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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倒是吃得很慢,一筷子一筷子往嘴裡叨,垂下的眼眸盯著碗裡的麵出神,不知是在想些什麼。

謝見君放了碗筷,一直看著雲胡將長壽麵吃完,才衝著滿崽使了個眼色,急匆匆地又出了門。

不多時,雲胡從灶房裡洗完碗筷出來,滿崽不由分說地拉上他就要出門,說自己想去河邊玩。

“天、天黑、明日白天、白天再去。”雲胡朝著院子外瞄了兩眼,天黑得伸手不見五指,實在是危險,說什麼不肯帶他出門。

小滿崽急得腦袋上冒了細汗,不出門咋行!阿兄交代給他的事兒還沒做呢!他提上棉鞋,悶著頭一溜煙兒跑出了屋子。

“滿崽!”,雲胡嗬不住,往身上套件棉衣的功夫,人就沒了影兒,他忙不迭拿上滿崽的夾襖就追了出去。夜裡的河邊那般危險,滿崽若是出了什麼事兒,他如何跟謝見君交代!

他快跑幾步,等追著滿崽身後跑到河邊時,原是漆黑的河岸邊“砰砰砰”炸起幾聲巨響。

烏幽幽的夜幕裡綻開了連綿的焰火,仿若千樹花開,猶如星雨點點。

謝見君頎長毓秀的身形隱在漫天絢麗的焰火下,溫潤的眼眸勾起淺淺的笑意,

“雲胡,生辰吉樂!”

第38章

雲胡怔怔地站在原地,腦袋裡轟的一下炸開,他眼底微微發亮,隱隱有瀲灩的水光,藏不住的喜悅如潮水般翻湧上心頭,片刻,才張了張口,長長地呼出一口氣,想說些什麼,可話趕到了嘴邊,卻隻能乾巴巴地道了聲謝。

跌跌撞撞地長到十七歲,他終於迎來了自己的第一次生辰,是被人惦記著,放在心裡好生對待的生辰。

凜冽料峭的冬夜,雲胡站在光燦燦的焰火下,滿身暖意。

沒一會兒功夫,焰火轉瞬即逝,等他回過神來時,河岸已重新歸於平靜。

謝見君敲碎河邊的浮冰,打上來幾桶水,澆滅了零星的幾點火星。

他一下午跑了三個村子,年初一沒有小商販出攤兒賣雜貨,便找有孩子的人家打聽,這才湊齊了這一堆焰火,比起前世他見過能照亮半邊天的盛大的煙花,這些還是稍顯寒酸了點。

“今個兒倉促了些,未來得及給你好好準備準備,等著明年你過生辰的時候,定然不會像如今這般潦草湊活了。”說不上什麼來,謝見君隻想著讓雲胡在往後的每一個生辰裡,都能過得像今日一樣,高高興興。

“明年…”雲胡低聲重複了一句,一貫怯弱的眼眸中乍然飛出一抹希冀。他抿抿嘴,重重地點了點頭,謝見君說還會給他過明年的生辰,這比看到了焰火,更要讓他雀躍!

以前,老木匠曾同他說過,這人過日子,總歸是要有些盼頭的,有盼頭,才會過得更有勁兒,如今,明年和小滿崽,和謝見君一起過生辰,便成了他不可動搖的盼頭。

————

閒適日子一晃而過,出了正月,福水村的農戶們又過上了以往忙忙碌碌的日子。

初春回暖,群山遍野漫起一片新綠,細碎的小黃花爭前恐後地抽枝冒芽,一簇簇掛滿枝頭,風一吹微微搖曳,占儘了春日裡的彆樣風情。

農曆二月十五的花朝節。

一早,天將蒙蒙亮,滿崽不等人喚,就早早穿戴好衣裳。今個兒四方鎮子上有花朝廟會,昨晚上他家阿兄許諾過,要帶他和雲胡去廟會上湊湊熱鬨。

細溜溜的小短%e8%85%bf跨過還熟睡的二人,在炕上沒完沒了地走來踱去,一刻也不肯消停。

謝見君被折騰得美夢儘散,惺忪的睡眼迷迷瞪瞪地睜開一條細縫,眼見著窗外的天還擦黑,連%e9%b8%a1都沒打鳴,擔心吵醒睡著的雲胡,他翻了個身,一把將興奮得睡不著覺的小滿崽撂倒,拿被子裹起一團,壓進自己懷裡,任滿崽摸摸他臉頰,扯扯他耳垂也不睜眼,還騰出手來,輕拍了拍他的後背。

