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頁(1 / 1)

大夥兒都不喜這紺青的粗布,但你若覺得合適,我就便宜些賣你”說著,他接過小二遞上來的剪子,將衣袖處剪開一個小口,從中撕出些棉花,拿給謝見君瞧。

這新棉花雪白雪白的,摸上去渲軟蓬鬆,謝見君又仔細捏了捏棉衣的邊邊角角,填的都是厚實的棉花,一上稱就將近有三斤重呢。

掌櫃的開口要一百五十文,謝見君同他稍稍一還價,敲定了一百二十文。一件暖和棉衣而已,緊一緊,銀錢總能勻得出來,日子過得雖是拮據了些,但他不能讓雲胡就穿著那樣一件蘆花棉衣過冬。

臨了從布莊出來前,他又給滿崽買了條白絨絨的兔毛圍脖。今個兒來鎮上賣豆腐,瞧著鎮上的孩子們都圍著這圍脖,一個個喜人極了,想必滿崽帶著也定然可愛得緊。

買完這些,天將將擦黑,謝見君啟程往回走。擔心走得晚了,路上雪泥坑看不清,他一路這急急慌慌,到家門口時,後背冒起了一層熱汗,風一吹,沁得後背生涼。

雲胡聽著有推門的動靜,連忙從屋裡出來,見謝見君背著竹簍進門,伸手上去就要接他身後的背簍,卻不料謝見君一個側身躲開他,“不沉,沒什麼東西,我自己來就好。”

他手在半空中頓了頓,才慢慢地垂下去。

“愣著作甚?外麵冷,咱們快先進屋去。”,謝見君看他穿著單薄,拉著人進了臥房。

臥房裡,

滿崽正裹著被子靠坐在炕頭上給雲胡穿線,一團線怎麼都擺弄不明白,他失了耐性,將線團往炕桌上一擱,墊著腳朝屋外看。

今個兒阿兄交給他的任務,他都完成了,一會兒可得好好地跟他邀個功。

謝見君背著竹簍推門進臥房,被熱騰騰的暖意蒸了個迷瞪。他緩下一口氣,在鎮子上凍了一整日,僵硬的身子好歹鬆緩下來,“到底還是這家裡舒服呐”,他微眯了眯眼,暗自嘀咕了一句。

滿崽張著手,正要撲過來,被他伸手攔住,自己這一身寒氣,可彆再凍著這小崽子。

“瞧瞧阿兄給你買了什麼?”他從竹簍裡掏出一條兔毛圍脖,抻開給滿崽看。

“哇!”滿崽驚呼,一雙杏眸瞪得溜圓,如同點點星辰,閃著細碎的光。他小心翼翼地接過兔毛圍脖,輕撫了撫表麵的絨毛,又擱在脖頸間比量了一番,樂得笑彎了眉眼。

“雲胡!雲胡!看阿兄給我買的圍脖!”他蹦蹦躂躂跑到雲胡跟前,喜滋滋地讓他瞧自己的圍脖。

“真、真好看、”,瞧著滿崽這般開心,雲胡打心底也高興起來,他半蹲下`身子,將圍脖係在滿崽脖子上,這兔毛圍脖毛茸茸暖烘烘,透不進半點風來。

滿崽愛不釋手,夜裡入睡還要裹著圍脖,謝見君擔心屋裡太熱,發了汗捂出痱子來,隻等著他睡著了,打起酣睡來,才將圍脖解了去,擱在他枕頭邊上,明日起早,小家夥伸手就能摸到。

轉頭瞄見雲胡正坐在炕上%e8%84%b1衣裳,一層層臃腫的外衫褪去,肥大的裡衣鬆鬆垮垮地掛在他那瘦得乾巴巴的身子骨上,仿若一陣風就能吹走,他看在眼裡,隻巴不得將那蘆花棉衣現下就丟了去。

他不動聲色地跟著一起躺下,闔眼乾等了好半天,隻聽著身側人傳來平穩的呼吸聲,才睜開眼。

雲胡安靜地側躺著,狹長的羽睫低低垂著,灑下一片昏暗的陰影。

他小心坐起身來,生怕驚擾了熟睡的二人,那件紺青粗布的新棉衣就放在觸手可及的地方,他小心將其從包袱裡拿出來,疊得板板正正地擱在雲胡的枕頭邊上。

小少年不知夢見了什麼,眉頭緊皺起來,身子不安地扭動了兩下,哼唧兩聲,似是要醒,謝見君騰出手,輕拍了拍他的後背,像哄滿崽入睡那般,隻待他眉宇間都舒展開來,才收回手,掖緊了被角躺下。

