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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城之春 劉八寶 4408 字 1個月前

且不說能把這些個買賣湊在一起,大廈老板背後有沒有點什麼不可明說的勢力,就算是良民開的銷金窟,這些場所也都是常有人鬨事的地方,安保水平必然不可能和之前地下人防的情況一樣。

呂忠顯然也是顧忌到了這一點,氣焰暫時滅了一半,隻得惡狠狠指著陳藩鼻子尖另約他處。

“南邊消防通道下去,有種咱們小胡同裡好好聊聊!”他放下狠話。

陳藩看猴戲一般饒有興致地看著他,一手插著褲兜,另一手滿滿抱著一懷的小紙票。

聽呂忠耀武揚威地放完狠話,臉上再止不住笑意,偏頭樂出來。

“好啊,”陳藩朝他們笑得春風化雨山花爛漫,攏了攏身前的小紙票,“你們下去等我兩分鐘,我把票子換了。”

呂忠被他笑得愣了一下,心裡泛起一陣不祥的預感。

但氣氛已經烘托到這了,約架的話也是自己放出去的,身後朋友們都看著,也不好意思拉出屎來往回坐,隻能扔下彆跑兩個字,率人下樓去了。

陳藩不疾不徐吹著口哨走到娃娃機前,把最後幾枚硬幣扔進機子裡,抓了個巴掌大的兔子娃娃。粉紅色,長耳朵,一對小眼睛斜斜看向右上角,滿臉狡黠的樣子。

他很滿意這個小玩意兒,順手揣在褲兜裡,粉紅兔子便隻露個腦袋在外麵,很是好奇地張望。

方才被陳藩嚇跑的那夥初中生早在衝鋒槍狂戰大蟲子遊戲裡得了趣,把笑容和善卻殺意十足的恐怖大哥哥忘在了腦後。

這會兒,一群小孩吃著零食擠在小車棚裡尖叫,殺的正起勁。冷不丁車棚側麵的布簾子被掀起來,恐怖大哥哥頂著兩個甜美酒窩把頭探了進來,小車棚裡尖叫更盛了。

“跟你們商量個事兒,”陳藩笑著指了指他們麵前放著的硬幣小筐,“借哥哥用一下,過會兒還你們。”

舉著玩具槍的小孩張了張嘴,想要說什麼,卻見陳藩伸手拿起一筐遊戲幣掂量掂量,嘖了一下,念叨了一句不行可能會死人,然後往另一個小筐裡撥了幾枚,又掂量了一下,滿意地點點頭。

那小孩又生生把嘴閉上了。

陳藩像是對眼前小孩的一番心理鬥爭毫無察覺似的,朝他擠了擠眼睛。

“很快的,二十分鐘,肯定還你們。”陳藩說,隨即從身後嘩啦啦扯出一大堆花花紙票,塞進小車裡,“送你們了。”

第13章 呔!毛絨兔兔流星錘

賀春景難得來一次百貨大樓。

實話講,恩格爾係數直逼百分百的他,消費場所除了食堂,幾乎沒有其他地方。

他手裡抱著新買的不鏽鋼飯盒,心裡盤算本子和筆的錢其實都能省下,可以用廠裡發的印著%e4%b9%b3品廠抬頭的信紙,筆嘛隨便跟人借一支也不難。

百貨大樓地處市中心繁華商業界,十字路口的交叉四麵開了三家大商場,沿線輻射出去,飯館咖啡廳KTV多如牛毛。

賀春景抬頭看了看身旁大樓上掛著的電玩城三個大字,甚至想象不出來這裡麵是乾什麼的。就這一晃神的功夫,大街上人潮洶湧,差點給他擠得走到彆人腳麵子上去。

他麻溜挑了個人少的小路拐進去走,仍是仰著頭四下張望,隻覺得老家過年趕大集都沒這麼熱鬨。不對。

他走著走著,感覺什麼地方很不對勁。

剛剛他路過的那條小巷裡麵,有什麼東西很不對勁。

賀春景走出去快十米遠,眼見著就要到下一個路口了,又倒回去想要看看剛才那條小巷裡到底有什麼東西讓自己覺得不大舒服。剛才逆著光走過來,這會兒朝相反方向走變成了迎著光的,夏天的陽光灼得他張不開眼睛。

