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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園月 鵝兒水 4354 字 2個月前

算了,你怎麼也這麼晚?

盧照被她母%e4%ba%b2這樣一瞧,又急著為自己辯解:“我出門的時候就告訴過您了,晚上跟嚴五小姐在外麵吃的。”

說到伊文,周以珍反而多了些談性。她倒是還餓著,奈何今晚的菜不大對胃,她又不想勉強自己,就心不甘情不願地下了桌。

一麵走,一麵向盧照打聽:“前天出去打牌,偶然聽太太小姐們提起,說是嚴五小姐跟香港一位高官之後定了%e4%ba%b2,後來被她二嫂攪和沒了,是真的?”

盧照不意外頭的流言傳得這樣快,她聽周以珍那拉家常一般的閒適語氣,就有些為伊文打抱不平:“真的又怎樣,假的又如何?難不成月仙嫁不去高官要員,媽就不同意我跟她往來?”

周以珍被噎得哭笑不得:“未必你媽我就那樣狗眼看人低?我不過在外麵聽了一耳朵閒話,想到嚴五小姐那樣一個標致人,卻要受這樣的罪,我替她可惜罷了。”

這話已經隱隱有些賠不是的意思在,卻架不住盧照今晚有些小性使不出來,她還犟嘴道:“我知道您可惜甚麼,大不了可惜好好一個金龜婿,最後卻花落彆家!”

周以珍腳都放到樓梯上了,想起盧照一晚上說話都夾槍帶棒地,又回過身來戳女兒的額頭:“你就是這樣跟你老子娘說話的?姑爺在外麵浪蕩不著家,你心裡有氣,找姑爺發作去!你老子我好容易過兩天清靜日子,未見得還要看你的臉色!”

盧照被她母%e4%ba%b2這樣一排揎,臉上也有些掛不住,把頭一扭,就噔噔噔跑上樓去了,氣得周以珍在後麵直罵她是小兔崽子。

盧照上了樓,照常進浴室梳洗,出來在床上躺下,翻來覆去半個多鐘頭,眼睛閉了睜,睜了閉,就是睡不安泰。又坐起來看表,馬上十一點鐘了——

鬱秋原從來不會這麼晚還不到家的。

思來想去,盧照還是覺得不放心,她知道秋原今天跟一位秦先生出去談事,也不怕冒失,不管不顧地就往那家裡撥了電話。

秦家那麵接電話的也是一位年輕小姐,一聽是找鬱秋原先生的,聲音一下就變得尖利起來:“沒人往貴府報信麼?鬱先生跟我們家那位一齊去鎮江測量地界,回來的時候火車%e8%84%b1軌,說是撞到河裡去了,現在生死未卜!”

聽到這兒,盧照懸著的心,一下就沉到了最深處。

第41章 .月黯

活不見人死不見屍,盧照為了找到鬱秋原,費了很大一番功夫。

各方打聽,四處托請,連首都警察廳的人都被遊說過來幫忙,一行人浩浩蕩蕩地上山下河,卻怎麼都找不見鬱秋原的身影。

那時候又很動亂,各處都有駐兵,火車墜河的地方就離軍營不遠,盧照在那附近忙了一夜一天。殫精竭慮之餘,偶一抬頭,看見白晝裡淺淡的一層日光悉數散去,天地逐漸混沌,隻有遠方的號角嗚咽,直令人倍感淒涼。

盧照低下頭,繼續在一堆死屍中快速翻檢著,希望能找到一星半點跟鬱秋原相關的東西。可是沒有,什麼都沒有,暮色四合,日月無光,目之所及,不過一個接一個地,無人認領的屍首。

終於,在檢查完最後一個死人後,盧照木然地流出一串眼淚。沒有,沒有,就是沒有!

鬱秋原,或許真的在某個不為人知的地方,悄悄死掉了。他做得出這樣的事,他就是這麼一個不起眼的人,連死,都死得那麼無聲無息。

盧照的眼淚再也停不下來。

她從沒想過,鬱秋原會在此時離她而去,他們都還正當盛年,都還未經世故,他們承負不起死亡。

等夜色更為凝重,又有人大喊大叫,說在不遠處的斷崖邊看到了傷患,盧照心底再次浮現出些許希冀。她跌跌撞撞跑向眾人口中的斷崖,彼時天已經完全黑透,照明燈不過一個好聽的幌子,深一腳淺一腳地,幾個跟頭下來,渾身跌得烏青。

盧照摸了摸前額上的傷,將才不小心碰到石角上了,濕濕涼涼的,恐怕有血。

她一個嬌貴慣了的大小姐,縱勉強自己跋山涉水,亦不過做做樣子,終究成不了事。警察廳裡有些往日交好的舊相識,他們異口同聲,都是勸盧照快些回去公館裡,彆跟在一路礙事。

盧照也知道自己不是做這些事的材料,她咬咬牙,不再拾級而上,一%e5%b1%81%e8%82%a1坐在原地。今晚,她打定主意要在這兒等消息。

警察廳的人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又儘心儘力地將斷崖周邊翻了個遍,祭出來許多陌生麵孔,有一息尚存的,也有魂歸離恨的,獨獨不見,鬱氏秋原。