一盞茶的功夫,他就將懷裡的小人又哄睡過去了。

再醒來時,天已大亮。

睡飽了的謝見君精神頭十足,他坐起身來,抬手抻了個懶腰。雲胡慢悠悠地跟著轉醒,瞧著躺在炕上還睡得四仰八叉的小滿崽,一身外衣穿戴得整整齊齊,連一向歪歪扭扭的繩結都打得仔細,驚得他使勁揉了揉自己眼睛。

謝見君側身笑著同他低語道,“這小崽子起早自己穿好的,在炕上鬨騰來鬨騰去,被我逮著,又給他哄睡了。”

雲胡抿嘴偷笑,“許、許是惦記著去、去廟會呢、我、我把他喚起來吧、也該醒了。”

“行,我去熬點米粥,吃完咱們就走。”謝見君輕手輕腳地從滿崽手中,抽出自己被揉搓得滿是褶子的外衫,翻身下炕,掀開棉布簾子往屋外走。

不多時,被雲胡叫醒的滿崽噔噔噔跑進灶房裡,“阿兄你太過分了!”,粉撲撲的小臉兒氣鼓鼓的,像個小倉鼠,噘著嘴,擺出一副非常生氣的模樣,瞧著就可愛極了。

謝見君憋著笑,伸手勾了勾他的鼻尖,“我如何過分了?可是你自個兒睡著的。”

滿崽更氣了,一頭紮進跟在他身後進來的雲胡懷裡,嚷嚷著讓雲胡替他說句公道話。

“下、下次我們不睡了!走、走、回屋給、給你梳好看的發髻。”雲胡半哄半騙地將小滿崽帶出了灶房,扭頭衝著謝見君狡黠地眨眨眼。

謝見君神色微怔,直覺自那日生辰之後,雲胡一整個人都變得鮮活起來,素日畏縮的臉上偶爾也有了彆樣的神態,他一臉笑意遮不住,張了張口,默聲道,“去吧。”

沒了“礙事兒”的人,他煨上薄米粥,從屋簷下的小布兜子裡掏出兩個%e9%b8%a1蛋,打散後混進了雜麵糊。從賣豆腐開始,他便不在拿%e9%b8%a1蛋去換銀錢了,家裡兩小隻正是長身體的年紀,得吃點硬實的東西。

偶時他起鍋煮上兩個白水蛋,滿崽一個,他和雲胡分一個,偶時又拿葷油煎得焦黃,往湯麵中一臥,油滋滋香噴噴的,連雲胡都能多吃上半碗麵。

摻雜了%e9%b8%a1蛋的雜麵糊筷子撩起來愈發濃稠,他擱在一旁,重新燒開了一鍋水,將薺菜開水裡滾過一遭,這是前兩日,雲胡和柳哥兒上山挖的野薺菜,還新鮮著呢,他攥乾水,剁碎了拌著在麵糊,糊在鍋壁上,烙了幾張野菜餅子。

野菜餅子鬆軟鮮香,浸著薺菜的鮮嫩清爽,再沾上他特地調製的醬汁,小滿崽一口一大塊,吃完才暗暗懊悔起來,這肚子都塞得滿當當,一會兒去鎮子上要吃不下花朝米糕了!

他躺倒在炕上,枕著雲胡的大%e8%85%bf翻來滾去。雲胡一麵護著他,怕他撲騰起來掉下炕,一麵眼神還直直地惦記著盤子裡的薺菜餅子,下筷子時,手滑了幾次都沒能夾起來。

謝見君叨起一塊餅子放在他碗中,手裡的筷子輕敲了敲桌角,神色略有些嚴肅,“滿崽,起來。”

被點到名字的小滿崽立時起身,板板正正地挺直了腰背,乖順地貼在雲胡身後,探出半個腦袋,濕漉漉如小鹿一般的眼神,可憐巴巴地看著他。

謝見君無奈,又有些好笑,

雲胡乍一聽他的語氣不對勁,悄沒聲地挪了挪身子,將滿崽結結實實地擋在後麵,垂眸怯生生地咬著筷子頭,再不敢去夾碗裡的菜餅子。.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謝見君更覺好笑,他這還沒說什麼呢,偏偏這一個兩個的,拿他當洪水猛獸一般懼著。