回到小巷口,他用手搭著涼棚往裡頭一看......這不看還好,一看心臟都要從嗓子眼一個鷂子翻身蹦出來了——裡頭歪歪斜斜杵著五六條人影,四周一圈人有的扶著牆,有的互相靠著,像是受了傷。

唯獨中間有一個好端端站著的,正掄起一個……粉紅色毛絨玩具,毆打躺在地上的人。

壓根不想多管閒事,更怕被聚眾鬥毆牽連其中的賀春景下意識想走,卻聽見挨揍那人七個不服八個不忿,猛然吼出一句:

“陳藩!你他媽拿家夥,玩陰的!”

熟悉的名字炸開在賀春景耳朵裡。他定睛一看,拎著毛絨玩具的人可不就是陳大少爺嗎,被按在地上的人露出一條青龍花臂,也是熟人。

賀春景驀然想起那天在水泥管子裡,陳藩帶著笑意的話——“你要是沒在那,我早把他們全挑了。”

他後脖頸起了一片白毛汗,原來這句半點水分沒摻。

他看了一會兒,前思後想琢磨不出來呂忠這一幫好端端的人,怎麼會被毛絨玩具打成這個熊樣。

那頭陳藩停了手,蹲下拍了拍呂忠的臉,和聲細語。

“五打一,純肉搏的是傻逼。”他說。

隨後他站起來,環顧了一圈:“還有事嗎?”

周圍幾個人似乎是嚇住了,沒人出聲,也沒人動,大眼瞪小眼地看著他轉身往胡同口走。

賀春景見他朝自己走過來,糾結了一下現在裝沒看見還來不來得及,遂放棄,叫了一聲:“陳藩。”

陳藩還以為後頭哪個命硬的又在叫板,轉身看了一看,卻發現他們嘴都閉得嚴嚴實實,再抬頭,這才看到了胡同口的賀春景。

“你怎麼在這?”陳藩一邊問一邊往外走。

就在他快要走出背光小巷子,走到賀春景所在的太陽地的時候,身後呂忠忽然暴起,不知從哪抄起一根紮了釘子的木條就衝過來。

賀春景眼睛都要瞪出來了,連忙往他身後一指:“後後後後後後!”

陳藩側身險險躲過,手裡的粉紅色毛絨兔子隨著動作向後一掄,砰地一聲悶響砸在呂忠臉上,直接送這位不死心的敗將撞了南牆。

他把木條踢開,彎腰仔細看了看堆在地上的呂忠。

“其實我有時候覺得你挺煩的。”陳藩皺了皺眉毛,像是覺得臉上有點癢,伸手點了點,拿下來看見有血,就一臉嫌棄地在指尖抿開, “每次見了我都忍不住嘴賤,真動起手來又打不過我,你說你圖什麼?”

呂忠氣急了發出一聲咆哮,陳藩作勢又要拎起手裡的兔子揍他,他條件反射地一躲,陳藩噗嗤笑出來。

“小時候的事非要追究清楚了,那也是你對不起我。”陳藩一根手指點到呂忠鼻子尖,“你哪來的立場追著我挑釁?”

聽到這,呂忠低低笑起來,越笑聲音越大,賀春景懷疑他腦子被打傻了。

然後呂忠十分挑釁地看著陳藩,低聲說了一句什麼話。

賀春景沒聽清,看口型最後兩個字依稀辨彆出說的是……變態。

陳藩臉上的自如與笑意像是被一陣風吹散了,要不是賀春景及時衝上去拽偏了他的手,那一下就要結結實實打到呂忠臉上。

賀春景看著呂忠耳朵邊上那堵石頭牆被磕掉了一塊,殘餘一塊火柴盒大小的白印子,這才後知後覺地明白那毛絨玩具裡裹了東西。

呂忠也被嚇住了,止了笑聲。

陳藩低著頭,劉海遮住一雙眼睛,賀春景看不清他的神色,伸手搖了搖他。沒想到陳藩再次抬頭的時候又麵色如常,接著之前的話題說下去:“總這樣也不是個辦法,打場大的吧。你是抄家夥也行,找人也罷,有仇報仇有怨報怨,不論誰把誰打服了,都彆他媽再玩騷擾了。”

