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就是周虎及其內褲幫同黨。
女人罵,罵的是他們;男人罵,罵得也是他們,偏又是自己做了不敢認,隻能王八入水,活憋著。
這火攢了一天,周虎忍不住搬箱時用貨物撒氣,又因為撞癟了幾罐奶粉被罰了錢。到了下班回宿舍的時候,簡直是怒不可遏了,隻想找寢室裡那個娘們兒唧唧的倒黴蛋狠狠撒氣。
結果到宿舍撲了個空,周虎的火氣壓不住了。
周圍幾個人見他麵色不善,都不敢吱聲,怕他發起瘋來找自己的茬。眼見周虎越來越氣,有膽大的掛了笑臉迎上去:“虎哥,今晚打牌不?”
周虎正要罵他,忽地一眼橫見寢室桌角的東西,獰笑了一下:“打,怎麼不打!”
那張桌子上東西放得雜亂極了。
十來個人的飯碗水杯裡倒歪斜,甚至在杯盤間還能見到兩成團的襪子,一條破洞毛巾;被水漬洇濕了又風乾的抽巴巴雜誌攤在桌麵上,彩色封皮早和桌麵難舍難分,但凡有誰想把它揭起來,一準留下個白花花的印子扒在桌上。
桌沿桌%e8%85%bf上淅淅瀝瀝風乾了不明液體,目光順著爬上去,眼珠子都快要被膩住——誰吃了葷油菜湯、灑了飲料啤酒在桌麵上,統統有跡可循,桌上斑斑點點全是黏糊汙漬。
就在這片混亂之中,右上角貼著牆有一小塊被擦出個瓦亮的空地,一隻不鏽鋼飯盒老老實實立在牆邊。那謹小慎微的樣子,精確反饋出其主人在這地方的生存狀況。
“撲克要打,但老子現在尿急,又懶得出門!”周虎從床上蹦下來,抽了支煙叼在嘴角。
他慢悠悠走到桌邊上,把賀春景那隻縮腳立著的飯盒捏起來,冷哼一聲。
而後周虎把飯盒蓋子掀起來,隨手扔給身邊的人:“煙灰缸。”
有人接過去,熟練地倒水彈煙灰,一抬頭,卻又驚住了。
周虎居然當眾掏了家夥,尿在了飯盒裡。
“牛逼啊虎哥!”有人先反應過來了,驚歎一句。
緊接著屋裡爆發出一陣哄笑聲。
“妹妹回來還不得氣哭了!”
“哭就讓他喝了,給他沾沾陽氣!”周虎歪嘴咬著煙%e5%b1%81%e8%82%a1,臉上全是暢快,手裡一哆嗦,把褲腰重新拉好,飯盒被墩回原位上。
幾滴黃色液體濺出來,給桌麵又添了彩。
周遭人又是一陣大笑,還有的吹起口哨來。
賀春景就是在這樣一片不懷好意的喧鬨聲中,回到寢室門口的。
第10章 嬌花他心地純善
“周虎,你出來。”
賀春景倚在寢室門口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屋內所有聲響驟然消失。
不光周虎懷疑自己聽錯了,屋裡剩下幾個人都像吞了電燈泡似的,嘴巴張得老大。
“你,”周虎夾著煙的指頭虛空點了點賀春景,“找我?”
賀春景點點頭。
口袋裡的手機震動了兩下,是短消息,來自於這部手機儲存的唯一一個聯係人。
-陳藩:注意安全,他打你,你就喊抓流氓賀春景低頭看完消息,抿嘴笑了一下。這招缺德但有效,白天出了那樣的事,現在大家夥兒的神經正敏[gǎn]著,誰要是夜裡喊這麼一嗓子,估計整個廠子的人都得打著手電過來。
-賀春景:缺德。
屋裡周虎趿拉著拖鞋一步一步蹭出來。
他確實是存了心想找賀春景的麻煩,但那是在賀春景還正常的情況下。
就算是個耗子,突然跳起來抽貓一巴掌,貓也得退遠了看看到底怎麼個事兒。
周虎混賬,但不傻,他直覺這裡頭有問題,但又摸不清賀春景要乾什麼,走到門口索性順手把木板門哐當一關,不讓屋裡幾個看熱鬨。
“今天喝了貓尿了,敢這麼跟老子說話?”
