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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青出了門。

「殿下,是晏將軍來了。」

剛出門,便看見了身材修長,高大挺拔的青年,如青鬆一般立在門外。

猛然想起昨夜那荒唐的夢境,阿梨不由彆扭了一下,但好在她心理素質素來過硬,便很快恢復了正常,問道:「你怎麼來了?」

晏琅沒有說話,隻是大步上前,以近身侍從之態站到了阿梨身邊,行了個禮。

「姿態倒是擺得挺正……」阿梨咕噥,斜了他一眼,想了想,又轉身對兩個青道,「阿瑛姐姐,你和阿珞姐姐站一旁玩去吧,讓他來推我。」

青瑛和青珞有些無奈又有些好笑地對視了一眼,但還是退到了一旁,將阿梨身後的位置空了出來。

推就推吧,這事兒聖上已親自下了旨,想必外人也不敢說什麼閒話。至於晏將軍……您自個兒多保重吧。

晏琅便依她所言,站到了她身後,當起了她的「推夫」。

「去那邊的花園走走。」阿梨這會兒心情不怎好,也沒了逗弄他的心思,便隨便指了個地方。

晏琅沒說話,隻是靜靜地推著她往前走去。

這泉莊乃楚清漪花了重金購得,除了溫泉之外,四周的景致也弄得頗為精緻。雖沒有多富麗,可勝在精細。

水榭亭台,長廊曲折,碧綠的園子裡,各色各樣的花肆意盛放。更有雕刻精巧的奇山怪石三三兩兩地堆砌著,擺成各種各樣的姿態。還有那翩躚飛舞的蝴蝶鳥雀,穿梭在春風暗香中,帶來清脆的樂聲……

處處點綴著春日,處處潛藏著生機,叫人不由心情疏闊。

阿梨心中的煩悶隨著暖洋洋的春風稍稍褪去幾分,她歪過頭,看了看身後高大沉默的男人,心中有些迷惑,也有些說不出的難過:「晏小二……喜歡一個人,是什麼樣的感覺?」

本以為晏琅定不會回答,沒想到過了片刻,卻聽見他艱澀的嗓音淡淡地響起:「……無時無刻,不念想。」

阿梨心下一顫,不知為何臉上竟有些燒得慌,忙別過頭,道:「那、那如果有一天,你發現自己喜歡的人,曾無意中害死了自己最親的人,你……會不會恨她?」

聽出了阿梨話中的難過和擔憂,晏琅微微頓足,想起曾經也有個看似沒心沒肺的姑娘,總會為了別人的悲傷而悲傷。

於是,他又一次在自己的不解中開了口:「既是無意,便是天意。」

阿梨微愣,半晌才歎了口氣道:「若每個人都能如你一般想得通透就好了。這世間最難把握的,就是人心了。要我說,若是沒有投入感情,便不會有那麼多難解之題了。」

若楚清漪不曾愛上雲樞,如今便不會這樣害怕失去。

「有時候我都不知道,當初支持三姐姐做出那樣的選擇,到底是不是對的……」阿梨抬頭望著天,似乎又看到了當日血腥的一幕。

那是三年前的一個傍晚,楚清漪見她整日窩在房內,實在無聊,便提出要陪她玩躲貓貓。

她雖在嘴上笑話楚清漪幼稚,但心下卻是感動的,自然便答應了。

她坐著輪椅,目標太大,楚清漪自然便成了躲的那一方,由她來找。

兩人本隻是在鳳翔宮內玩耍的,但鳳翔宮兩人實在太過熟悉,楚清漪躲了三回,都被阿梨輕易地找到了。於是第四回的時候,楚清漪偷偷跑出了鳳翔宮,躲進了不遠處淑妃的淑容宮。

可怎麼都沒想到,就這麼一躲,竟就被她撞見了淑妃和她那侍衛表哥的□□!

