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3頁(1 / 1)

瞧著他渾身仿若長滿了刺似的,在榻上一刻也待不住,索性帶他出來踩水坑,順道消耗消耗體力。”

“踩水坑?”雲胡訝然。他這才發現,大福腳上的鞋都包著油布,想來是謝見君擔心這崽子濡濕了鞋襪,才給裹上去的。

“大福要去!”乍一見不遠處有兩口清澈的小水坑,大福像是腳底生風一般,不由分說地拽上自家阿爹,便直直地朝水坑從過去,臨到跟前,一腳重重地踏了進去,登時就濺起了亮瀅瀅的水花。

謝見君一時不察,被好大兒坑了一身水,飛濺的水滴順著他的發梢滾落,“啪嗒”掉在地上,漾起一圈圈細小的漣漪。

“小兔崽子……”他低低地笑罵了一聲,挑了處淺水窪,又踏了回去。

大福如何肯認輸?也不知是起了哪門子的好勝心,二人你來我往,所過之處水珠四濺,猶如風鈴般清脆的歡笑聲,在後院間回蕩,驚起鳥叫蟬鳴,與之和聲。

雲胡負手站在一旁,目光灼灼地看著細碎光影下二人嬉鬨的身影,勾起的%e5%94%87角一直未曾落下。

“主夫,該是讓主君莫要帶著小公子玩鬨了,這一會兒濕了衣裳,怕是要生熱。”王嬸子不放心地相勸道,心裡暗想,這踩水坑能有什麼可玩的,主君就是太慣著孩子。

“無妨……”雲胡聞之擺擺手。

他最是樂得看謝見君陪大福嬉戲,哪怕隻是尋常的踩水逗樂,這人也耐心得很,從不見半點煩悶。

“王嬸,您去燒上些熱水,一等好讓主君和小公子梳洗下。”

王嬸子疑惑地看了眼雲胡,雖是有些不理解,但主家發下來的話,從來就隻有照搬的份兒,她攏了攏袖子告退。

雲胡立在原地瞧了半晌,見二人興致正盛,院中石磚上滿是綻開的水花,他抿了抿嘴,輕手輕腳地退下,生怕驚擾了此刻的溫寧。

晌午一過,便有些涼意,風一過,謝見君冷不丁打了個激靈,垂首看著大福衣裳和鞋麵都濡濕得厲害,便想著帶人回屋中換身乾淨衣裳。

大福玩心未儘,抱著他的%e8%85%bf又是撒嬌,又是打滾,蹭了滿身的泥點子,活%e8%84%b1%e8%84%b1像個小泥猴,“阿爹,咱們等會兒回家,再玩一刻鐘!”

他豎起一根指頭,像模像樣地在謝見君跟前晃了晃,雖然不知道一刻鐘是多久,但尋常時候,他隻要這般纏著雲胡和王嬸子,便是一準能如願。

然這招,對謝見君沒用。

就見他家阿爹半蹲下`身子,眸光與他齊平,而後笑眯眯道,“謝瑭,咱們該回了。”

這話說得言簡意賅,但不動聲色地流露出些許的危險之意。

被喚作全名的“恐懼”,刹那間爬上了心頭,大福利落地從地上爬起來,撣了撣衣裳上的泥灰,一本正經咬字道,

“阿爹說得對,這小水窪也不是非得踩了。”

第190章

青魚街上的老方家漢子,下暴雨的時候沒了,前些日子剛抬回老家入葬。

原是熱熱鬨鬨,嬉笑聲連連的小宅,如今已是頹朽破敗,不見半點生氣。

宋婆子挎著小竹籃打門口經過,見兩扇斑駁掉漆的木門緊閉著,泣泣啜啜的哭聲從院中傳來,她駐足門前,輕歎了口氣。

“娘,怎麼不走了?”身邊的兒媳疑惑問道。

“近些時日,這老方家的%e4%ba%b2戚又上門了?”宋婆子壓低聲音問道。

兒媳神色一怔,須臾,輕點了點頭,“昨日剛來過,不曉得堵著卓哥兒說了什麼,最後摔門走的。”

“造孽呐!”宋婆子搖了搖頭,“這卓哥兒孩子才兩歲多,家裡就沒了頂梁柱,這些黑心肝的%e4%ba%b2戚,不搭把手便罷了,還惦記人家這點祖產。”

“娘……”兒媳拍了拍她的手背,朝著四下街巷望了一眼,“吃絕戶呢,這卓哥兒婆母和老公公早些年就過世了,如今能主事的漢子也走了,偏偏他又生了個哥兒,可不讓人惦記?”

