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伍嬤嬤拿了火折子點亮燈盞,屋內變得亮堂,齊重浪沉著臉, 抬起手臂擋住了光。

福王妃拾起書,走到案幾邊,將書放在?案幾上, 在?齊重浪對麵的椅子上坐下,一言不發。

齊重浪久久沒聽到動靜,放下手朝福王妃看來,見她麵色沉靜,不禁有些心虛, 道:“外麵的事你都知道了?”

“鬨得滿城風雨,全京城都知道了。”福王妃道。

“你.....”齊重浪窒了窒,悶聲說了承慶殿發生的事,“皇城司無所不在?, 阿爹肯定知曉了。老大那個?蠢貨還想抵賴,我見機不對, 隻能認了錯。阿爹雖不會?真拿我們?如何?,到底是失了民心。”

福王妃道:“民心民意皆不重要。”

齊重浪頓時惱羞成怒了, 揚聲道:“是是是,天下就你聰明?,要籠絡讀書人,籠絡官員。現?在?民意擺在?那裡,阿爹要這份民意,你要如何?應對?”

“王爺這時再問我,為時已晚矣。”福王妃生得秀氣,五官溫溫柔柔,說話聲音也柔和,隻是她那雙杏核眼,此刻淬滿了火光與冷意。

“起初我就不同意,因為這是京城,聖上,你我,朝臣官員闔家都在?這裡,真亂起來,對大家都沒好處。一旦亂起,亂民要衝的,便是達官貴人的府邸,在?此處,他們?方能找到金銀財寶,糧食布帛。王爺卻偏生不信,要趁機火中取粟。”

齊重浪悻悻道:“老二愚蠢自大,這是你%e4%ba%b2口所言。就算有宮裡的那位同殷七郎,也生不起什麼?水花,我哪想得到這次他們?居然變得厲害了,反應如此迅速。”

福王妃望著齊重浪,很快便垂下眼眸,掩去了眼底的寒意,道:“江南道一事,王爺還是沒看清,看透。”

齊重浪怔住,臉漸漸漲紅,懊惱道:“閔穂娘,你每次說話都不說明?白,故弄玄虛。要我猜,要我自己去琢磨。老二江南道這一次,讓老大沒了臉,查明?了江南道海稅之事,是取得了功勞,隻迄今為止,江南道就死了幾個?官員,阿爹並未大動乾戈,老二這份功勞,也就打了折扣。反倒是老大倒了大黴,他們?鬥得越厲害,對我才越有好處。這也是你%e4%ba%b2口所說,難道你都忘了?”

那是因著你太鼠目寸光,隻看得到眼前!

福王妃將到嘴邊的話咽了下去,按耐著性子道:“江南道之事牽扯甚廣,從江南道走出去的官員,擠滿了大齊的朝堂上下。聖上要動,大齊上下都得傷筋動骨。這件事還沒完,聖上隻能壓著不發,定會?秋後算賬。雪災是眼下最?重要的事,聖上方按著不發。拿得多,吃得多的,王爺姑且瞧著他們?的下場。”

齊重浪厭惡懼怕福王妃的聰慧,她父%e4%ba%b2閔之臣是鼎鼎有名大儒,不喜官場,隻埋頭?鑽研學問,學生卻遍布大齊。

眼下要用她,齊重浪將所有的心思都小心翼翼藏著,隻是不服氣哼了聲。

福王妃道:“王爺回來一聲不吭,打算如何?善後?”

齊重浪在?椅子裡動了動,不自在?地道:“還能如何?,將高士甫推出去。”

高士甫寫得一手好文章,擅丹青,隻是不善科舉,屢試不第,在?文人中小有名氣。

福王妃閉了閉眼,道:“王爺也不怕兔死狐悲?”

齊重浪壓不住了,一下跳起來,因著坐太久身子發軟,一下撞在?案幾上。他身形瘦弱,案幾紋絲不動,他痛得嗷地一聲,瞬間大怒,抬手將案幾上的東西掃落一地。

“閔穂娘,你要如何?做,一切都依你,你何?苦來問我!”

