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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女 空巢獨居客 4412 字 1個月前

王蒼是孟半煙大舅家的獨子,%e4%ba%b2娘出身不好,是個女支子,當初家裡為了王大舅在外麵養了這麼個外室不知鬨了多少回。

後來還是因為有了王蒼,家裡才捏著鼻子認下這個孩子連帶讓孩子的%e4%ba%b2娘搬回家裡,做個正兒八經的妾。

孟半煙從小跟著王春華去外婆家,不少碰見大舅的杏姨娘。是個十分安靜,安靜得幾乎讓她記不得她說沒說過話的女子。

每次見她不是低頭跟在大舅母身後,就是大家吃飯的時候她站在一旁伺候,說是姨娘倒更像是家中的丫鬟。

也不怎麼梳妝打扮,總是淨著一張臉盤著發髻低眉順目謹小慎微。但即便這樣,小小的孟半煙也覺得杏姨娘長得很美。

有這樣一個出身,王蒼即便從小就養在王大舅和大舅母身邊,性子還是免不了更內斂些。

從小家裡人和醫館的人對他也多少帶有幾分微妙,隻有孟半煙是個好顏色看臉的,從小就跟這個比自己大不少的表哥關係不錯。

“你當心些,這可不是外頭由著你的性子來。”藥童帶著丫鬟出去熱酒準備擦身子,王蒼拉著表妹半俯身小聲叮囑。

“放心,我就看看。住我隔壁半年多硬是沒見過長什麼模樣,像話嗎。”