“真是癩蛤蟆趴腳背,純粹惡心人,你瞧瞧,攏共這一處破祖屋,和鄉下兩畝薄田……”

不等宋婆子抱怨完,兒媳猛地一扯她的衣袖,將她拉到一旁,“娘,又來了……”

宋婆子登時循聲望去,見一嬌俏小娘子撚著繡帕,扭著小細腰,從巷子裡緩緩走出來。

“這是誰家的?”

“聽說是方家漢子出五服的嬸娘。”兒媳撇嘴,“瞧這走路的狐媚子樣兒,胯都要扭到天上去了,不曉得擱外麵勾搭多少漢子哩。”

宋婆子往地上啐了一口,滿臉的厭嫌模樣,“八竿子打不著的%e4%ba%b2戚也上門打秋風,欺負卓哥兒家裡沒人呢,呸!”

榮娘子還未叩開門,乍一聽著這話,探究的眸光直勾勾地掃視過來。

兒媳立時拉上宋婆子,往石牆後一隱,“娘,樹苗還在家等著呢,咱們快回去吧。”

誰都曉得,卓哥兒的這檔子事兒,一沾就是一身腥,再有善心,再看不過眼如何?到末了,還得關上門來過自己的日子,至於旁人家的醃臢事,不過是茶餘飯後的閒話罷了。

榮娘子叩了一刻鐘的門,眼見著失了耐性,才等來開門的沈卓。

兩三日不見,沈卓又瘦了一圈,兩頰向內凹陷,眼底青灰遍布,走起路來,身子還踉踉蹌蹌,活%e8%84%b1%e8%84%b1就是個行走的骨頭架子。

榮娘子被他這副青白臉色驚得一怔,回過神來,手中的繡帕一揚,嬌嬌媚媚地嗔怪道:“哎呦,卓哥兒,你可要嚇死我了!”

“榮嬸娘……”沈卓有氣無力地喚了一聲,側身讓開了進門的路。

榮嬸子也不同他客氣,徑直穿過他身邊往屋中去,途徑院子時,見滿地都是濁水退去殘留的汙物,六月天散發著難聞作嘔的氣味。

她拿繡帕掩住口鼻,蹙了蹙眉頭,“卓哥兒,你這有手有腳的,合該收拾收拾屋子,瞧瞧這像是什麼樣子!”

跟在她身後的沈卓眼皮子都不抬一下,聽著話也不搭腔應聲,任榮娘子一路將他數落進屋裡。

兩歲多的子春就睡在炕頭上,叩門聲都未能將他吵醒,沈卓輕手輕腳地把人搬到一旁,勉強騰出了能容下一人坐著的位置。

“榮嬸娘,您坐,我去燒些水來……”說著,他翻出一口小鍋,擱放在火灶上,又從窗戶下撿了幾根柴。

三間小屋被暴雨衝塌了兩間,他不得不帶著孩子,蝸居在這窄仄的東屋,連帶著吃喝拉撒也一並擱屋裡解決。

榮娘子並非第一次來這兒,方家漢子下葬沒兩日,她便跟著家裡那口子登過門,小屋不見光,日頭最盛的時候還陰冷得厲害,單單隻是坐了一會兒,汗毛就豎了起來。

她心裡一千遍一萬遍起身想走,但都忍住了,原因無他,兒子娶%e4%ba%b2,兒媳鬨著要分家,她急於找處屋子,給小兩口騰地兒,城中屋舍租起來貴得駭人,若是能撈著這不要錢的,何樂而不為?

--酑郋睜黎-

她接過沈卓遞過來缺口的小碗,嫌惡地擱放在炕上,轉頭擺出一副慈祥長輩的模樣,“卓哥兒,我前些日子,跟你說的事,你可考慮好了?”

