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繁榮興旺之景,卻不知為何,恍惚間她竟仿佛看見了大廈將傾、搖搖欲墜之態。

目光無意識投向自己的母%e4%ba%b2——往常總坐在老太太跟前最近的位置,這會兒卻離著遠遠兒的,一動不動,神情晦暗。

興許是察覺到了她的注視,賈敏便循著目光找了來。

四目相對的瞬間,那雙黝黑的沉寂的雙眸清清楚楚映出茫然無助的淚光。

林黛玉登時無聲長歎,去往她的身邊依偎著給予些許寬慰。

這一動,其他人這才注意到了姐妹二人的存在。

“喲,兩位外甥女什麼時候回來的?今兒府裡有大喜事,竟是疏忽了你們。對了,你們才從宮裡回來應當也聽說了吧,你們大表姐今兒一早被皇上%e4%ba%b2封為貴人了。

說來也是,若早知貴人她這般有本事,前段時日我和老太太也委實不必病急亂投醫了。細想起來你們說的其實也沒錯,那些貴人的心思最是難以捉摸,今兒愛上了哪朵花兒啊草的,明兒又垂憐起了什麼貓兒狗兒的……一天一個不一樣,翻起臉來比翻書還快呢。

叫你們幫忙的確是過分為難了些,都怪我思女心切,你們千萬原諒則個。所幸如今你們大表姐是起來了,往後你們也再不必終日小心翼翼地去討好旁人,有那功夫不如在家中討好討好我和老太太……”

王夫人登時爽朗大笑起來,話鋒一轉,“說笑說笑,咱們一家人不說那兩家話。”

究竟是不是說笑,她自個兒心裡清楚,在場其他所有人心裡也都跟明鏡兒似的。

從頭到尾,儼然就是一派小人得誌的嘴臉。

賈敏氣得渾身直哆嗦,看了眼老太太,卻見她並無絲毫要責怪的意思,仍隻歪在那兒裝傻充愣樂嗬著。

這種情況若在過去絕無可能,眼下顯然已是利益偏頗。

心中頓時泛起一陣寒涼。

正欲張嘴回懟之際,她的大女兒卻率先亮了獠牙。

第25章

仿佛壓根兒不曾聽明白這明晃晃的譏諷炫耀,林碧玉臉上的表情從始至終不見絲毫異常,更沒有王夫人期待之中的憤怒乃至敢怒不敢言的屈辱之態。

隻見她不怒反笑,慢條斯理地說道:“這樣的大喜事我自是早早就聽說了,甚至滿皇宮上上下下都傳遍了呢,人人都在好奇這新晉的賈貴人究竟是何方神聖,究竟是何等傾城絕色的人物,畢竟……

二十五歲往上的宮女就該自梳被稱呼一聲嬤嬤了,一個二十四歲的大齡宮女卻能有如此造化,想必定然有什麼過人之處,怎能不轟動呢。”

也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說到“過人之處”這四個字時她言語中淺淡的笑意似乎略有加深,莫名就顯出來一絲曖昧不清的意味。

王夫人的臉色當即微微一變,卻還不待她說話,林碧玉緊接著又眉頭微蹙話鋒一轉。

“隻是……便是咱們這樣的尋常人家,若遇上在跟前伺候多年的丫頭成婚總也少不得給幾分體麵,既是全了多年的主仆之情,也是彰顯做主子的念舊情、待人寬厚。

何況太後娘娘這樣一個前朝後宮皆公認的寬和慈愛之人,身份又是大清最尊貴的女人,一舉一動一言一行皆代表了大清皇室的臉麵,按理來說如何也不應當……”

王夫人聽著這話頓時心驚肉跳,忙追問,“不應當什麼?太後娘娘對元春做了什麼不成?”

