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4頁(1 / 1)

崇文帝臉色立馬垮了下來,瞧那陰沉模樣,似是要將這群人立馬拉出去砍了。

好在李公公見勢不好,趕忙出門,以聖上正在議事為借口,將幾個大臣先行勸慰住,這才避免了血濺當場的災難。

崇文帝掐了掐眉心,老態龍鐘的臉頰上倦意分明,他接過內侍奉上的茶抿了一口,重新看向麵前的謝見君,“你養病的這幾日,朕已經下詔讓商戶將糧食折為餉銀,送往京中,如今,絕不可能收回成命。”

謝見君開口相勸之前便有心裡準備,如今聽完,雖甚感失望,不過也沒有不依不饒。

崇文帝很是滿意他的反應,“朕知道你對朕心生怨懟之意,朕可以再從國庫裡掏五萬石糧草用作給五州賑災,另外,朕亦可以滿足你當年的心願,但是……”他話說一半,目光落在軍報上。

謝見君會意,立時膝行一步,“陛下,微臣有一計策,或許可以一試。”

第251章

崇文帝既要又要,他想百年之後,在史書上給自己留個一世英名,偏還舍不得這送上門的白花花的銀錢,奈何有保守派的大臣們拚命地死諫相阻,他身為一國之君,拉不下這個臉來。

謝見君便是摸準了他這貪財好麵子的心思,提出將“互市”改為“朝貢”,意在把西戎為表求和誠意,派使者送來的諸多香料,寶石,皮裘珍玩等奢侈品,作為向我朝歸順臣服的貢品。

既是進貢,那我朝身為泱泱大國,自當陂湖稟量,理應是得賞賜一些財物,如此一來一往,朝貢為表,互市為裡,水到渠成地促成兩國邊境通商。

崇文帝緊蹙著眉頭聽完他這一席話,並沒給任何回應,而是擺擺手就讓他先行退下,這門外還堆著前來規勸諍諫的言官大臣,不能乾晾著,給自己落下個獨斷專行的口實,姑且得見一見。

“陛下,該服藥了。”內侍趕在這個時候,將國師進獻的丹藥呈了上來。

謝見君看他手抖著將“麥麗素”塞入口中,艱難地用水送服下去。因著這兩年沉屙難起,崇文帝肉眼可見地蒼老了許多,如今肩聳項縮,麵色枯羸,早不似壯年時彎弓飲羽那般威風凜凜。

他悄然唏噓一聲,想起這老皇帝應付完他,得磕上兩粒丹藥撐起精神,接著應付門外一波接一波哭天搶地,動不動就要死去活來的朝臣,也真是不容易。

但這樣的想法剛冒頭就戛然而止,他搖了搖頭,暗道自己如何跟資本家共情上了?尤其是這種掌握生殺予奪之權的上位者,共情可是大忌!大忌!

他趕忙拱了拱手,出尚書房時,正碰著一行人站在門口,打眼望去,多半都是年長些迂腐老派的老臣,但其中也不乏有年輕一代的禦史言官,各為其主,過來探聽聖上的口風。

平日裡上朝上工,他與這些人無論官職輩分,皆是抬頭不見低頭見的同僚,加之他又是吏部尚書師文宣的學生,哪怕旁人心裡再瞧不上眼,麵上還得同他笑眯眯地點頭打招呼,該行禮行禮,該寒暄寒暄。

但也有把“不待見他”這件事擺在明麵上的,謝見君認得幾個參過自己的禦史,俗話說“熱臉不貼冷%e5%b1%81%e8%82%a1”,既是合不來,他也不殷勤,撣撣衣袖上的灰,便目不斜視地擦肩而去,落下兩句“狂妄至極”的跳腳。

之後幾日,他以風寒未愈為由,當真安心在家養病,中間秦師爺過來探病,帶了不少補品,順道還替師文宣問話,說朝貢互市的主意,是不是他給陛下出的。

這種事沒必要瞞著師文宣,崇文帝不會隻聽他一人之言,找幾個老臣給拿拿主意也是必然的,謝見君應得爽快,隨即就問互市定了沒?