周虎比賀春景高了大半個頭,滿臉流氓氣。
他走到賀春景麵前也不停下,直把賀春景逼得退到走廊對麵的牆上去,像小學生罰站一樣低頭貼在牆皮上。
見到對方恨不能嵌進牆裡和他保持距離,周虎很滿意。
他伸出兩根指頭夾起嘴裡叼的煙卷,那上麵攢了長長一段煙灰,輕輕撣了兩下,滾燙的一截煙灰便擦著賀春景鼻子尖落下去。
“你離我遠點。”賀春景壯起膽子,伸手把他往後推了一下。
周虎沒想到他還敢動手,冷不防還真被推得退了兩步,惱羞成怒抬手就要打。
賀春景下意識閉眼睛一擋,又想起來剛剛陳藩的消息,一瞬間來了底氣——
“抓流——”
氓字沒喊出來,周虎那隻高高舉起的手沒變成耳光落在賀春景臉上,眼下正用來死死捂著賀春景的嘴。
“你他媽有病啊!”周虎也被嚇了一跳,沒想到他還能使出這種招數,“瞎喊什麼!”
賀春景手腳並用把他推開:“彆動手動腳的,不然我還喊。”
周虎煩躁極了,又想揍人,又確實被拿捏住了,沒再動他。
“你他媽有什麼%e5%b1%81,快放。”
周虎狠狠吸了口煙,把煙頭按滅在賀春景耳朵邊的牆壁上。
賀春景聽著耳邊噗滋一聲,想那牆皮上肯定是留下了一個焦黑的汙點,眉毛擰起來。他掏出手機,把音量調到一個剛好兩個人都能聽見的大小,把那段錄音放了出來。
聽到一半,周虎就動手去搶,賀春景動得比他快,哧溜擰身往旁邊撤了一步,堪堪躲了過去。
“彆動,這份錄音我朋友那還有,你搶也沒用!”他一隻手把手機攥在身後,另一隻手放在%e8%83%b8`前隔開周虎,“你要是搶走手機,或者打我,這段錄音就會原原本本發到邱主任那。你和馬進寶,和宿舍裡那幾個偷內褲的,一起都滾蛋!”
周虎氣得呼哧呼哧喘粗氣。
“馬進寶是你舉報的?”。
“他活該。”
賀春景語氣淡然。
周虎怒極反笑,把指關節掰得哢哢響:“你以為這點把柄就能把我治住?”
“沒有,我知道你路子廣,在這裡混不下去了,大不了去彆的廠,”賀春景往後退一步,臉上仍無懼色,“我也知道你一走,隨時都可以報複我。”
周虎拎起賀春景的衣領,狠狠把他摜在牆上:“那還放這麼多羅圈%e5%b1%81!”
“所以我沒打算治你,我隻是想要以此為台階獲得跟你平等對話的機會,對話的內容我還沒說呢。”賀春景踮著腳尖,兩手用力抓住%e8%83%b8`前周虎的拳頭,加快了語速。
周虎一愣,不因為彆的,單純因為句子太長,他一次性沒聽懂。
“什麼意思?”周虎追問。
“我下周有事請假回家,如果你同意,篩粉的工作我會推薦你頂上。”
賀春景站穩了腳,昂頭與高他大半個頭的周虎對視。
“然後呢?”周虎鬆開了手。
“馬進寶能給你什麼?一個偷來的,一群人一起對著打、飛機的內褲?”賀春景理了理領子,“你不是一直覺得我在車間裡,做得活計輕巧,還離女、同誌們特彆近,對你們特彆不公平嗎?”∫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賀春景偏了偏頭,為了藏起目光裡藏不住的厭惡,他把目光投向周虎身後的走廊牆壁。對麵牆上的裂縫裡被人抹了一把鼻屎,青的綠的一長條,已經風乾在牆縫邊緣了。惡心。
在同、性間拉幫結派蠻不講理肆意欺壓,把異性全部視為自己應得的資源而非獨立個體,把所有的敗因都歸咎於他人,還在私底下乾著窺、%e6%b7%ab偷竊的變態行徑,賀春景說不好這種人和對麵牆上的鼻屎哪個更讓他感到惡心。
“我下周要請假回老家,你進車間頂我的班。你覺得活兒輕巧,愛、乾就、乾;你覺得姑娘多,有本事追你就去追。而且如果你覺得稱心覺得滿意,我主動申請和你調換崗位,我去做搬運。”
賀春景重新把目光投向周虎。
周虎盯著他,忽然彎了彎腰,視線來到和賀春景平齊的位置,伸手拍了三下賀春景的臉。兩下輕,一下重,重的那一下幾乎是扇了他一巴掌。
“打一棒子給個甜棗吃,是吧?”周虎皮笑肉不笑的,讓賀春景捏了一把汗。
但下一秒,周虎退開了,轉身朝寢室門走過去:“要是這錄音被人聽了去,叫我知道了,彆怪我不客氣!”
