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殿下,你要做個好儲君。”
大概是為了不讓自己昏死過去,秦不聞絮絮叨叨說了許多許多。
直到前線先帝得了消息快馬歸來,請了軍醫看診。
那一日,先帝罰了宋謹言跪在帳外三個時辰。
向來叛逆的宋謹言,那一次便當真順從地跪滿了整整三個時辰。
宋謹言永遠忘不了那一日,秦不聞披散著黑發,猶如殺神一般,一人逼退對麵百餘名精兵。
——一如現在。
宋謹言看到麵前的少女,手持雙劍,每一次出手都是殺招!
隻是秦不聞的體力有些跟不上了。
——這具身體太弱了。
那些刺客也注意到了這邊的情況,前赴後繼般朝著秦不聞殺來!
“她隻有一個人!”
“殺了她!”
“殺了他們!!”
秦不聞後退幾步,她眉頭緊皺。
敵人太多了,要先想辦法把宋謹言送出去才行!
宋謹言不能出事!
秦不聞環視四周,想著拚殺出一條血路來的機會有多大,下一秒,便聽到身後的宋謹言高喊道:“當心——”
秦不聞猛地回頭,隻見三兩個守衛舉著長槍,朝著秦不聞刺了過來!
秦不聞明明可以躲開的。
但身後便是宋謹言!
她咬牙迎擊而去,手上的長劍終於不堪重負,斷裂開來!
幾個人的長槍齊齊朝著秦不聞刺了過來!
千鈞一發之際,秦不聞分明感受到有一陣風從她耳邊略過!
下一秒,一個身穿黑衣的蒙麵男子舉著手中長劍,瞬間將幾人擊倒在地!
秦不聞皺眉,猛地抬頭!
——是宮宴那晚見到的黑衣人!
黑衣人看也沒看她一眼,甚至手上蒙著黑布的武器都沒出鞘,赤手空拳便將湧上來的刺客全部擊退!
秦不聞體力不支。
她虛弱地眯了眯眼睛,卻總覺得麵前的黑衣人……有些眼熟。
太眼熟了。
武功也好,身形也好……
“京……”
秦不聞下意識地張張嘴,似乎想要喊出那個名字。
“首輔大人和司徒大人回來了!”
高台上,不知是誰喊了一聲,幾乎是眨眼間,季君皎與宴唐帶著的兵馬,就將那些殘存的刺客全部包圍起來!
烏泱泱的兵馬紛至遝來,秦不聞看向那個黑衣人。
黑衣人見事情解決,看了一眼宴唐,隨即便縱身離去。
秦不聞微微蹙眉,下一秒,便倒了下去!
“秦——”
她分明聽到有一個慌張的聲音從她頭頂傳來,將她攬入懷中。
她看到了宋謹言慌張地近乎血紅的眼眶。
她實在是沒什麼力氣了。
看到宋謹言安然無恙,她終於安心昏睡過去,不在理會周圍的兵荒馬亂。
“阿槿!”
昏睡之前,秦不聞便聽到有人快步跑上高台,一陣熟悉的檀香伴她入睡。
--
秦不聞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
待她醒過來的時候,她正在搭建好的營帳中。
營帳外是來回巡邏的軍隊,秦不聞皺皺眉,便聽到一道女聲。
“阿槿姑娘,您終於醒了!”
秦不聞抬頭,便看到一個宮女扮相的女子端了湯藥,來到她麵前。
宮女十分殷勤地為她擦了手臉,又伺候著她把湯藥服了下去。
秦不聞實在是有些守不住宮女的熱情,張張嘴,嘗試著開口:“陛下呢?他沒事吧?”
宮女眼睛更亮:“姑娘放心,陛下一點傷都沒有!”
“哦對,陛下還說了,等晚些再來看您!”
秦不聞微微蹙眉:“這個……倒不必了。”
“阿槿姑娘您都不知道,您昏迷過去的時候,陛下都快擔心死了!奴婢侍奉陛下這麼久,還沒見過陛下那般焦急呢!”
不知道為什麼,秦不聞越聽越覺得不對勁……
“姑娘您放心,陛下勤於朝政,這麼多年後宮都無嬪妃,您進了宮,便是後宮裡的頭一位了!”
第65章 你怎麼才來見我?
不是。
秦不聞終於聽出不對勁來了!
“等等,姑娘,你說什麼後宮……什麼嬪妃?”
宮女笑道:“阿槿姑娘,您今日這般保護陛下,陛下也對您如此在意,一定是兩情相悅的!”
剛醒過來的秦不聞有些頭疼。
她摸了摸自己的額頭,卻是問了一件更重要的事:“首輔大人呢?”
宮女撓頭:“首輔大人?從剛剛就沒看見了呢。”
沒看見?
奇怪,她明明記得她最後昏迷過去的時候,季君皎是在她身邊的啊。
她現在的思緒有些亂。
當時救宋謹言的時候來不及思考,現在想想,季君皎是不是已經知道她會武功的事了?
她要編個理由搪塞過去才行。
亂七八糟地想著,秦不聞並未注意到麵前宮女瞪大眼睛看向營帳門口。
“參見陛下。”
直到宮女畢恭畢敬地朝著來人行禮,秦不聞才從思考中回過神來。
秦不聞瞪大眼睛看向宋謹言,急忙下榻。
“你不必。”宋謹言上前幾步,阻止了秦不聞的動作。
宮女看到這一幕,那叫一個激動啊!
“你先退下吧,我有話跟她說。”
宋謹言吩咐一句,宮女行禮後,悄無聲息地退了下去。
秦不聞抬頭,看向麵前的男人。
他落在她身上的眼神有些複雜,秦不聞甚至分辨不出什麼情緒。
“陛下,您沒受傷吧?”