“聽說賈貴人一早興衝衝地去想要給舊主磕個頭,卻哪想竟被寧壽宮的奴才們堵在門口劈頭蓋臉好一通嘲諷痛斥不說,到最後卻還是連大門也沒能進得去,隻得灰頭土臉地走了。”

刹那滿堂寂靜。

唯有林碧玉還在搖頭咋%e8%88%8c,歎道:“光是聽著這話想想那場景,我都替賈貴人揪心啊,誰能想到呢?十一年的主仆情到頭來怎會落得如此結局?著實叫人想不通啊。

也不知太後娘娘究竟因何故如此惱恨於賈貴人,竟是反應如此之激烈,連丁點兒麵子情都沒了似的,寧可拋開身份體麵也要……恩斷義絕。”

想不通?代入自身隨便想想就想通了。

若是正常情況下,做兒子的看中了母%e4%ba%b2身邊的哪個丫頭,大可私下暗示甚至直白張嘴討要,那實在都不算什麼事兒。

做母%e4%ba%b2的當真不至於如此惱火,畢竟在高門大戶之中,長輩跟前的丫頭很多其實都是為家裡的晚輩準備的,隨時隨手就可以賞下去。

但,若是丫頭不聲不響自作主張勾引家裡的男子,那自然另當彆論。

一則,此舉當算背主。

二則,一門心思就想著飛上枝頭變鳳凰的丫頭能是個什麼好東西?沒有哪個主子會喜歡這種丫頭。

再則,若勾引之餘不惜還使上了什麼下三濫的手段,那就更要招人恨了。

還敢妄想什麼主仆情分、恩典體麵?不曾將那等下賤的丫頭打死扔出去就已算是做主子的寬容心善。

是以,林碧玉這番話雖字字不說齷齪,卻是句句都在暗示其中齷齪。

半個字不曾臟了自個兒的嘴,卻將賈元春上位的下作手段公之於眾、徹徹底底攤開在陽光底下,也狠狠撕開了賈家眾人裝瘋賣傻自欺欺人的遮羞布。

連帶著,賈元春如今在宮裡的地位和處境也給掀了個底兒朝天,令方才小人得誌滿嘴炫耀的王夫人顯得如同跳梁小醜般,尤為可笑丟人。

刹那間,好似被人劈裡啪啦扇了好幾個大嘴巴似的,王夫人滿臉儘是火辣辣的刺痛,真真是羞憤交加。

王熙鳳笑不出來了、賈赦賈璉等一眾人也都尷尬了。

身為賈元春之父、又向來自詡君子端方的賈政更麵露羞恥,臉色紅得都叫人害怕他能原地自焚起來,隱約甚至能看見冒煙的奇景。

此情此景,詭異而又滑稽。

冷眼瞧著這一幕幕精彩絕倫的變臉絕活兒,林黛玉止不住地譏笑起來。

看看,果真是不曾冤枉了他們,哪有那真正的蠢材呢,不過是利益至上心照不宣罷了。

可惜,招惹誰不好偏要去招惹她家姐姐,這下可是連最後那點可憐的遮羞布都保不住了吧。

老底兒都被揭完了,造孽哦。

“黛兒。”

突如其來的呼喚令林黛玉愣了一下,抬頭循聲而去的瞬間卻已自然收斂了不合時宜的表情,乖巧應答,“老太太叫我?”

“你姐姐說的可都是真的?貴人果真在太後娘娘跟前……”

不等她話說完,王夫人就忍不住跳腳出來。

“老太太聽那黃毛丫頭胡咧咧什麼?咱們家貴人向來端莊自持溫柔賢良,最是討人喜愛的一個好孩子,怎麼會做……”話到嘴邊所幸及時咽了回去。

“總之太後娘娘沒道理厭憎貴人,必定是底下那起子狗奴才見不得原本一樣身份的貴人突然一步登天,這才故意刁難罷了,等回頭太後娘娘知曉了必定會為貴人做主的!”

竟是直到現下還妄圖自欺欺人呢。

林黛玉掃了她一眼,淡淡道:“便是尋常人家也沒哪個奴才敢如此輕狂放肆,更何況是天底下最等級森嚴的皇宮?究竟是老壽星上吊,或是覺得好好的日子太過平淡無趣想去慎刑司找找新鮮刺激?”

