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為經曆了今日的種種不愉快,夜晚必定會做噩夢,豈料,一夜好眠。
曉柔聽見動靜,端著清水進屋,淨麵後扶著冷瀾之坐到銅鏡前,纖細的巧手梳弄著精美的發髻,問道:“公主,今日還去給夫人請安嗎?”
她之所以有此一問,是因為昨日冷瀾之的態度很不尋常。
“去。”冷瀾之選擇了一件水綠色的長裙。
嫩綠的顏色略顯青春洋溢,卻以金絲做點綴,其上繡著大朵大朵的花團,壓下了輕浮之感。
她是當朝公主,按照規矩本不用和彆家的兒媳一樣日日向公婆請安。但前些年她愛慘了沈逸之,想著替他儘孝,便日日都去見平南侯夫婦。
此舉已經成了一段佳話,人人都誇讚她孝順有禮。
她倒在意這些虛名,隻是百姓和那些酸腐儒生已經把她高高地架起來了,若她貿然終止了請安,那些人的唾沫星子就會淹過來。
她不在意自己的名聲,卻不想父皇母後為她擔心。
到了新月苑,冷瀾之剛進院門就聽裡麵傳出了稚嫩的童音:“祖母,太傅太過嚴厲,安兒不想去皇家學苑!”
是沈臨安。
曉柔湊近冷瀾之,壓低聲音解釋道:“這些時日小公子總是起晚,為這事兒太傅經常罰他,聽說手心都打腫了。”
先前冷瀾之為了讓沈臨安接受最好的教育,便破格將他安排進了皇家學苑裡,讓當朝最有名望的太傅教習他學問。
杜太傅乃是當今天子的恩師,天子年幼時也沒少被太傅責罰。
正是因為太傅嚴厲教學,天子腹中才有了雄才大略、錦繡文章。
冷瀾之想給沈臨安最好的學問,但不好將太傅請來平南侯府給沈臨安一個人授課,便央求父皇下旨請太傅出山,去皇家學苑給年幼的公主、皇子們授課,然後動用公主的特權將沈臨安送了進去。
能得到杜太傅的指點,是多少文人墨客夢寐以求的事情?
然,沈臨安從入學第一天便厭惡太傅的嚴苛。
隻是這兩年一直有冷瀾之壓著,他再怎麼不情願,也隻能乖乖去上課,乖乖完成課業。
自從半個月前冷瀾之將教育他的責任推到趙氏的身上後,趙氏便開始了一係列溺愛的行為。
不但是在衣食住行上縱容沈臨安,便是沈臨安偷懶不想去皇家學苑,她也會心軟同意。
每次沈臨安不想去上學,她就會幫忙扯謊,說他病了、傷了。
“乖寶,去皇家學苑讀書是多少人求都求不來的福氣,你怎能不去呢?”
趙氏輕聲哄著。
她便是再怎麼粗鄙無知,也明白“皇家”這兩個字所代表的意義。
皇家學苑裡擁有全天下最好的老師和教育。
最重要的是,裡麵還有皇子!公主!
儘管她非常厭惡讓公主當自己的兒媳、孫媳……但。
能和皇家扯上關係,平南侯府不愁無法崛起。
若是他的寶貝孫子能夠與皇子們交好,甚至是抱上未來的皇帝的大%e8%85%bf……或許,他們就不需要再通過娶公主來光耀門楣。
所以無論如何,她都不希望乖孫離開皇家學苑。
冷瀾之掀開簾子進屋,祖孫二人同時朝她看來。
趙氏還沒來得及打聽昨夜的進展,這會兒以為冷瀾之昨夜去騰雲苑伺候她兒子了,她神色間不甚恭敬:“公主來的正好,你跟杜太傅說說,讓他彆老針對安兒。”
冷瀾之優雅地坐下,聞言看向沈臨安:“安兒以為,杜太傅責罰你,是因為他針對你?”