呂忠又裂開嘴笑:“你說的。”

陳藩雙手撐著站起身,很隨意地點點頭:“我說的。”○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什麼時候?”呂忠扶著牆站起來。

陳藩很講究地從口袋裡摸出一包噴香的手帕紙,抽出一張來遞給賀春景,示意他幫自己擦擦臉上血汙。

賀春景不明所以,接過來認認真真這裡蹭蹭,那裡點點。

“就最近吧,放假了也好養傷,”陳藩站在那享受賀小弟的服侍,“每次都是你先開口,這次改改規矩吧,我喊你,你就來。”

“成。”呂忠剜了陳藩一眼,隨後帶著一群掛了彩的歪瓜裂棗們離開了。

賀春景心有戚戚,不知道自己該走是不該走,抱著飯盒小心翼翼抬起眼睛看陳藩。

陳藩在口袋裡摸摸索索,賀春景以為他還要找紙巾,下意識從自己口袋裡掏了一把,但隻摸到一團皺巴巴的衛生紙,沒敢拿出來。

陳藩卻從口袋裡夾出個小紙盒,磕出一根細細的煙,熟練地叼在嘴裡,咬出啪地一聲,又變戲法似的不知從哪甩出個塑料打火機,把煙點上。

賀春景很沒世麵地張張嘴,又閉上。

陳藩站在陰影裡,靠著牆不說話,也不看他,垂著眼睛吸了一口煙,緩緩吐出一陣柑橘味的白煙霧來。他的臉像被籠罩在薄紗之中,風把煙霧吹得散了,撫過他的臉頰,從他筆挺的鼻梁與深潭一般的眉眼邊上流過去。

賀春景看不清他表情,但見他這一套行雲流水的動作,又第一次聞見帶著果子香味的煙氣,心裡覺得這人哪哪都挺神奇,看得眼都直了。

或許是麵上的震驚之色太過於明顯,陳藩終於看了他一眼,被他那傻樣逗得噗嗤笑出來:“乾什麼這麼震驚,我打架鬥毆逃課抽煙不是好人,你又不是第一天知道。”

“我就是挺震驚的,怎麼每回見了你,你都在被人追殺。”賀春景在心裡盤算了一遍,先是老高,然後是呂忠,還有上次廠裡這流氓,這次還是呂忠。

“去!”陳藩嘴上罵他,心裡跟著一捋,哭笑不得,還真是。

然後他就報複性地,起了逗弄賀春景的壞心眼。

他把香煙夾在手指尖,挑著眉毛問賀春景抽過煙嗎,賀春景搖搖頭,他便問他要試試嗎。

賀春景自詡以前是三好學生,現在是上進青年,從無不良嗜好,也沒打算在未成年期間去培養一項不良嗜好。

但他微微仰頭看著陳藩,陳藩帶著笑意的眼睛也看著他,他就像被附了魔一般應了聲好。

和旁人用V字手勢夾煙不同,陳藩把香煙夾在中指和無名指之間靠上的位置,每次靠近嘴邊,再放下手,就像朝外飛了一個%e5%90%bb似的。

在賀春景點頭應了好之後,陳藩%e5%90%bb過的幾根手指,就輕輕壓在了賀春景的%e5%94%87上。

賀春景沒想到他會這樣喂煙給自己,伸出的手僵在半空,全身心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那幾根帶著橘子味與血腥氣,溫度微涼的指頭上。

他連呼吸都忘了。如果忽略那根香煙,此刻陳藩的動作就像是總自己%e5%94%87上飛了個%e5%90%bb,輕輕壓在他%e5%94%87瓣上,又戀戀不舍地將手掌停在他臉頰上磨蹭一樣。

“想什麼呢,讓煙跟著呼吸進去,在肺裡轉一圈再出來就行了。”陳藩低頭湊近了教他,聲音敲在距離不過咫尺的賀春景的耳膜上,讓他腦袋嗡嗡作響。

賀春景知道此時自己的心境和反應、腦子裡那些莫須有的想象都非常錯誤,或許這才是他經過這條小巷時感受到的不對勁的地方。那是一種預告,是一種示警,但他還是選擇走了過來,還是將腦海裡警鈴大作的開關一把錘得稀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