秦師爺搖了搖頭,說聖上不知為何,將此事壓了下去,但據說也未給西戎回應,朝中眾臣一時都摸不準聖意,默契地沒再提,畢竟封禪大典迫在眉睫,大家手頭上的政事堆積如山,誰也不會閒的擱這兒未雨綢繆。

謝見君篤定崇文帝舍不得通商互市這塊大肥肉,否則他在殿前直言不諱之時就被處置了,然壓著不提,這位皇帝肯定有自己的思量,無非是再等兩日罷了。

這期間,他將那日崇文帝為安撫自己開出的條件又琢磨了一番,愈發覺得不對勁。

讓商戶將糧食折成餉銀送往京中,不就是妥妥的賣官嗎?這底下朝臣偷著賣,皇帝光明正大地賣,本質上有何區彆?

再者言,一朝趕上凶歉之年,地裡顆粒無收時,有錢無糧照樣白搭,總不能讓災民們啃著銅板充饑,論到底,糧食才是硬通貨!不然西戎為何大費周章地來求和?不就是他們的草場上種不出糧食來嘛,到崇文帝這兒,竟拿糧食不當回事,光惦記著商戶褲兜子裡的那點銀子!

且,若放任商戶們以錢換爵,保不齊可能惹出銅錢私鑄的亂子來,屆時,他身上背著的罪名豈不是更重了?

不行!不行!

謝見君也不養病了,轉日又請旨麵聖。

好巧不巧,這回跟國師偶遇上了。

倆人一直沒有什麼交集,封禪大典的事情都是右丞跟欽天監交涉的,按理說點個頭就算是打過招呼了,誰知這位給聖上汆“伸%e8%85%bf瞪眼丸”的江湖道士竟將他攔住,張口就說聖上剛服過藥,正在休息,不宜此時麵聖。

謝見君滿頭問號,心道崇文帝還沒說不見他呢,而且,他都請旨了。

禮貌表達自己此行是有急事之後,他繞過國師,照舊讓內侍通傳。

一進尚書房,謝見君便感覺有些不對勁,這屋中安神香的味道似乎比以往燃得都要重。

崇文帝側倚在榻上,一隻手懶洋洋地撐著下顎,沒了往日的疲態,此時的他,看起來格外的精神矍鑠,原本渾濁的雙目幾乎能迸射出光來。

這哪裡是嗑藥?怕是吃了勞什子能讓人神采煥然的仙丹吧,謝見君腹誹。

“朕已經同意撥款五州賑災,你不在家歇著,此番又來作甚?” 崇文帝說話的語氣有些不耐煩,大抵也覺得自己過於散漫,他坐起身,手裡隨意地擺弄著珠串。

“陛下,微臣翻閱了近年來各地受災情況,發現涿郡、欽南等地,當初因旱澇之災,使得原本生活在此處的農戶們紛紛遷往他處,以致於地廣人稀,資力每況愈下……”

“朕知道,你來尋朕,是有什麼法子能讓這些地方再度振興起來?”崇文帝微不可察地眯了眯眼,“彆說又是入粟拜爵,朕不想聽。”

“的確是有法子。”謝見君誠實道,“跟入粟拜爵有關。”

“朕心意已決,此事不必再提。”崇文帝將手中的珠串丟在龍案上,“咣啷”一聲響,震得眾人齊齊顫了一下。

在旁侍奉的李公公悄默聲地側目看了一眼謝見君,就見他垂手而立,神情恭謹,卓然峻拔的身形並未因聖怒而晃動半分。

也是個倔強的性子……李公公心裡嘀咕道。

“微臣此次所言,是為了給涿郡、欽南等地招撫災民。”謝見君沒給崇文帝出聲的機會,他微吐了口濁氣,一字一句地正色道:“還請陛下複脩賣爵令,賤其價以招民,災民為博爵位,定然會前往這幾個地方開荒耕種,由此來重興旗鼓。”

