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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胡正收拾櫃子裡的東西,聽著腳步聲由遠及近,他回眸朝外看去,果真見著氣喘籲籲趕過來的滿崽。

“再過幾個月,都要嫁人了,如何還跟個孩子似的淘氣,也不怕摔著,看這跑得滿頭大汗!”

是的,一切塵埃落定之後,滿崽和季子彧之間的那點事兒終於八字有了一撇。

季家已無德高望重的長輩,確認兩小隻待彼此的心意後,師文宣便%e4%ba%b2自出麵,攜柳雲煙前來謝府提%e4%ba%b2,三書六禮備得妥帖,還請了欽天監給算的良辰吉日,將婚事定下了同年的臘月初五。

按理說,這日子不該如此倉促,隻是崇文帝的身子骨早已經被夷草膏掏空了,又因著接連受了不少刺激,龍體抱恙,每況愈下,若是拖延下去,指不定這場婚事就要被耽擱三年。

季子彧已經盼了這麼多年,一刻鐘都等不了,怕謝見君和雲胡不樂意,他就登門請罪,給謝家的聘禮,也是掏空了季晏禮的家底兒,尤其是下聘禮那日,可堪比十裡紅妝,主打不讓滿崽受一點怠慢和委屈,半點都不行。

聽雲胡提起自個兒的婚事,滿崽微微垂眸,耳梢微不可察地漫上緋意。

雲胡知道這小子是被自己打趣得害羞了,便將剛剛從櫃子裡翻找出來的木盒推到他麵前,“打開看看?”

“怎麼還整得神神秘秘?”滿崽說著,挑開木盒的插銷,入目是一遝契書,有幾張瞧著有些年頭了,“田契?地契?還有銀票?”

他驟然抬眸,眼神中滿是不可置信,“雲胡,你把甘盈齋倒手了?”

“胡鬨…”雲胡輕點了點他的額前,溫柔地嗔怪道:“這是我同你阿兄這些年給你置辦的嫁妝,如今終於是派上用場了,不過,嫁妝可不止這些契書,你阿兄說了,定要讓你風風光光地出嫁。”

滿崽眼眶微熱,他張了張口,想說點什麼,半晌,他抱了抱雲胡,哽聲道:“有你們可真好!”

“瞧瞧,隻是出嫁罷了,又不是生離死彆……家裡的臥房一直給你留著,放心,保準不讓大福和祈安亂動你的東西。”雲胡撫了撫他的後背,語氣放得更加溫軟,“宴禮前些日子特意購置了一套宅子,放在聘禮裡麵,要給你和子彧倆人成婚之後住,他知道你念家,宅子的位置選在了咱們家對麵,就隔著一個長街,平日你若是想回家,出門走幾步就到了,對了,想好把誰留在身邊給你做陪嫁了嗎?”

滿崽搖頭,“原是昌多說要陪嫁過去,但我沒答應,現今他已經是甘盈齋的大當家,又是你跟前的一把手,這般聰明伶俐之人,倘若後半輩子都鎖在深宅大院裡,怕要屈才了,我還是、我還是再想想吧。”

雲胡見他一時半會兒沒下定決心,也不逼迫,左右這家裡麵都是相熟的知根知底兒的人,無論挑誰過去,幫著滿崽執掌中饋,他都能放心些。

本以為離著婚期尚有幾個月的光景,哪知暮秋一彆,眨眼就到了年末,

暮秋已彆,眨眼就到了年末,臘月初五,正值喜事。

天還未亮,一向貪懶愛賴床的滿崽就被雲胡從被窩裡揪出來,又是淨麵,又是裝扮,折騰到辰時龍抬頭,迎%e4%ba%b2隊伍都趕到府門外了,他才勉強清醒過來,手裡塞了個紅彤彤的大蘋果。

“雲胡,不是騎馬嗎?我怎麼還得端著這蘋果?”他餓了一早上,到這會兒滴水未進,此時看著懷中溢著果香的蘋果,就如同餓狼見到肉似的,渴求的眼神都直了。

“這是保平安的!”雲胡瞧出他的心思,連忙讓寧哥兒端來盤熱騰騰的餃子,小心翼翼地喂他吃了兩口,“先墊墊肚子,等會兒到了季府上,還得吃麵呢。”

鞭炮聲乍起,大福和祈安蹦蹦躂躂地小跑進來,“小叔叔,小叔夫來接你了!”