楚清漪是個機智的,見了這等秘事,自然忙捂了嘴巴要偷偷離開,沒想到慌亂之中卻不慎踢到了花壇邊的琉璃花盆,被那兩人發現了。

那侍衛為了自保,自然起了殺人滅口之心,情急之下便朝著不遠處楚清漪的身影追了過去。

好在楚清漪對內宮極為熟悉,又趁著夜幕已降,一路狂奔,跑進了禦花園,躲在了一處假山山洞裡。

原以為如此便逃過了一劫,可怎麼都沒想到,事情竟是這般的巧合……

那日,正好右相的姐姐惠妃娘娘請了右相夫人進宮說話,右相夫人便帶著一對雙胞胎兒女進了宮。

其女雲霧,已嫁人為妻的她那時腹中已有了六個月大的孩子。拜見了惠妃之後,雲霧便在她的恩許之下,帶著雙胞胎弟弟雲樞去了禦花園散步。

禦花園中有幾株罕見的綠牡丹,愛牡丹成癡的她一直心中嚮往。難得有進宮的機會,她自然是不願錯過的。

可半路上,雲樞不慎蹭到假山上的青苔弄髒了衣裳,雲霧知道弟弟素來潔癖成性,便吩咐婢女帶他下去換外衣,自己則走到一處假山邊等他們。

沒想到就在這個時候,那侍衛竟突然從暗處躥出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一刀劈在了雲霧的腹部!

原來那侍衛並未離開,而是一直在暗中尋找楚清漪的下落。正好尋到了這裡,見到了與楚清漪今日所穿有六七分相似的雲霧,竟以為她就是那偷看之人,頓時狠下了殺手!

當楚清漪聽到慘叫聲跑出來的時候,她隻看到了抱著肚子滿身是血的雲霧,嚇傻了的宮女太監和……

雙眸血紅,呆若木%e9%9b%9e跪倒在地的雲樞。

雲霧的肚子生生被切開了兩半,露出了正在蠕動的嬰兒。而雲樞就這樣死死地盯著那嬰兒。看著他在姐姐的肚子裡掙紮著想要出來,看著他渾身是血地在地上蠕動,看著他和姐姐一起漸漸失去氣息……

暗沉的夜,猩紅的血,淒厲的哀嚎,慘白的臉,血肉模糊的嬰兒……

那一幕,深深刻在了雲樞的腦袋裡,像厲鬼一樣,纏繞不散。

然後,他瘋了。

不是原來那種誰都不搭理的自閉,而是見到人就會驚恐大叫,乃至抽搐休克的瘋。

他的心底,更是對嬰孩就有了一種極度可怕的認知:他們都是會殺母喝血的怪物!——他來得晚,並沒有看到那行兇的侍衛,隻以為是這個孩子害死了自己的姐姐。

而楚清漪同樣陷入了長達兩年的痛苦噩夢中。

雲霧母子是替她而死的!

雲樞是因她而瘋掉的!

她閉%e5%94%87不欲,就這樣自我折磨了整整兩年,不管帝後和阿梨用了多少辦法,她都始終不願清醒。直到有一日,她看見了瘋瘋癲癲正被人欺負毆打的雲樞。

她瘋狂地跑上前趕走了那些人,救起了雲樞。抱著渾身是傷的他,整整兩年沒有說話的楚清漪終於痛哭出聲。

哭完以後,她終於願意從噩夢中醒來。

後來,她請來國師,幫雲樞抽去了所有的記憶。

忘掉一切的雲樞終於不再瘋癲,他恢復了原本誰都不理的狀態,隻是素來一片空白的世界裡,卻從此住進了一個楚清漪。

再後來,又過了三個月,楚清漪告訴阿梨,自己要嫁給雲樞。

阿梨知道,也許隻有這樣做,她才能真正徹底地從痛苦和愧疚中走出來。雖擔憂,卻到底還是在她堅定的眼神中選擇了支持。

於是,便有了後來長寧公主一哭二鬧三上吊,非要嫁給右相那癡兒的事情。

她一直以為,楚清漪對雲樞隻是愧疚,可沒想到,她卻在這一年的相處中,愛上了那個眼裡隻看得到她的傻子。

有了這樣的感情在,萬一以後雲樞恢復了記憶……

楚清漪又該如何自處?

