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君皎聞言,不覺笑笑:“嗯,阿槿怎麼都好看。”
隻是他私心,希望她能多吃一些,重一些也好看。
兩人分明一字一句地聊著,秦不聞卻能感覺到季君皎抱著她,腳步非但沒慢下來,反而加快了不少。
預計半天的路程,季君皎竟然隻用了一個多時辰,便登上了那宗祠之上。
宗祠外,季君皎終於舍得將秦不聞從懷中放下。
兩人皆是一襲紅衣,比那成婚時的夫妻裝束,也不差什麼了。
季君皎看了秦不聞一眼,他牽起秦不聞的手,神情溫柔潤朗:“走吧。”
“好。”
兩人同時抬腳,步入宗祠之中。
一瞬間,宗祠遠處,鐘聲也適時響起,遠山含翠,鐘靈毓秀。
宗祠的無數牌位前擺了兩張蒲團。
季君皎跪下之後,卻對秦不聞道:“你不要跪。”
“嗯?”秦不聞不解。
季君皎淡淡道:“陛下懿旨,長安王麵見天子先帝都不需跪,先祖宗祠,自然也會理解。”
是以,季君皎端正謙遜地跪在那些牌位前,緩緩闔眼,心中默念著什麼。
秦不聞原本對神佛之事便少幾分尊重,但她仍舊學著季君皎的模樣,也慢慢闔眼,正對著那些莊嚴肅穆的牌位。
檀香嫋嫋,鐘聲低沉。
許久。
季君皎才終於睜開眼,對著那些牌位叩首行禮。
秦不聞也隨著季君皎的動作微微欠身,算作行禮。
做完這些,季君皎終於起身,卻是牽著秦不聞的手,走到另一座牌位前。
宗祠的牌位是按照曜雲開國以來的曆史排序的,季君皎帶秦不聞停下的那座牌位,是宗祠側麵的位置。
當秦不聞看到那牌位上的名字時,微微愣神。
是先帝的牌位。
季君皎看著那座牌位,語氣又輕又淺:“微臣季君皎,見過先帝。”
他沒跪,隻是跟著秦不聞一起,站在那牌位跟前,微微垂頭。
“承蒙先帝照料,阿槿幼年失怙,先帝不棄,將她撫養成人,微臣才能得遇阿槿,實屬萬幸。”
頓了頓,季君皎繼續開口道:“阿槿幼時孤苦無依,又單薄無靠,蒙先帝多加照拂,如今的阿槿文武皆全,功績無數。”
說到這裡,季君皎的睫毛顫了顫:“先帝您曾對微臣說,微臣將來,會是一個好官,也會是教誨陛下的好先生。”
“即便這麼多年過去,先帝的話,微臣也謹記於心,不曾忘記。”
“先帝對微臣有知遇之恩,微臣亦對此無以為報。”
“隻是。”
季君皎張張嘴,語氣稍沉,眸光清冽:“恕微臣罪,先帝對阿槿的所作所為,微臣痛恨不已,也無法釋懷。”
聽到這裡,秦不聞不覺瞪大了眼睛,一臉錯愕地看向季君皎。
——她原本以為,當年的事情已經變成曆史,沒有人會知道真相,就算知道了,也不過是無關緊要。
先帝已逝,追究這些原本就是沒有意義的。
秦不聞也從未想過,想要追究到底,向一位死去的人要一個答案。
她沒想到,當年的事情季君皎能夠查出來,她更沒有想到,季君皎竟然會為了她,說對自己有知遇之恩的先帝,深感痛恨。
被握著的那隻手緊了緊,季君皎牽著她的手用了些力道,秦不聞感到了他的溫度。
“阿槿總是說自己,狼子野心,不忠不義,但若先帝在天有靈,便應當知曉,阿槿最重情義,甚至重於性命。”
“微臣妄言,先帝利用阿槿的情義,實屬不該。”
隻是季君皎又清楚,秦不聞對先帝的感情很複雜。
她知道他對她的利用嗎?
她那麼聰明,肯定是知道的。
可她什麼都沒說,她隻是將自己困在那個叫做“%e4%ba%b2情”的籠子裡,仍舊捂住耳朵,選擇保護宋謹言。
阿槿其實,實在算不上聰明的。
她應當是怨恨先帝的,但同時,她也清楚,若是沒有先帝,她可能還未從那死人堆裡爬出來,甚至都不可能長大。
那扮演著的%e4%ba%b2情中,即便是存了一份真心,也如同那苦水中落入的一滴蜜,足以讓她借此,掙紮向前。
內心孤苦的人,心裡需要很多甜才能裝滿嗎?
不是的。
內心困苦的人,隻需要一分甜,就能裝滿了。
所以哪怕秦不聞知道,那些溫柔慈愛,那些和煦偏袒是假的,但她還是儘了十二萬分的心力,達成先帝的目的。
季君皎向來清楚,先帝是位操弄人心的高手。
但是季君皎偏偏見不得。
——他的阿槿,分明很喜歡吃甜食的。
第455章 往後,我護著她
他帶著秦不聞來到先帝的牌位前,是為了什麼呢?