吉時已到,便是半刻都耽擱不得,雲胡按住想要探出腦袋去看熱鬨的滿崽,接過明文遞上來的喜帕,作勢要給這不老實的小崽子蓋住腦袋。

“不要這個!”滿崽連連後退,他才不蓋什麼喜帕呢,既是成婚,有何見不得人的?這季府雖說隻有一街之隔,但迎%e4%ba%b2的隊伍會沿著上京城的幾條長街轉一圈,再回到成%e4%ba%b2拜堂的府上。倘若一路上都得蒙著這玩意兒,可就什麼熱鬨事兒都瞧不見了!

“他既是不喜,那就算了。”謝見君抱臂側倚在門口,見著一群人為了捉滿崽,在屋裡玩貓和老鼠未果後,上前勸說道。

雲胡也有些追累了,索性就隨滿崽的意願,左不過是他自個兒的婚事,自然由他自個兒拿主意。

“時辰到了!時辰到了!咱們謝小公子該出門了!”喜婆子揚著帕子,扭著腰進來催促。

滿崽穿戴好最後一件大紅喜服,紅著眼圈站在謝見君麵前,“阿兄。”剛一開口,語氣裡便泛起了潮濕。

謝見君被這一聲阿兄喚得鼻尖發酸,他倉促地彆過臉去,抹了把眼角,再回眸時,整個人又恢複了以往的淡然模樣。

“今個兒是好日子,高興些。”說著,他背對著滿崽,俯下`身,“來,阿兄背你出門。”

謝府這邊也沒有長輩,遂出嫁前的禮節都簡而化之。

從臥房到府門的這段距離,謝見君走得極慢,似是怕顛簸了滿崽,又似是不舍得,他一步一步穩穩當當地踏過腳下的青石。

“阿兄,將來我還能來你這裡呢”滿崽覆在他肩上,悶聲發問。

謝見君輕笑,將人用力地往上掂了掂,“小兔崽子,淨說胡話,什麼叫來我這兒?如何,一朝出嫁了就不回家了?”

心頭那股子說不清,道不明的酸澀被衝散,滿崽樂嗬極了。他自幼跟著阿兄和雲胡一起長大,最怕像小山,大虎那般生分了,這會兒得了滿意的答複,揚起的嘴角,喜滋滋地半天都沒落下。

謝府門外,季子彧同樣一身大紅喜服,緊張又局促地站在石階下,等待著迎接他心心念念的人。

饒是再不舍,謝見君也得放手,他一臉正色地叮囑季子彧,無論發生何事,都不許欺負滿崽,即便知道自家弟弟的德行,斷然不是那肯吃虧的人,他仍不放心。

“阿兄,我、我、我發誓!”季子彧磕磕絆絆地立誓,哪怕謝見君不叮囑這麼一句,他也做不出欺負自家夫人的事兒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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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前吹吹打打,熱熱鬨鬨了又一場,最終重歸於平靜。

“好似昨個兒還是個莽莽撞撞,需要人時時看顧操心的小兔崽子,今日便嫁作他人夫了。”雲胡望著愈行愈遠的迎%e4%ba%b2隊伍,吐出一聲歎息,雖說攏共就隔了一條街,沒準每日都是抬頭不見低頭見,可他這心裡忽而就空了一塊。

“是呐。”謝見君跟著附和了一句,知道雲胡難受得厲害,將他撈進懷裡,捏了捏他的肩頭,“說起來,咱們還沒正經過明路呢,不行,改明兒我得補給你!”

雲胡被他這一句話說得有些發懵,回過神來想想也是這麼一回事兒。

當初在福水村時,莫說是辦一場婚事了,自己嫁到謝家,就是拎著個破包袱隨媒婆過門,連件像樣的喜服都沒有,更彆提去縣衙登記婚書,真要仔仔細細地論,他和謝見君且不算夫夫呢。

但這補,又是怎麼個補法?難不成他們都這般年紀了,還要學著兩小隻穿上大紅喜袍,迎%e4%ba%b2拜堂?