這一覺,就睡到了大天亮。

雲胡醒時,身側的被窩已經涼了,曉得謝見君這個時辰定然是在灶房點著燈溫書,他也不似從前那般慌張,緩了緩神色,剛想著把還睡著的滿崽叫醒,準備一道兒出門去浣洗,冷不丁掃見枕頭旁邊放著一件紺青色粗布棉衣,他先是一愣,片刻才小心翼翼地撫上那衣裳。

新棉衣鬆軟柔和,摸著很是舒服,大抵是謝見君給滿崽買的吧,他如是想著。

前些日子,他還記得謝見君曾提過,說小崽子成日裡在外麵折騰,身上的棉衣穿得有些舊了,想給他買件新棉衣,想必就是這件了,隻是不知道昨日為什麼沒拿出來,還特地擱在枕頭邊上,等會兒滿崽醒來,有新棉衣穿,肯定要高興壞了。

他將棉衣抖落開,細細打量了兩眼,才驚覺好像有些不對勁,這新棉衣尺寸大得很,怎麼看都不像是給小滿崽穿的,倒像是、倒像是合了他的身量。

他一時有些不敢相信,手裡抱著棉衣愣了好一會的神。

“喜歡嗎?”

本應該在灶房溫書,卻不曉得何時回來的謝見君,此時斜倚在臥房的門邊上,正抱臂看著他,眸底噙滿了溫潤的笑意。

見雲胡怔怔地坐著不說話,好似還沒回過深來,他走近幾步,俯身看向他,溫聲道,“愣著作甚?試試可還合身?”

第32章

雲胡打了個激靈,懷中緊抱著新棉衣,垂著腦袋不作聲,不知在想些什麼。

謝見君半坐在炕沿兒邊上,微微歪頭,眸光與他齊平,這才瞧見小少年眼圈透紅,眸底氤氳著霧蒙蒙的水汽,攥著棉衣的手指輕微抖動。

“怎麼了?”生怕是自己自作主張,謝見君這會兒心裡也掛著些忐忑。

“沒、沒事”雲胡搖搖頭,用力地抹了把臉。今年入冬前,他曾悄悄同走商的小販打聽過,新棉花一斤就要五十文,這麼一件紮實的棉衣做下來,少說就要用兩斤棉花。

他自是舍不得,謝見君起早貪黑做豆腐,一百文就是他們近半天的收成。他身上穿的棉衣是從前在家裡時,拿舊被子裡的棉花填的,陳棉又黑又硬,稍稍一揉搓就結成一個個棉疙瘩,他穿著硌得慌,便折了蘆花添進去,本想著湊活湊活把這個冬天熬過去,入冬的棉衣可比春衣貴多了,這年下花錢的地方又多,實在沒必要再浪費銀錢。

心裡雖是這般想的,可看著懷裡的新棉衣,他怎麼也說不出拒絕的話,數不清的歡喜似洶湧的波濤,排山倒海地翻湧而來,再抬眸時,他臉頰綻開一抹笑意,延至嘴角,暈開兩簇淺淺的梨渦,“喜、喜歡、好看!”

“那便好,穿上試試合不合身量?”謝見君瞧著他還穿著薄薄的裡衣,登時就出聲催促道。

雲胡羞赧地點點頭,輕手輕腳地往身上套新棉衣,暖意結結實實地將他包裹起來,浸得心裡都是熱烘烘的。

掰著指頭算算,跌跌撞撞長到如今的年紀,也就隻有謝見君,會掛念著他吃得飽不飽,穿得暖不暖和,他何其有幸。

————

臘月二十五,年節最後一個大集。

有了暖和能穿出門的新棉衣,雲胡對和柳哥兒一道兒趕集的這事兒變得期待起來。

不知情的柳哥兒怕他反悔,一早就摸了過來。

“哎呀,雲胡,你這棉衣可真好看,是剛做的嗎?擱哪兒扯的布?趕明兒我也做一件去。”,剛進門,他就瞧見雲胡穿著的新棉衣好看得緊,立時湊過來打聽。`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謝、謝見君在鎮上買的。”雲胡偷瞄了眼在給他收拾小布兜的謝見君,低低地同柳哥兒耳語道。

