如醉,想來是被金嗓帥哥迷住了。

賀春景喊了她兩聲,這人頭轉過來了,眼睛卻還戀戀不舍地黏在電視屏幕的方向上,看得賀春景哭笑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