他一腳蹬開寢室大門,把裡麵三五成群正在牌場廝殺的男人們嚇得一靜。
賀春景鬆了口氣,跟在周虎身後走進來,接受了一波眾人的注視。
“該他媽玩就玩你們的,看什麼看!”周虎不耐煩道。
眾人這才回神繼續打牌,隻是氣氛不複方才的熱鬨。
賀春景往自己床鋪走過去,路過桌麵時,不慎瞥見了自己被下了毒手的飯盒。他停下腳步,閉了眼睛,又睜開,扯了衛生紙墊在手裡,抓起飯盒快步走到窗邊,一整個丟了出去。
哐啷啷的鋼鐵撞擊聲在夜色中格外嘹亮,能夠聽見一排好幾個寢室都被驚得沒了聲音。賀春景寢室裡剛剛恢複過來的喧鬨也戛然而止,所有人目光投過來,又齊齊看向周虎。
周虎本來捏著一把撲克正要入局,%e5%b1%81%e8%82%a1才搭了半邊到椅子上,被這麼一激,登時一掌掀翻了可憐的桌子。
桌子嗙當翻倒,東西稀裡嘩啦鋪了一地。
就在大家等著看周虎飛起一腳把賀春景踹出窗外,哪想到周虎隻是站起來惡狠狠罵了句操,摔門出去了。
再看賀春景,平日裡恨不能壁虎一樣貼著牆來去的妹妹,今天居然很硬氣地冷著一張臉,端起水盆牙缸,邁過地上一片殘局,出門洗漱去了。
-陳藩:怎麼樣了-賀春景:沒怎麼為難我,我現在在洗漱。
賀春景右手刷牙,左手啪啪地打字。和陳藩發了幾條消息之後,他逐漸熟練掌握了九宮格鍵盤的打字規律,單手發消息都發得飛快。
-陳藩:巧了,我也是【圖片】
文字消息拖了個大大的藍色氣泡框,幾秒鐘之後,賀春景驚奇地發現那一行文字下麵出現了一張照片。
點開圖片之後又加載了一陣子,賀春景在漱嘴裡牙膏泡沫的時候瞄了一眼,一口水就這麼噴了出去。
在一片暖黃色燈光照耀下,陳藩站在寬敞的浴室裡,身子前傾,拿著手機自拍了一張。
他應當是剛洗完臉,還沒來得及用毛巾擦乾,下巴上還正有水珠滴落下來。他身上穿了輕、薄的睡袍,藏藍色,絲綢質地,領kǒu-交叉,露出一片麥色的緊實的%e8%83%b8膛——那滴水珠,下一刻就要落在%e8%83%b8`前這片光潔的皮膚上。
這些也都沒什麼,主要是他頭上戴了一個紅色塑料發箍,發箍正中間,衝天立著一朵綠杆子顫顫巍巍的小紅花。
-賀春景:好一朵美麗的嬌花。-陳藩:找揍賀春景吃吃地笑,他能想象到陳藩擰著眉毛又氣又笑的樣子。還沒等想好怎麼回複,陳藩的下一條短信就來了。-陳藩:你呢這是想看我洗漱的照片?
賀春景搗鼓了半天,拍了一張自己這邊的照準備片發過去,但編輯好信息之後,他看著照片卻猶豫了。
照片黑乎乎的,他站在室外水槽邊上,兩三米開外,一盞昏暗路燈單腳立在路邊。路燈光將賀春景的半邊臉映得白慘慘,另外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