沈臨安昨日食物中毒,到現在也沒好利索,便正好稱病不去。
他本想趁著這次生病,攛掇疼愛他的祖母改變主意,直接讓他不去皇家學苑受苦。
沒想到,祖母卻把這事兒告訴了他討厭的公主母%e4%ba%b2。
公主母%e4%ba%b2向來嚴厲,他迎著她的目光看去,忍不住瑟縮了一下。
沈臨安就在趙氏的懷裡,趙氏自然感受到了這一哆嗦,她不禁沉下了臉:“公主若是不願,大可以直接開口,何必嚇唬一個孩子?”
正好此時,沈逸之掀開簾子進了屋。
第13章 她實在美貌
他蹙眉朝著冷瀾之看去。
今日的她穿著一襲水綠色長裙,外罩藍褐色紋銀草披帛,清新又不失典雅莊重。
六年未見,歲月並未在她臉上留下痕跡,她的麵龐依舊稚嫩鮮活如少女,神色卻宛若天山神女,高貴冷豔,不可%e4%ba%b2近。
他的心沒來由地顫了顫。
她實在美貌。
即便他已經有了心上人,可每一次見到她,他都必須要強迫自己不去看她的臉,才能止住旖念。
“怎麼回事?”沈逸之收回視線,看向趙氏問道。
趙氏不悅道:“還不是公主?我隻是想讓她跟杜太傅說說,讓他彆老針對安兒,公主不答應就算了,還嚇唬安兒。”
沈逸之沉下臉,終於拿正眼去看冷瀾之:“可有此事?”
冷瀾之垂眸。
又來了。
那種血液沸騰的感覺又來了。
她執起茶盞,清新的花茶味道稍稍衝淡了怒火。
她輕輕撥弄著浮上來的淺色菊花花瓣,淡淡道:“從進入房間開始我隻說了一句話,‘安兒以為杜太傅責罰你是因為針對你’?敢問駙馬,這句話裡哪個字有嚇唬的意思?”
沈逸之愣了愣。
單聽這句話,確實沒有不妥。
但……
“杜太傅為何責罰安兒?”他蹙眉。
在他想來,安兒乖巧可愛,從前跟他在一起的時候也頗為勤奮好學。
安兒啟蒙早,兩歲的時候他便開始有意地教給安兒一些東西了。
而安兒也很聰慧,一些簡單的字,他三五天就能學會,在他回他們的小家處理公務的時候,安兒會守在他身邊練字。
如此懂事的孩子,便是因為身份的問題得不到太傅的嘉獎,也沒理由會被責罰。
除非……有人故意針對他。
想到這種可能,沈逸之的心頭就躥出了怒火。
安兒還隻是一個孩子啊!
他看著冷瀾之的目光,越發冰冷。
冷瀾之看著他仇恨的眼神就知道,他定是想到了什麼不堪的東西。
她諷刺一笑,輕呷一口茶水,淡淡道:“杜太傅是天下文人的表率,為人最是公正守禮。他嚴格待人,便是當今太子犯了錯,他也會直接指出。
同時,他也嚴於律己,若沈臨安沒有犯錯,杜太傅絕對不會責罰於他。
駙馬與其兀自在心中杜撰一些莫須有的罪名,不如好好問問沈臨安究竟在皇家學苑做了什麼,才惹得太傅生氣罰他。”
沈逸之心中的火氣被這冷冷淡淡的話語澆熄了不少,他蹙眉看向沈臨安,問道:“你究竟做了什麼,惹得杜太傅生氣了?”
沈臨安又瑟縮了一下,不敢去看沈逸之的眼睛。
見他這樣,沈逸之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真被公主說對了,太傅是因為安兒犯了錯,才會責罰於他!
他深吸一口氣,沉聲道:“安兒,回答我!”
沈臨安“哇”的一下就哭了出來。
沈逸之頓時慌了:“安兒……”
趙氏怒道:“安兒是你的兒子,你們父子兩年未見,你剛回來他就受了那麼大得罪,如今身體剛好一些,你就為了彆人的三言兩語訓斥他!”