王夫人被噎住了,臉色“刷”一下漆黑如鍋底。

老太太亦從這話中確定了自己的疑問,一時麵色凝重,連那點子羞不羞的都顧不上了。

沉%e5%90%9f片刻,又問:“那皇貴妃娘娘那邊是個什麼態度?”

林黛玉如實答道:“皇貴妃娘娘今兒一早突感身子不適,便不曾見貴人。”

賈母的心頓時就沉入了穀底。

上位手段不光彩、娘家使不上勁兒、得罪死了太後娘娘、眼瞅著皇貴妃娘娘也……這可如何是好?

原本歡天喜地的熱烈氣氛算是徹底煙消雲散了,烏泱泱滿是人的房間內卻是鴉雀無聲,詭異的氣息溢滿了空氣,令人如坐針氈不知所措。#思#兔#在#線#閱#讀#

唯獨林家母女三個不受絲毫影響,反倒暢快得很。

第26章

“寶玉回來了!”

就在這一片詭異之中,打扮華貴喜慶好比年畫娃娃的賈寶玉快速走了進來。

乍一見屋內這麼多人都在他還愣了一下,旋即就一一行禮問安。

乖巧喜人的模樣著實與一般的糙小子、紈絝公子大不相同,也難怪他在這寧榮兩府之中皆人氣旺盛,還尤其討中老年婦人的喜歡。

眼看著,賈母、王夫人、尤氏等一眾人的神色瞬間就變得和藹可%e4%ba%b2起來。

卻唯獨一個人是例外。

隻見賈政驟然臉色一沉,張口便是厲聲質問:“你不是上學去了?為何這個時辰家來?莫不是又逃學?”

賈寶玉本能地哆嗦了一下,眼神飄忽四處亂瞟,支支吾吾道:“我……我聽茗煙說家裡有了大姐姐的消息,心急之下才跟先生告……告了假……”

俗話說得好——知子莫若父。

尤其他還是個不大會撒謊的,有點什麼幾乎都擺在了臉上。

是以一見他這明晃晃心虛的模樣,賈政當下就冷笑起來,“茗煙說了你大姐姐的消息,莫非不曾說是好消息?既是好消息你如此急於往家趕作甚?我看你分明就是借口逃學!

這些日子眼見你日日按時上下學,老實本分得活像變了一個人,我還隻當你長大了懂事了,卻原來也不知是裝相與誰看呢!如今好不容易得了個借口,你就立即按捺不住暴露出來,可見骨子裡仍是爛泥扶不上牆!”

賈寶玉頓時白了臉,心虛的眼神兒直往林黛玉身上瞟,弄得她一臉莫名。

賈母亦有意無意掃了眼賈敏。

敏銳地捕捉到這一幕,端坐於人群之中的薛寶釵不禁目光閃爍,兩隻眼睛在這三人之間來回流轉,若有所思。

而本就極其煩躁憋悶的王夫人就沒那心情去注意其他了,聽罷賈政這話當場就翻了臉。

“寶玉自來與元春關係好,乍聽聞他長姐的消息急於弄清事情原委有何不對?分明是姐弟情深的好事,多少人家想求都求不得這樣的和睦友愛呢,如何到老爺這兒竟落得個劈頭蓋臉的斥責及無端揣測?”

頓了一瞬,冷冽厭惡的目光瞟了眼林家姐妹兩個,譏諷道:“我知曉老爺今日心中有氣,不過俗話說冤有頭債有主,老爺打哪兒受的氣就打哪兒出去啊,何苦拿寶玉來出氣?沒這個道理。”

“你!”也不知究竟是被戳穿了事實而惱羞成怒,還是當眾被自己的媳婦冷嘲熱諷感覺到丟人,賈政的臉瞬間漲紅如豬肝,指著她憋了半天,咬牙切齒擠出幾個字來,“你簡直不可理喻!”

“我哪裡……”

“夠了。”賈母頭痛極了,黑著臉怒罵:“兩個年紀加起來都已經是八九十的人了,當著一大家子的麵前吵吵鬨鬨成何體統?一幫子小輩都還在這兒杵著呢,你們夫妻兩個倒也不嫌丟人!”

兩口子頓時都老實下來,齊刷刷低頭不吭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