“哦呦,到底還是你家夫君知道疼人。”柳哥兒抿著嘴偷笑,直臊得雲胡臉羞得紅撲撲的,同陳嬸子家門口掛的紅燈籠似的。

謝見君提著小布兜走過來,瞧著他二人不知說鬨了什麼,齊齊笑成一片,雲胡眉間愁雲消散,臉頰上滿是喜意。

他不由得鬆下心,想著拜托柳哥兒常來家裡的這事兒,果真是沒做錯,雲胡到底還是得有能說得上貼己話的好友,否則成日待在家裡不出門,怕是要悶壞了。

他將二人送到門口,不放心又往雲胡的小布兜裡塞了點銀錢進去,囑咐他不用吝嗇,同柳哥兒出去耍,便是想吃什麼就吃什麼,也不用惦記家裡和滿崽,一切都有他看顧著,隻管照顧好自己。

雲胡訥訥地應聲,總覺得謝見君似是老父%e4%ba%b2一般,儘管他爹從不會像謝見君這樣絮絮叨叨,什麼事兒都給他提前安排好,更甭說給他塞錢了。但他便學著謝見君囑咐自己的模樣,去拍了拍他的手背,安撫道,“你不、不用擔心我、我是大人了、”

謝見君正琢磨還有啥沒囑咐到的話,被雲胡這般一打岔,他神色怔了怔,反應過來才發現是自己太緊張了。他莞爾一笑,伸手揉亂雲胡的額發,“好好好,知道你是個大人了,快去玩吧,再不走,都要起風了”。

經他一提醒,一旁看他倆熱鬨的柳哥兒冷不防回神,光顧著看這倆人“十八裡相送”,都把正事兒給忘了,他一把扯著雲胡,往自己身邊一帶,回眸衝謝見君點點頭,示意有自己在,叫他儘管放心。

卻不料謝見君衝他躬身略微一作揖,張了張口,看口型像是說,“麻煩了”。

他拉著雲胡向後擺擺手,心道這謝家小子未免也太客氣正經了,竟是讓他都有些不好意思了。不過,雲胡能被這樣的人珍視在意,他也很替他高興。

倆人一走,院裡乍然安靜下來,滿崽圍著他的小兔毛圍脖,蹦蹦躂躂從屋裡跑出來,“阿兄,陪我剪窗花!”

“哎,這就來了。”謝見君應了一聲,捏著他兩隻“小爪子”,將人往屋裡帶。因著是想讓雲胡出門散散心,他便沒得叫滿崽跟著,許諾陪他在家裡剪窗花。

炕上架著案幾,謝見君和滿崽相對而坐,各自不緊不慢地忙活各自手裡的活兒。

雲胡打的這案幾雖如他所說那般算不上精致,但勝在結實平整,謝見君研了磨持筆練字,時不時看兩眼拿著小剪刀剪紅紙的滿崽。

說是剪窗花,滿崽手拙又擺弄不利索,紅紙剪得七零八落,花不像花,葉不像葉,在謝見君第三次猜錯他剪出來的式樣後,小滿崽將手中的剪子往案幾上一擱,雙手叉腰,噘著嘴不滿道,“阿兄太過分了,我這分明剪得是大老虎!”

謝見君忍不住咋%e8%88%8c,他到底是沒能將眼前這窗花,同印象中的大老虎拚合在一起,但還是笑得一臉縱容,拍去滿崽身上沾著的碎紙屑,溫聲誇讚起來,“剪得可真好看,阿兄給你貼在窗戶上,晚些雲胡回來,也能瞧見我們滿崽剪的大老虎了。”

說做就做,他當真熬了漿糊,滿崽小步邁著跟在他身後,幫著將自己剪來的窗花依次都貼滿了門窗。

兩人並排站在院子裡,抬眸望著自己的傑作,笑意在臉頰上蕩漾,窗花式樣千奇百怪,但瞧著喜慶。

正午的陽光打落在窗欞上,印著一片片斑駁的紅暈。

“好了,完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