孟半煙笑著伸出手指朝上發誓,一副賴唧唧的樣子看得王蒼沒了脾氣,隻能稀裡糊塗就依了她。

兄妹兩個壓著嗓子在屏風外說話,原以為病迷糊了的人卻是醒著的。

武承安祖上有爵位,他爹武靖是嫡次子,大哥次一等襲爵守著如今的安寧伯府過活,武靖早早從伯府分家出來另過。

武靖在戶部左侍郎的位子上已然坐了六年,眼看著做尚書進內閣也是十拿九穩的事兒,算得上朝中頂顯赫的少壯派。

武承安是家中嫡長子,從生下來便比尋常孩子體弱,母%e4%ba%b2孫嫻心捧在手裡怕摔了含在嘴裡怕化了,好不容易把孩子養大,卻又在婚姻一事上栽了跟頭。

第一次說%e4%ba%b2是在武承安十四歲那年,想著兒子身體不好早點把%e4%ba%b2事定下來,好歹能留給後。

誰知定%e4%ba%b2第二年,那女子竟一病不起死了。要知道武承安病病殃殃這麼多年,都還活得好好的呢。

之後等了兩年,等到武承安十七歲,武靖和孫嫻心又張羅著定下第二門%e4%ba%b2事。

這次倒是沒死人,但人家孩子是個烈性子,不願意嫁給武承安這麼個病秧子。

聽說在家又吵又鬨幾乎要出人命,最後還是武承安不願意勉強人家,瞞著爹娘讓奴仆把自己背出門去人家家裡退了婚。

經那一事之後,武家再不敢輕易給兒子替成%e4%ba%b2的事,怕結怨也怕再傷著兒子。

轉眼又是好幾年,武承安都二十四了還沒成家。就這麼病懨懨的養著,孫嫻心生怕兒子被女人掏空身子,房裡連個通房都沒有。

原本就這麼過一天是一天也行,但家中不止他一人,還有底下的庶弟庶妹們。

老二武承定今年二十二,前幾年娶了太常寺寺丞家的長女柳娟兒,去年生了武家長孫。庶長女前年嫁了,婆家是兵部郎中府上的嫡幼子。

還有個馬上要相看人家的庶妹和已經進學的庶弟,都到了該操心的年紀。

生了兩兒一女的謝姨娘,去年拿武承定生了長孫做由頭,攛掇著武靖想要讓柳娟兒幫著孫嫻心一起管家。

自己的兒子還病病歪歪沒成家,就要她把管家權分給庶出的兒媳,孫嫻心又怎麼樂意。

可一邊要把著管家權一邊要時刻擔心武承安的身子,家中的事務又越來越繁雜,哪怕是做了多年當家主母,孫嫻心也有些力不從心。

連著兩次出了些岔子,讓武靖也難免起了彆樣心思。畢竟對他而言,嫡子固然最要緊,可庶子也是兒子,不是不能用。

武承安隻是身體不好,不是個傻子。眼看著母%e4%ba%b2焦頭爛額,自己幫不上忙也不能再拖後%e8%85%bf,便主動提起出京來外祖家散心養病。

一來好讓母%e4%ba%b2騰出手來管家,二來也好讓父%e4%ba%b2和家中姨娘彆忘了,自己與母%e4%ba%b2不是非要困死在侍郎府上,外祖孫家的人還沒死絕。

隻是潭州這地方的氣候他著實不習慣,昨日清早看著風清氣爽正是出門的好天氣,誰知還沒出城就覺著隱隱有些發悶。

太陽藏在雲後出不來,吹來的風又帶著一股子說不清道不明的濕氣,到了要爬山的時候更是多穿一件衣裳太熱,%e8%84%b1一件又被風吹得渾身發涼,竟是說不出的難受。

從昨夜開始發燒一直到現在,武承安已經燒得有些眼睛疼了。連呼吸都是灼熱的,想安安靜靜睡一會兒,可隻要一平躺下就又覺著喘得厲害。

酸苦的藥湯喝了幾碗,漲得原本微微往下凹陷的肚腹都挺出個小小的渾圓。丫鬟還想要喂他吃飯,嚇得武承安連連擺手,順道打了幾個水嗝。

今早原想著精神好一點了,可大夫一摸卻說是燒得更厲害,讓人趕緊去孟家借酒,借最烈的。

武承安知道孟家,門對門的住了大半年總有幾次碰上。聽說孟家當家的是個女子,他見過幾回都來去匆匆隻餘個背影,是雷厲風行的性子,看著便暢快肆意。

聽說是要去她家借酒,武承安便暗自強打起幾分精神,連外裳都披在身上,想著萬一人家過來招呼寒暄,自己不好連個麵也不露,太不像話。

第6章

孟半煙不知道自己這麼個名聲堪稱狼藉的女子還能讓京城來的病公子羨慕。

等藥童端了溫過的海碗回來,十分自然且氣壯地從他手裡接過來,跟著王蒼繞過屏風,實打實把武承安當個沒見過的稀罕瞧。

屏風裡頭地方不大,除了一張紅酸枝的架子床和妝台,就倚窗擺著貴妃榻和一張小幾。

窗戶半開著,即便還有些散不去的藥味,屋子裡的味道卻不悶。裡間沒點香,隻小幾上擺著盤鮮果熏屋子,倒是難得的清爽。

素色半透的紗帳半垂著把半靠在床上的武承安遮了大半,叫人看不清掩在錦被底下的男子身量高矮。

得虧另一半幔帳沒遮上,好叫孟半煙把潭州城裡傳了大半年從京城來的貴公子看了個清楚明白。

半倚在床頭的男人很瘦,瘦得兩頰的肉都有些微微往下凹陷。呼吸起伏顯得有些急促,連孟半煙這個外行也一眼能看出來,這人的身體是真不好。

烏黑的發靠一隻玉簪鬆垮垮地挽出個發髻,白綢交領中衣穿在身上有些寬大,露出一小片白皙皮肉和伶仃鎖骨,多少有些病骨支離的味道。

武承安長得像他娘,五官很精致,眸色深深眼尾帶出點點細紋微微上揚,難得給因為久病而有些倦怠的眉眼添上幾分活色。

許是發燒發得太久了,男人眼眶四周帶著抹淺淡的緋紅,襯著精致漂亮的五官和線條淩厲流暢的下頜,著實是孟半煙不曾在潭州城見過的彆樣風情。

“多謝姑娘專門走這一趟,等在下病好些,一定登門道謝。”

武承安一直醒著,外間的說話聲再小也聽了個七七八八。知道隔壁鄰居是衝著好奇來的也不覺得被冒犯,反而先開口道謝。

“一碗酒罷了,能有用就好。”