季君皎睫毛輕顫,他看著那靜靜的牌位,許久。
清冷柔和的光線透過窗欞,落在了男人的發梢與肩頭。
季君皎的半張臉隱沒在陰翳之中,光影斑駁。
終於,他朝著那尊牌位微微躬身行禮,他將身子彎得很低,卻沒有跪下。
“多謝先帝對阿槿的照料,心跡或許不真,但不論如何,阿槿能長成這般堅強又溫柔的人,是先帝的照拂。”
這是季君皎想帶著秦不聞來,告訴先帝的。
他自然也是怨恨先帝的。
但又因為秦不聞,他的“怨恨”也不夠純粹。
秦不聞是被先帝撫養長大的,這是無論如何也改變不了的事實。
即便他彆有用心,即便他虛情假意,即便他所做的一切,隻是為了利用她。
但阿槿能夠平平安安地長大,是先帝的庇護。
“從前沒人護著她,”季君皎的聲音又沉又清,“往後,微臣護著。”
他心疼她。
所以,曜雲欠她的,先帝欠她的,這天下欠她的,他都想還給她。
阿槿辛苦了那麼久那麼久,總要餘生順遂的。
季君皎自始至終,也沒有對先帝的牌位跪拜致意。
他感謝先帝對秦不聞的栽培,但這並不代表,他能忘記他對秦不聞的利用。
--
走出宗祠時,秦不聞眼眶有些紅。
“怎麼了?”
季君皎注意到秦不聞的神情,小心翼翼地低頭詢問。
秦不聞勾%e5%94%87笑笑,深吸一口氣:“季君皎,都過去了。”
“先帝已經駕崩了,當年的事情,我都已經忘記了。”
季君皎聞言,卻是微微蹙眉,他眉目緩緩,墨瞳漆黑:“阿槿,那不公平。”
“我跟你說過的,既然我得知了不公,便總要替你爭一爭的。”
先帝駕崩又如何呢?
她受的委屈並不會隨著先帝逝去而消失。
她說“都過去了”,她說“已經忘記了”,但那並不代表著,她沒有受委屈。
委屈了便是委屈了,委屈了便該討一討公道。
季君皎情願秦不聞再任性妄為一些,再刁蠻任性一些。
哪怕當著他的麵,訴說先帝的不公與偽善,他心裡都會好受許多。
但她卻說,她已經忘記了。
那不好的。
季君皎不想讓秦不聞受委屈的。\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
最近的長安城,安寧得有點反常了。
瑞王宋雲澤如今遠在東離,不知道在規劃著什麼,總之現在是按兵不動的。
春闈結束,秋闈也臨近落幕,朝堂之上一時間多出許多青年才俊,文武兼有,俊采星馳。
一時間,曜雲朝堂上竟難得的出現百家爭鳴,群賢畢至的壯觀場麵,不少文人才子皆是入仕,為曜雲家國儘綿薄之力。
其中秦不聞當時看到的,那位行止酷似少年季君皎的文官,不過幾日便提出許多箴言實學,青雲平步,被朝中人稱為“小首輔”。
除了這位“小首輔”,傅司寧與郭凡青也算是這群新起之秀中的中流砥柱。
當初雙王叛亂,傅司寧站在萬萬敵軍前,不卑不亢,寧死不降,足以證其風骨與氣節,在朝堂上也是如魚得水,扶搖直上。
與之相反的,宴唐已經多日沒去上朝了。
先前秦不聞多次說要去司徒府探望,卻都被宴唐用各種各樣的理由拒絕了。
宮溪山那邊的情況似乎還算好,也不知道是不是秦不聞的錯覺,秦不聞甚至感覺,宮溪山的狀況好像在逐漸好轉。
這幾日秦不聞待在文淵閣偏院,哪都沒去。
也不是她不想去,是清越一直拘著她,說是快要出嫁的新娘子不能出門,新娘子身嬌體貴,就該好好嬌養著。
秦不聞自然不覺得自己是什麼嬌貴命,但是清越堅持,秦不聞也就由著她了。
整日就在庭院的藤椅上搖晃著,想要吃什麼玩什麼,不過才起個念頭,那些東西轉瞬就能送到秦不聞跟前來。
季君皎這些日子很忙。
是真的很忙,秦不聞一天到晚極少看到他的身影。
他似乎有忙不完的事情與公務,婚事的籌備與安排全權交到了他的手上,分毫沒讓她操心。
但除了婚事,季君皎好像也有許多彆的事情要處理。
一連幾日,秦不聞都看到他書房的燭火燃至天明。
秦不聞原本想要去詢問一下季君皎的事情,想要為他分擔的,但每次她去了,季君皎便恢複一副輕鬆溫柔的模樣,操心繁複的事情一概不提,隻是讓她放寬心。
秦不聞猜到,季君皎應該是在謀劃什麼的,但季君皎不肯說,她也不會追究到底就是了。
距離他們二人的婚事還有五天的時候,秦不聞看到青南寺的住持——釋空竟然%e4%ba%b2自來了文淵閣!
起初秦不聞還以為是自己看錯了,直到那位釋空住持從書房跟季君皎談完事情,來到了秦不聞所在的偏院。
此時的秦不聞正躺在藤椅上乘涼小憩,幾乎是第一時間,秦不聞便聽到了釋空住持傳來的腳步聲。
緩緩睜開眼睛,秦不聞便見那位年邁蒼老的老者一身素色僧袍,雙手合十,朝著秦不聞微微躬身,念了一句佛號。
秦不聞也從藤椅上起身,端端正正地朝著釋空大師致意。
釋空看到秦不聞,嘴角笑容勾起,溫和慈善:“殿下,好久不見。”
秦不聞笑笑:“住持您彆打趣我了。”
釋空也笑:“殿下還是決定留在長安了,是嗎?”
秦不聞聞言,嘴角笑意淡了幾分。
“其實我至今都不清楚,自己會不會留在長安。”
秦不聞有些自嘲地笑笑:“我自出生以來,便知道自己的使命,是保護宋謹言登基,庇佑他皇位安穩。”
“隻是如今,宋謹言當真坐穩了皇位,我突然有些,不知所措了。”
秦不聞突然不清楚自己還能為什麼活下去了。
是季君皎問她:“秦不聞,你願意嫁於我嗎?”
秦不聞承認,她是心動了的。
秦不聞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