秦不聞找了個話頭。
宋謹言眼皮動了動:“無。”
秦不聞點了點頭,垂眸不再跟宋謹言對視。
這人怎麼不說話啊。
秦不聞有點急,她想去找季君皎。
“陛下……來找阿槿,是有什麼事嗎?”秦不聞乾巴巴地又問一句。
宋謹言沒答。
“你的武功,誰教的?”
秦不聞有些頭皮發麻,她硬著頭皮道:“阿槿失了記憶,不記得了……”
“你就打算這麼跟季君皎說?”宋謹言沉沉地開口。
秦不聞微微蹙眉,抬眸看向宋謹言。
男人那雙狐狸眼定定地落在她的臉上。
“你會武功一事,我沒告訴季君皎。”
秦不聞睫毛微顫。
“我同季君皎說,你不會武功,隻是拚死護我,是出現的黑衣人救了我們。”
秦不聞眼珠轉了幾圈。
她不明白,宋謹言為什麼要替她隱瞞。
“多謝陛下。”秦不聞僵硬地開口道謝。
“阿槿姑娘,”宋謹言深吸一口氣,眸光定定,“你沒什麼要對我說的嗎?”
秦不聞垂眸,不應。
“阿槿,”宋謹言一字一頓,語氣中醞釀著洶湧的情緒,“你沒有什麼,要對我說的話嗎?”
男人眼眶猩紅,聲音都是微微顫唞著的。
秦不聞張張嘴,半天才道:“陛下如果沒其他事,就先回去吧,阿槿有些累了。”
偌大的營帳,隻有他們兩個人。
似乎有什麼情緒卡在了秦不聞的喉頭,不上不下的,秦不聞呼吸不暢。
她不知道究竟過了多久。
頭頂上,傳來男人近乎顫唞的聲音:“秦不聞。”
他喚她,秦不聞。
秦不聞眼皮一跳,指骨微頓。
就在那一瞬間,秦不聞分明感覺到心口處有無數的情緒洶湧而來!
她卻是將頭埋得更低,強迫自己壓下萬千情緒。
她不應。
宋謹言卻不欲善罷甘休,他又開口:“秦、不、聞。”
一字一句,像是咬牙切齒,又像是要將這幾個字吞吃入腹,嚼得粉碎。
秦不聞坐在床榻之上,感覺耳鳴。●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時間似乎在那一瞬間都暫停了,她屏住呼吸,下意識地想要隱藏自己的存在。
她又想起宋謹言從前對她說的話。
“我討厭她。”
“不,我憎恨她。”
他恨她。
所以她不應該出現在他麵前的。
秦不聞快速眨眨眼睛,這才深吸一口氣,抬眸對著男人笑:“陛下在叫我嗎?陛下認錯人了。”
但她一抬眸,就跌進男人泥沼般的眸中。
宋謹言就那樣看著她。
許久。
久到秦不聞以為宋謹言會就這麼離開的時候,宋謹言顫著聲音開口:“我的桂花糕呢?”
秦不聞愣在了原地,臉上完美的笑容漸漸消失不見。
那萬人之上的天子,那一言九鼎的皇帝,那坐擁江山的宋謹言。
如今,卻像個沒人要的孩提一般,眼尾猩紅,顫唞著聲音問她:“秦不聞,我的桂花糕呢?”
她不是說過,從潯陽城回京的時候,會給他帶那裡最好吃的桂花糕的嗎?
她不是說過,她會守著潯陽城,保曜雲萬年安康嗎?
她不是……
她不是,最怕他流淚的嗎?
有淚水砸在秦不聞的手背上。
——不是她的。
她恍然地眨眨眼,眼神有一瞬間的迷茫。
“五年了,我還一次都沒吃過。”
宋謹言如同一個被人拋棄的孩子,又張皇又無措地看著秦不聞。
他張張嘴,似乎有許多許多話要說。
但所有的話語堵到嘴邊,隻剩下一句:“我的桂花糕呢?”
許久。
秦不聞終於輕笑一聲,看向宋謹言的眸光也漸漸柔和下來。
她笑,一如許多年前,看向她最偏愛的東宮太子。
“都長大了,怎麼還這麼饞嘴啊?”
如同死囚犯終於等到了屬於他的審判,就在秦不聞說出這句話後,宋謹言原本強撐著的高大身姿,一瞬間,潰不成軍。
他眸光晃動,卻是不假思索地半跪在少女麵前。
——如同虔誠的信徒一般。
像是牙牙學語的孩子,隻會用手去抓自己想要的東西。
宋謹言想也不想,一把抱住秦不聞。
“秦不聞,你混蛋!”
“對不起。”
“秦不聞,你混蛋。”
“抱歉。”
“秦不聞……”
“嗯。”
秦不聞感受到了肩頭溫熱的濕意,那無上尊貴的帝王,抵在她的肩頭,哭得泣不成聲。
“我好想你……”
“你怎麼才來見我?”
“你怎麼敢才來見朕……”
“東宮裡的枇杷樹都長那麼高了,我一個人夠不到。”
“你說過要帶我一起摘枇杷的。”
“秦不聞,你說過的。”
“你怎麼總是說話不算話……”
宋謹言隻是抱著她,嘮嘮叨叨,斷斷續續,似乎要將五年間的委屈全都說給她聽。
那向來尊崇無比的天子陛下,如今隻是半跪在少女麵前,沾濕了她半邊衣裳。
“秦不聞,你怎麼忍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