孟半煙不會說那些不值當謝的話,在她這裡做了事一定要見著回報,嘴上太客氣有時候明明是自己賣的好人家也不當好了。

“這位姑娘,趕緊扶你家公子坐起來吧,酒的溫度正正好,彆耽誤了。”┆┆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烈酒擦身降溫是一直都有的土方子,孟家做酒王家行醫,除了少數能慢慢騰騰小心醫治的富戶官眷,大多數老百姓治病還是隻看著怎麼便宜怎麼快才好。

這麼年總有那麼些發燒到驚厥都壓製不住的病人,王家就總要往孟家來要酒。

時間一長,烈酒該怎麼溫怎麼擦,先擦哪裡再擦哪裡兩家人也總結出一套經驗,看著簡單但就是比旁人胡亂猛搓一氣兒管用得多。

主子病成這樣,秋禾看著持重沉穩其實心裡早慌了。此刻也不覺得孟半煙一個外人發號施令有什麼不對,招招手便有小廝從床尾爬到武承安身後,穩穩托住他單薄如紙的脊背坐起來。

京城來的官家公子病弱成這幅模樣,王蒼不放心讓藥童上手,自己挽起衣袖用布巾包住手掌給他擦身。

人看過了,孟半煙也沒打算留下來伺候人。本想把酒碗遞給站在一旁的小丫頭,不經意間又瞥見武承安淡紫色的指甲。

聽說過這位官家公子病弱,%e4%ba%b2眼看見才算見識了什麼是真的病弱。隻好又把遞出去的海碗拿回來,%e4%ba%b2自出去用角房的小爐子稍稍把酒溫得更熱了一點兒,再送回去。

“表哥,等會兒你先擦底下那幾處。他體弱經不起折騰,手底下彆省力氣,早點把熱降下來才安全。”

拿酒入藥治傷古來有之,可怎麼用效用最好,即便是外祖王家也不如孟半煙。自孟海平死後她除了外出辦事,幾乎時時跟在孟山嶽身後,除了釀酒的手藝,其他用處也都學精通了。

王蒼本就是個內斂的人,這次來給官家公子看病就更添了幾分小心,要不是發燒實在降不下來,他連這法子都不願意給他用。

就怕貴人身嬌體貴,再被烈酒搓破了皮怪罪自己。此刻被表妹戳破了心中顧忌,不免抬頭去看孟半煙。

孟半煙也不躲,直直撞進自家表哥慎重又擔憂的眼睛裡,微不可見地點了點頭,“表哥放心,我心裡有數。”

穩住王蒼,接下來的事情就用不著孟半煙操心。跟著武承安的小丫鬟去東廂房坐著喝茶,茶喝了兩輪又蹭了武承安幾盤點心,才等到秋禾送王蒼出來。

這回出來秋禾臉上的表情看著鬆快了不少,一見孟半煙又連聲道謝,直把人送到大門外,又看著兩人進了孟家宅門,才轉身回去。

“怎麼樣,那少爺好些了吧。”

“在降溫了,我教了丫鬟怎麼用酒擦身,今天再擦一次,等明天我去看一看,改個藥方就差不多了。”

孟半煙本想讓王蒼直接回去,但都到了家門口,不進去給他姑姑請個安實在不像話,就隻好陪著表哥又回了家。

“倒是你,今天怎麼為了碗酒專門過去,真就隻想看看那武家公子?”

“又不是三條%e8%85%bf的哈麼沒見過,我至於嗎。”

兩個月前,潭城縣縣令錢仁懷擺宴,孟半煙去了。聽在場其他人說起縣令還下帖子請了孫山長的外孫,隻可惜人家沒應邀,惹得錢縣令整晚的臉色都比豬肝還難看。

就是那天晚上,孟半煙聽了滿耳朵的武承安。有說他矜貴的也有說他太不給麵子的,但不管怎樣,錢仁懷眼底的失落和懊惱孟半煙都沒錯過。

在城裡開鋪子做買賣,孟半煙跟錢仁懷打交道的時候比跟府衙裡的大人們多得多。

錢仁懷去年剛過完四十的壽宴,在潭城縣做縣令已是第二任。按年齡來說算不得前途無量,但又還有機會往上走一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