福王妃對著齊重浪的歇斯底裡,眼都不眨。

若是一切都真能依她,齊重浪就該去討飯!

偏生他出生在?皇家,是皇子%e4%ba%b2王,還領著禮部的差使,靠著她替他捉筆,寫文章,使得他才情過人。

福王妃克製住心底的厭倦,道:“高先生是文人,不能隨便死。死了的話,兔死狐悲是一方麵,官員也會?覺著,王爺不尊重讀書人。王爺莫要忘了,官員也是讀書人。”

齊重浪眼裡陰狠閃過,不甘地道:“那你認為該如何?做?老大那邊,我猜是徐十的手筆,徐十不學無術,在?京城結交了一群狐朋狗友,成日吃酒作樂,很是上不得台麵。老大心狠手辣,肯定會?要徐十的命。徐八娘也與老大一樣?,哪怕是她的%e4%ba%b2弟弟,她也會?眼都不眨都殺了。一個?高士甫,何?苦值得你這般護著?”

福王妃道:“徐十不是讀書人,他活著隻會?添亂,一點用處都沒有。大嫂對這個?弟弟,平時並不傷心,他的死活,大嫂不會?過多傷心,我估計,大嫂還會?借著徐十的死,趁機做些事。”

齊重浪想著自己的兄弟姐妹,彼此之間要不暗地恨不得對方死,要不是麵子上的熟絡。秦王妃對徐十並無姐弟情分,他倒也能想得通。

不過,齊重浪懷疑地道:“老大會?想到利用徐十的死做文章?”

“秦王想不到,大嫂想得到。”福王妃並沒多說,徑直道:“讓高先生去衙門請罪,散儘家財請罪。高先生散儘的家財,王府替他擔著。”

齊重浪譏諷地道:“你倒是好心。”

福王妃充耳不聞,道:“我去同高先生說,王爺就不用出麵了。”

要是讓齊重浪去,福王妃不放心。他是%e4%ba%b2王,本就對高士甫不滿。高士甫雖說不算頂頂聰明?,但他好麵子,善感,彆?到時候高士甫在?衙門生變,鬨得不可?收場。

齊重浪不耐煩地道:“去吧去吧,反正你厲害,一切都由你去操辦。”

福王妃繼續無視他,道:“接下來王爺莫要再生亂,高士甫的文章寫得好,還要用到他。”

齊重浪愣住,負手在?後,歪著頭?打量著她,問道:“你又?想作甚?”

福王妃道:“我想作甚,當然還是替王爺報仇。王爺是我的夫君,是我的天,我們?夫妻一體,我還能如何?做?”

齊重浪那股剛平息的怒意,又?在?%e8%83%b8口翻滾,他背過身去,深深壓住了。

要不是還要用她,要不是她有用,他定要當場掐死她!

*

翌日,府衙很是熱鬨,高士甫%e4%ba%b2自來到公堂,朝著憤怒的百姓深深作揖賠罪。

百姓不買賬,有人朝他吐口水,高士甫立著不動,硬生生受了。

“在?下一時情急,隻想著當下諸位都缺糧食,豐裕行卻在?行不義之事,為了錢財無視諸位的性命,高價賣糧,深以為恥。在?下不通庶務,未曾想得深遠,實乃在?下的錯。在?下惹出的事,在?下願做補償。眼下諸位缺衣少食,在?下願將家產獻出,交到府衙手中,由府衙當做賑濟,發放給諸位。”

本來憤憤不平的眾人一下愣住了,高士甫一身書卷氣,看上去就是讀書人。有些人認出了他,指著他說了起來。

“高士甫的畫,聽說一幅就能賣十兩銀子。”

“那可?了不得,十兩銀子呢!”

讀書人天生高高在?上,高士甫態度謙遜,他深青的常袍上,掛著他們?吐的唾沫,著實令人心情大爽。

最?重要的,還是高士甫所言,他願將家產獻出,分給他們?!

民不舉官不究,張府尹問道:“你們?意下如何??”