雲胡想都不敢想,一把推開謝見君,自己紅著臉溜進了屋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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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底臨著封印前,朝中發生了一件說大不大,說小不小的事兒。

戶部尚書方旬上疏請求致仕,他一把年紀,身子骨早不似先前那般康健,一年到頭都來不了幾回戶部,隔三岔五便命府裡人告假,勉勉強強地撐到今年,又出了三皇子謀逆一案,當日他在上書房險些被嚇得犯了中風,在家歇息了近三個月才出現,這會兒提告老還鄉,太子連個拒絕的理由都說不出來,隻得象征性地挽留了兩句便放他離開了。

三品尚書空缺,少不得有人要先頂上,謝左丞臨危受命,暫代尚書之職。

說是暫代,大家心裡都清楚,等崇文帝醒來,亦或是太子順利繼位,謝見君轉正為戶部尚書,不過是時間問題。

這一番衡量,某些人的心思又禁不住活躍起來。

於是年關之下,雲胡忙著跟柳雲煙在京中貴人之間交涉走動,謝見君則整日出門應酬,倆人偶時腦袋都挨到一個枕頭上了,還說不了兩句貼己的話,就相擁著睡熟。①本①作①品①由①思①兔①網①提①供①線①上①閱①讀①

此等忙忙碌碌的境況一直維持到大年夜。

往年過年,都是謝家和季家紮堆在一起,若宋沅禮在跟前,也會過來湊熱鬨。

然今年青哥兒懷了二子,宋家公婆早早從衢州趕過來照應青哥兒的身子,季家更是在朝中封印後就舉家回了衢州,說要去祭奠季子彧和季宴禮的娘%e4%ba%b2何氏,開印前方歸。

縱使少了這麼多人,但因著有大福和祈安兩個活寶在,這頓年夜飯照舊不失繁鬨。

雲胡守夜到子時才歇下,年初一剛過辰時一刻,他就被大福搖起來,混混沌沌中,懷裡莫名塞進來個冰涼堅硬的木盒。

“爹爹,阿爹讓您%e4%ba%b2自打開來瞧瞧呢。”

第274章

雲胡茫然地環顧四周,空蕩蕩的臥房裡隻餘著自己和“小信差”,“阿爹去哪裡了?”他打了個哈欠,歪頭問小信差 。

小信差緊抿著嘴不吭聲,自覺完成了任務,便“噔噔噔”小跑著離開,一點也不留戀爹爹的溫暖。

沒套出有用的情報,雲胡無奈,這才將眸光落在了手裡捏著的木盒上,黑檀木的盒子掂起來微微有些重量,不曉得擱放了什麼東西,搖著有清脆的叮鈴聲。

他驀然來了興致,左右擺弄了兩下,隻聽著“砰”的一聲,木盒應聲而開,一枚銀質的長命鎖映入眼簾,緊接著一封極薄的紙條攤開在掌心裡。

“一周歲生辰的雲胡是個杏眸彎彎的可愛崽子,祈願他日日平安康健。”

平安康健……雲胡望著盒子裡的長命鎖,自嘲地笑了笑。這尋常人家,凡是家中受疼愛的孩子,自出生起,爹娘便會找匠人,早早置辦下可護佑安樂的平安鎖。

而他的出生,自始至終都不曾受過期望,以至於所有孩子理所當然都該擁有的東西,晚來了這麼多年。

他摩挲著銀鎖表麵細致的花紋,眼眸漫上來一抹灼熱。

字條背麵還留了一行小字,寫著讓他打開枕邊的小櫃。

這回,雲胡見到了一雙厚墩墩的布鞋,巴掌大小卻秀麗精巧,連鞋麵上的繡樣,都是特地挑選的寓意著吉祥如意的瑞獸,金蟾。

“二周歲生辰的雲胡已然學會走路,惟願他將來所行之路皆平坦順遂。”

他望著紙條上圓潤挺拔的小楷,輕咬了下%e5%94%87瓣,想來這世上,也就隻有謝見君,於他才會有這般平淡樸素的冀望。但仔細想想,自十六歲遇見這位夫君之後,與之共度的每一日,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