沈卓收回手的動作一怔,須臾才陰沉沉地開口道:“嬸娘,這屋子是我和子春最後的念想,斷斷不能讓出去的。”┆┆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你這傻孩子!”榮娘子恨鐵不成鋼,“不怨嬸娘多嘴,卓哥兒,子春是個小哥兒,以後總歸是要嫁人,到時候,這家產不就落入外人手裡了?”

沈卓緊咬著%e5%94%87瓣,臉色煞白。

榮娘子沒注意到他的異常,自顧自地繼續說道:“嬸娘心直口快,不同你繞彎子,你想想,家裡沒漢子,你左右已經生不得了,指望誰給你頂事兒?照樣不得是靠你侄子,你把地契和田契都過給你侄子,將來讓他給你養老……”

“嬸娘不是貪圖你和子春的屋子,這與其扔給外人,實在不如過給你侄子,咱都是%e4%ba%b2戚,打斷骨頭還連著筋呐,自然是有我們一口吃的,決不會落下你和子春。”

眼瞅著自己說的口乾%e8%88%8c燥,麵前的沈卓隻悶著頭默不作聲,榮娘子有些急,一巴掌拍到他背上,“卓哥兒,你彆不知道好賴!”

沈卓的喉間似是紮進了一根尖刺,扯著渾身都疼得發顫,他閉了閉眼,似是用儘了全身的力氣說道:“我家那口子就留了這間祖屋和一點薄田,你們便一直惦記著,如何,是要打算逼死我們父子倆罷休?”

“你這是說的哪裡話?誰要逼死你們父子倆?”榮娘子連連反駁,殺人的罪名,她可不敢擔。

“卓哥兒,子春這麼小,沒有能主事兒的撐腰,之後就算是嫁人了,也得受磋磨,你忍心看著他在婆家受苦?但要是有了你侄子,那就不一樣了,誰敢欺負子春,你侄子定是要同他拚命的!”

她話說得漂亮,實則是想哄著沈卓趕緊過了田契和地契,至於什麼養老,什麼拚命,她才舍不得自己兒子為這些無關緊要的人費心思。

沈卓哪裡看不出她什麼心思?不過是同老家那些%e4%ba%b2戚一樣貪婪的嘴臉而已,曉得他隻有子春,便一而再,再而三地拿子春威脅他。

倘若不是孩子尚小,一朝要嫁人,得記掛著在外的名聲,他必是要一把火,跟這些人同歸於儘。

榮娘子見他又悶了起來,一時煩躁不已,想喝口水解解渴,又嫌棄那缺口的水碗,她捏著帕子猛扇了兩下,心裡的怒火愈發壓不下去,連說出口的話,都難免刻薄了起來。

“沈卓,你彆不識好歹!就你這掃把星,克死了婆母公公不說,還克死了自己漢子,出去看看,誰願意搭理你?你還不趁著這時候討好巴結我們,將來有你好看!”

沈卓頭回被人罵做是掃把星,整個人都愣住了,回過神來,他顫唞著手,捂住被尖利叱罵聲吵醒的子春的耳朵,用力地怒吼道:“滾!滾出去!”

許是沒想到這小哥兒突然爆發,或是自己失了臉麵,榮娘子立時跳下炕,“沈卓,你給我等著!”

撂完狠話,她頭也不回地揚長而去,留下卸了勁兒的沈卓攤到在地上,摟著受驚的子春,二人抱作一團,好半天沒緩過勁來。

本以為嗬退了榮娘子,家裡能清靜幾日,卻不料青魚街上慢慢傳出了他克夫克子的傳言,起先他並未在意,想著有人說,便任他去說,隻要不是傷害子春,他都能忍,沒成想,傳言愈演愈烈,竟有孩童朝他扔石頭,說他是個瘟貨,招人晦氣。

家中晾曬衣物的竹筒被折斷 ,新買的豆腐被戳滿了洞,去修石渠喚來的磚石和木頭,也被無端地砸碎。

終是有一天,沈卓望著院子裡丟進來的汙物,什麼都沒說,轉日起早,他穿戴上自己最齊整的一件衣裳,抱著子春,將家中屋門鎖好,

“子春,爹爹帶你去個地方。”

————

“滿崽,東西都帶上了嗎?”

府衙後門,雲胡已經在馬車上等了一刻鐘了,仍不見大福和滿崽,禁不住探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