昨日已經打死打傷了人出氣,高士甫站在?公堂上,他們?要他的命,就是暴民了,說不定會?被官府趁機抓起來。

還是高士甫的家產重要,一幅畫,能賣十兩銀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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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收起了憤怒,張府尹道:“既然諸位不追究,那此案就到此為止。”

不知是誰高聲喊道:“可?不隻他一人!”

“對啊,其他犯人呢!難道都推到了姓高的身上?”

張府尹頭?疼不已,唉,秦王府已經差人來遞過話,徐十已死。

這時,一個?穿著粗麻孝服的婦人,牽著兩個?剛會?走路的小童,哀哀切切從人群中走了出來。

小童緊緊依偎著婦人,驚恐地望著四?周,臉上淚痕尤未乾。

婦人與小童走到公堂前,帶著小童一起,朝著眾人跪下,哀哀切切道:“我是徐十的妻子明?氏,昨夜夫君回來時,急病一場沒了。府衙找上門來,我才知曉夫君在?外闖了大禍。我隻是後宅婦人,管不到男人,可?他惹出的禍事,就算我們?隻剩孤兒寡女,我也會?承擔。夫君乃是秦王妃的胞弟,秦王府年年布施行善,卻因著夫君的愚笨,被抹黑懷疑。”

眾人看著孤兒寡母穿著披麻戴孝跪在?那裡,一時間都沒人作聲。

明?氏拉著一雙兒女起身,走進公堂,對張府尹跪下來,道:“夫君平時隻吃吃喝玩樂,家中拘著他,並未過多給他花用。夫君隻留下一座宅子,後宅的妾室通房,民婦願將宅子讓出,在?風雪中無家可?歸的人,可?以在?此宿住。待風雪之後,這間宅子便改做善堂。夫君的通房妾室,皆由牙行變賣,所得錢財,全部換作糧食用作施粥布施。”

徐十是秦王妃的%e4%ba%b2弟弟,又?出自富紳之家,宅子肯定金碧輝煌。

賣掉妾室通房的錢,拿出來施粥,有人竊笑起來:“賣掉嬌嬌美人兒,拿來施粥,這可?是大善啊!”“什麼?大善,徐十都死了,正妻還能養著嬌嬌美人兒?”

張府尹望著底下跪著,一手摟著一個?小童的明?氏,再看默默肅立在?一旁的高士甫,隻感到五味雜陳,大聲道:“昨日送來的犯人,已經關押在?牢獄裡。諸位可?還有甚不滿之處?”

正主?徐十都已經死了,再逼,就是逼秦王府。

誰都不敢出這個?頭?,吵鬨的衙門前,難得一片沉寂。

有聰明?的人問道:“可?是朝廷終於看到我們?,要救濟我們?了?”

張府尹趁機大聲道:“聖上愛民如子,怎能無視諸位的困難。朝廷已派沈相周王等人開始賑災,城門十二時辰不關閉,就是為了糧食,柴禾能及時送進京城。城外城內的道路,皇城司與京畿營皆會?清理?。常平倉亦會?放糧,諸位皆可?出力幫著清理?修葺道路,換取糧食柴禾,渡過眼前的難關。”

眾人紛紛討論起來:“能做工換糧食柴禾,倒也不至於餓死凍死。”“就是,鋪子大多都關張了,這般冷的天氣,也尋不到活計做。朝廷這邊有活,雖說辛苦了些,總有條出路。”“再不濟,路修好通暢了,能走得出去,還可?以去逃荒討飯,總比活活困死在?這裡好。”

張府尹高聲道:“若是願意出力者?,速速回去到裡正處錄名。”

一早就圍著府衙的眾人,這時方感到又?冷又?餓,跺著腳打著冷顫,很快便散了。薄有家財者?,趕著回去烤火取暖,家中已無米糧下鍋者?,趕著去裡正處錄名,做苦力賺得一口糧食。

混在?人群中的瘦猴子與何?三貴,兩人急急忙忙回了烏衣巷,將衙門前所見所聞,悉數告訴了文素素。

瘦猴子道:“老大,那個?秦王妃,真是夠狠啊!徐十是她的%e4%ba%b2弟弟,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