阿梨深深地歎了口氣。

長寧公主和右相嫡子之間的故事,當年可是轟動了整個大秦,晏琅自然也有所瞭解。

一個身份貴重,備受寵愛的帝姬,卻為了一個天生癡傻的相國之子,放下所有身段和堅持,使盡了一切手段。

這樣一段驚世駭俗卻又浪漫極致的情緣,自然是百姓們茶餘飯後的熱點。

可晏琅素來是不愛關注這些風月之事的,他全部的精力,都放在了練兵打仗和尋找長安這兩件事上。@思@兔@在@線@閱@讀@

他本來不想說話,也沒什麼能說的。但不經意間瞥見阿梨手中小動作之後,卻猛地一震,瞇了眼。

「殿下不開心的時候,也有搓袖口的習慣嗎?」

落跑

第十五章

阿梨幾乎是落荒而逃的。

可跑完之後卻悔得不行。她逃什麼呀?表現得這樣心虛……沒事兒都要引起懷疑了!

想起先前那愚蠢的一幕,阿梨整個人都不好了。

他不過就是這麼一問,她卻驚慌心虛之下完全失了分寸,連忙用衣袖擋住手不說,還馬上叫來兩個青,隨便找了個借口匆匆離去,連個眼神都沒敢往他那兒瞥。

簡直就是此地無銀三百兩極了好麼!

阿梨一邊啃著香蕉,一邊又羞又惱地想,都怪他昨晚莫名其妙說了那些話,叫她如今麵對他的時候,總有一種說不出的心慌。

慌亂之下,誰又能時刻保持理智呢!

「嘿,你這香蕉怎麼這扒完之後塞自己嘴裡去了?」說好的從現在開始努力投喂小外甥,讓他快些長大出世呢?

「……我、我再給三姐姐扒一根。」阿梨回神,忙兩口毀滅了罪證,又拿了一根香蕉飛快地扒了皮遞過去。

楚清漪接過去,咬了一口,眼神詭異:「方纔來了之後你就一直在發呆,說吧,又幹了什麼壞事了?」

「這話說的,我是那種人麼!」 阿梨抗議,沒法對楚清漪說自己的糟心事兒,便隻看一眼趴在床邊睡著了的雲樞,猶豫道,「我隻是在想,接下來你打算怎麼辦?我看三姐夫早上那樣……」

楚清漪一愣,低頭看了看睡著了還緊緊握著她的手不放的雲樞,神色有喜有傷:「……我會想辦法和他解釋,這個孩子不會傷害我的。一天不行,就五天、十天,一個月,十個月……他總會聽進去的。再者,這也是他自己的孩子,與他血脈相連,我相信慢慢的,他會感受到的。」

阿梨沉默了片刻,無聲地歎了口氣,到底還是開口道:「我不是擔心這個。孩子如今已經在你的肚子裡,隻要你不願意,他定不會傷害你的。我指的是……若他哪一日想起了那事……」

楚清漪的臉色驀地一白,有些慌地抬起頭:「不、不會的!國師說過,如果不受刺激,他便會永遠忘記……」

「三姐姐,可如今他已經受到刺激了!隻是聽聞你懷孕,他便嚇成了這樣……那以後呢?就算孩子出生那日,你可以叫人攔著他不讓他見到,可孩子生下來以後呢?」阿梨從來都不願主動提起這件事,去揭楚清漪的傷疤,可這一回,她不能再沉默了。

雲樞先前的反應讓她意識到,雖然現在的他忘記了過去,可那個噩夢依然紮在他的內心深處,從不曾徹底消失。隻要再受一點刺激,他都有可能會重新想起來。

到時候,他會不會再一次瘋掉?

若是不會,知道真相的他,會不會恨上楚清漪?

如果會,麵對他的恨,楚清漪又該怎麼辦?

以楚清漪如今對雲樞的感情來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