“快些吃,一會兒還得出門呢。”他勾了勾%e5%94%87,眉梢挑起一絲清潤的笑意。想著今日出門逛廟會就是圖個高興,莫得讓這兩小隻一整日都惴惴不安,玩不儘興。

危險解除,倆小隻緊繃的肩膀才鬆緩下來,雲胡更是將菜餅子一把塞進嘴裡,“吭哧吭哧”猛嚼了兩口,皺著眉頭用力地往下咽,“我、我吃完了、可以、可以、咳、咳咳、”

薺菜餅子噎了嗓子,他錘了錘%e8%83%b8膛,咳嗽了兩聲,灌下一杯謝見君忙不迭遞過來的溫水,將餅子濡濕了咽下肚兒。

這一番小插曲過後,三人出門時,大路上熙熙攘攘,放眼望去,都是結伴去四方鎮逛花朝廟會的人家,姑娘和哥兒們發髻上簪著一簇簇嬌美的花枝,各個臉上都瞧著喜氣洋洋的。

雲胡也折了幾根花枝,他手巧得很,花枝子在手中轉了幾個彎,一頂花環就編了出來,他將花環給滿崽彆在腦袋上,以防他走起路來,蹦蹦跳跳地把花環弄掉了。

“雲胡,阿兄也要帶花環!”,小滿崽一視同仁,他有的好東西,他家阿兄也得有。

雲胡無措地看向謝見君,心底生出一絲膽怯,他哪敢給他戴這姑娘和哥兒才稀罕的小玩意兒,卻不成想謝見君笑著半蹲下`身子,腦袋微微垂著,剛剛好是他抬手就能夠著的地方。

他呆愣了一刹那,看了眼手裡密密匝匝紮著花的花環,又不敢相信地望了望麵前的人,末了,抬手顫巍巍地將剛編好的花環,小心戴在了謝見君的頭頂上。

謝見君抬頭,綴滿花的花環瞧上去有些滑稽,招來一旁經過的姑娘們捂嘴偷笑,他絲毫沒有放在心上,微微撥弄了下腦袋,歪頭衝著身側並肩走著的雲胡,輕笑著問道,“好看嗎?”

“好、好看。”雲胡點點頭,烏黑的眼眸中映著淺淺的笑意。

“雲胡騙人,阿兄傻傻的……”,樸實純真的小滿崽撇撇嘴,一語揭穿了雲胡的“謊言”。

雲胡的臉頰登時臊得通紅,手指磋磨著衣角,頭都不敢抬。

謝見君“噗嗤”一聲,朗聲大笑起來,連腦袋上的花環都跟著顫了顫。他手指輕彈了彈滿崽的腦門,“小兔崽子,膽兒肥了,都敢說你阿兄壞話了。”

滿崽捂著腦袋,一陣吃痛,蹬蹬蹬小跑出老遠,回頭衝著倆人吐吐%e8%88%8c頭,擠眉弄眼地做了個鬼臉。

謝見君假意不理他,垂眸同臉頰緋紅的雲胡,嘮起了閒話。

“雲胡,等再攢上幾個月的錢,咱們去買頭牛吧。”,前些日子閒時,他同雲胡清點了下家中的銀錢,短短小半年,他們就攢足了小二兩銀子。若是今年賣豆腐的營生順順當當的,收完麥子賺來的錢足夠能買一頭牛了。

“誒?買、買牛!”,雲胡剛剛從被滿崽直言不諱點出來的窘迫中,回過神來,轉頭就被謝見君的話,驚得神色都有些呆滯住了。

“對,過年時,我便托福生哥幫忙問過,村子裡自家養的牛,便宜些三兩銀子就能買到。福生哥說他有門路,倘若咱們真有意,他就給打聽打聽。”,謝見君不緊不慢地說道,買牛這個事兒,他雖從年前就開始琢磨了,但如若不是手裡有了餘錢,日子又莫得剛穿來時的拮據,這話,他還得壓一壓再跟雲胡商量。

“你、你覺得合適、買、買就是了、不用、不用擔心錢、我也、我也有銀錢、”,雲胡磕磕絆絆地囁嚅道,自從知道繡帕子打絡子可以拿到鎮上繡莊換錢後,他心裡也沒有那般緊迫了,想著買牛的銀錢不夠,他還有謝見君平日裡塞給他買零嘴和置辦家用的銀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