沈逸之語塞:“我……”//思//兔//網//
冷瀾之起身一甩廣袖,淡淡道:“這麼說來,是本宮不對了。本宮不該讓駙馬去調查沈臨安這兩年在皇家學苑的所作所為,更不該在他哭的時候不順著他。”
她輕輕歎了口氣:“瞧本宮這記性,半個月前本宮便將管教沈臨安的事情交還給了婆母,這些事情,本宮的確是不該操心。甚至,本宮就該順著他——他不想去皇家學苑,不想被杜太傅管教,那就不要去了吧?本宮這就去找杜太傅說明情況。”
沈逸之心裡一驚:“不可!”
冷瀾之挑眉,“嗤”了一聲,極儘嘲諷。
沈逸之麵皮一抽,挽尊道:“說不定是安兒在皇家學苑遇到了什麼不開心的事?”
說著,他看向沈臨安,神情嚴肅。
沈臨安一直在偷偷觀察著父%e4%ba%b2的臉色,見父%e4%ba%b2一瞬間就嚴肅了起來,正一瞬不瞬地看著自己,他心中一慌,直接把臉埋進了趙氏的懷裡,不敢與父%e4%ba%b2對視。
沈逸之哪能看不出兒子的心虛?
所以,公主剛才是對的?
他頓時氣結:“沈臨安,為父再問一遍,你究竟做了什麼惹得杜太傅屢次責罰你?”
“逸之……”趙氏不高興了。
沈逸之蹙眉看她:“娘,你若是想毀了我平南侯府,儘管縱著他!”
一聽“毀了平南侯府”的字樣,趙氏麵色微變,卻還是有些不服氣:“哪有那麼嚴重?不過就是小孩子家家的稍微貪玩了一些,也能扯到毀不毀平南侯府上來?”
沈逸之有些心累地歎了口氣。
平南侯府是他的爺爺一刀一槍地在戰場上拚殺打下的殊榮。
爺爺上戰場前就成了%e4%ba%b2,雖一走多年,可在他臨走前就在妻子的肚子裡留了種。
後來他在戰場上屢立奇功,家中的妻子也生下了一個寶貝兒子。
可惜家裡窮,沒錢讓孩子進學堂讀書,一來二去的,孩子就廢了,成了正經的莊稼漢,%e8%83%b8無點墨、沒有大誌,十幾歲的時候就和無數的鄉下男孩子一樣娶妻生子。
老侯爺衣錦還鄉的時候,沈逸之剛剛出生。
儘管後來老侯爺將一家人都接到了盛京,可平南侯這一代已經徹底毀了。
平南侯大字不識幾個,平南侯夫人也難改村婦的習性和思維。
如今整個平南侯府的未來,都維係在沈逸之一個人的身上。
若非如此,他當年也不會妥協,去刻意勾引公主。
聽著沈臨安委委屈屈的低泣聲,看著趙氏茫然又有些不服氣的神情,沈逸之隻覺頭疼。
冷瀾之懶得看這一家的表演,走了個過場就回了錦繡苑。
沈逸之盯著女子纖柔華貴的背影,眸色幽深。
讓下人過來帶走了沈臨安,他才對趙氏道:“娘,我與公主這輩子都不可能生下平南侯府的嫡%e4%ba%b2血脈了,安兒便是侯府未來的世子。若安兒沒有學識、沒有見識,將來如何繼承侯府?”
趙氏不讚同道:“胡說!你們都還年輕,怎麼可能生不出孩子來?”
沈逸之沉默了一瞬,才沉聲道:“她是公主,娘您覺得,若是她有了自己的孩子,還能容得下安兒這個‘養子’嗎?以皇家的手段,若是想讓一個沒背景的人死,太容易了。”
趙氏一怔,神色頓時慌亂了起來:“不!我絕不允許這樣的事情發生!”
第14章 孩子的多樣性
被沈逸之“敲打”過後,趙氏明白了教育的重要性,也明白了能得到杜太傅的好感有多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