“此事不成,朕已經下旨了。”崇文帝勉強耐著性子把方才說過的話又重複了一遍。

“陛下,糧食折成餉銀的法子甚是不妥。”前麵鋪墊了這麼多,圖的就是這個,謝見君立時便曉之以情動之以理,規勸崇文帝還是得要糧食,這糧食的庫存量關乎到平糴出糶,百姓生死,要錢委實不可取,商戶一心牟利,一朝鋌而走險搞起銅錢私鑄,麻煩可就大了。:-)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他故意誇大其詞,想讓崇文帝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

但崇文帝聽得很是費勁,有幾次都走了神,又被謝見君三言兩語硬拉回來,炯炯有神的眼眸已經泛起迷離,像是被上緊了發條的玩偶,隨著發條的鬆懈而逐漸停擺。

難不成是藥效過了?謝見君胡思亂想,他窮追猛打,幾乎不給崇文帝反應的機會。

沒有哪朝皇帝不在乎自己身子底下這把椅子的?銅錢私鑄引起的消極影響,每一代上位者都心知肚明,先帝因其屢禁不止,末了不得不封禁銅山,崇文帝自是不想步他的後塵。

遂忍受了謝見君長達半個多時辰的念叨後,他招來李公公,當場下詔,收回折成餉銀的成命。

“不是不能反悔,隻是覺得沒必要”這話在崇文帝身上體現的淋漓儘致,謝見君欣喜之餘,難免有些傷感,位高權重者向來不知自己隨隨便便的一封詔令,會給努力生活的百姓們造成何等的滅頂之災,即便知道,也未必肯共情,所謂的“仁政愛民”不過是披著為生民立命的皮囊,坐穩身下的椅子罷了。

————

五日後,賑災的隊伍出發。

這五皇子雖名不見經傳,明麵上也不涉及黨政,但好歹是同太子和三皇子一起在上書房受鴻儒百家教誨過的,隨行的官員也都是以往賑災的老手,隻要不出大問題,基本就是走一趟回京領賞的事兒。

至於兩派大臣吵得火熱的互市,終於迎來了新的進展。

西戎求和心切,主動送上一千匹戰馬,崇文帝端著架子猶豫了兩日後,拍案決定與其協定互市協議,當然用來安撫保守派大臣的理由,就是謝見君給出的“朝貢”。

三皇子得知此事,當即就將家中的瓷器摔得稀碎,“反了天了!父皇當真是年紀大了,人也糊塗,這朝中竟還成了那謝見君的一言堂!便是師文宣在朝堂中一手遮天之時,也不曾這般猖狂!”

他說著,冷冽陰毒的目光看向跪在堂下的季東林。

“你與師文宣乃是同窗,又共事多年,如今卻被他壓得毫無反手之力,好不容易教出來的兒子,也是個爛泥扶不上牆的廢物,吃了熊心豹子膽敢在茶樓酒肆裡高談闊論,還被人捅到父皇麵前,險些奪了會試的資格!一群沒用的東西!”

季東林默不吭聲,季同甫自年前就讓他給禁閉在府中讀書,誰來勸都沒鬆口,生怕這小子再惹出亂子來,平白斷了自己的青雲路,眼下聽三皇子毫不留情地叱罵自家兒子是個廢物,他緊攥著雙拳,額角青筋暴起,“殿下,微臣保證,小兒絕不會壞殿下的千秋大業!”

三皇子嗤笑一聲,“季子彧明明也是你的兒子,比那廢物點心有用多了,我看你也老糊塗了,放著這麼一個有前途的兒子不要,偏要去扶季同甫……”

季東林心裡暗暗叫苦,他不是沒動過季子彧的心思,奈何師文宣和季宴禮看得緊,他的人滲透不進宅院,這下子又有了謝見君這個礙事兒的在中間橫插一腳,彆說是訓誡兩句,他連季子彧的麵兒都見不上。

三皇子瞧他這副窩囊模樣,心裡愈發堵得慌,“這謝見君所行之事,背後定然得太子和師文宣的授意,恐怕他二人早先就得了消息,靜等著看笑話呢,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