盧照跟著便有些絕望,春雨不知從何時起悄然而落,她坐在不知名的山嶽中,默默耐受著早春微涼。世間清景依舊,隻有那個大言不慚許諾永生的人,而今卻要食言而肥了。

春陰漠漠,雨透春衫,盧照如石像般紋絲不動地坐了一夜。她總不堪離懷,她總抱著一絲一毫的不相信,她總覺得,鬱秋原不至於這麼短命的。

又不知過了多久,人群再度噪沸,都在喊,找到了,找到了,眾人一陣歡快。獨盧照反應不過來。

警察廳那頭派了專人過來通知,可喜可賀,可喜可賀,鬱先生找到了!沒死,沒死,盧小姐,鬱先生竟然沒死,真是福大命大阿!

報信的人恨不得一蹦三尺高,盧照那一顆心,卻因為無儘的等待而變得落寞無比,她雙手抱頭,隻是呢喃:“沒死……沒死……他沒死……”

鬱秋原僥幸活著的消息傳出去,沒多久,周以珍就也過來醫院守著。

實際說起來,秋原的意識倒還算清醒,隻身上折損過多,內外傷兼有,傷痕累累地,盧照仍舊替他辦了住院。

待到翌日天明,秋原的病情已經趨於穩定,連醫生都說沒有大礙,可盧照卻發了慌,先前的冷靜悉數破功,她一日比一日躁鬱。

剛住院那兩天,鬱秋原多數時間都昏睡著,醫生便囑咐不用喂他東西吃。這本是再正常不過的一件事,可盧照卻因此變得疑神疑鬼,她總擔心秋原空著肚子,會餓壞了,關心則亂起來,一度忽略了鬱秋原本身就是病人這回事。

她的精神狀況,似乎出了一點問題。

周以珍到底不再年輕,連著兩個大夜守著年輕人,她的身體吃不消,剛想靠在床尾的鐵闌乾上打盹,又被房門的吱呀聲驚醒。

她看著躡手躡腳的女兒,疑惑道:“阿照,這麼晚了,你要去哪?”

盧照索性大方地指了指走廊,給出一個相當的理由:“我去外麵的飯店看看,還有沒有吃的賣。”

“你餓了麼?”周以珍不經意地打了個哈欠,“我撥電話叫小月送飯來罷。”

說著,她就伸手去夠不遠處的電話機,盧照卻一把按下她母%e4%ba%b2的手,說:“不,不要,秋原喜歡吃九江飯店的菜,我自去給他買。”

周以珍不解道:“醫生不是說了,這些日子最好不要讓姑爺進食,你怎麼忘了?”

盧照聽她母%e4%ba%b2搬出頗具權信力的拒絕之語,淚水立時奪眶而出。

周以珍看著仿佛下一刻就要垮掉的女兒,理所當然地將盧照此刻全部的情感理解為人在經曆死而複生、失而複得之後的驚魂未定。

她趕忙伸出手,將人抱進懷裡,盧照伏在母%e4%ba%b2的肩頭,哭聲越來越高,嘴裡顛三倒四地,反複隻說著一句話。

她說:“媽,我怕是徹底著了鬱秋原的道了……”

秋原又過了三天才醒。

他壓根不知道盧照這些天是怎麼熬過的,一醒來就隻看見自家太太端坐在不遠處的椅子上,頭微微低著,右手握著一把翦刀,桌上放著灌了一半水的玻璃花瓶。想來,她是在侍弄花草。@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秋原自己扶著床坐起身,恰好能看清盧照手裡撥來撥去的鴛鴦鳳冠,那花開得極好,嬌豔無比,隻不過在鬱秋原眼裡,插花的人要更好看一些而已。

大難不死,他顫唞著喚了一聲:“盧照……”

盧照抬起頭,正跟她那位滿身繃帶的丈夫四目相對,彼此都愉快地笑著。那一刻,他們要比其他任何時候都更珍惜對方的存在。

“你餓麼?”盧照手忙腳亂地放下花,走到床前,又拿手去碰秋原的手,她已經高興得不知道說些甚麼好了。又把將才的話重複一遍,問:“醫生說你可以吃藕粉,我帶了來的,你要不要?”

盧照隻是輕輕碰了一碰秋原的手背,過後就要去拿水給他喝。秋原隻不依,他固執地要兩個人十指相扣,歎息道:“你不要當我的麵忙來忙去,好麼?這一回死裡逃生,我隻為了趕回來見你……我隻想安安靜靜地,看看你。”

盧照沒再說話,又把臉轉過來,坦然地接受鬱秋原滿是愛意的目光。

秋原示意她彎彎腰,她依言照做,他就用自己的下巴摩挲她的側臉。結果卻大大出乎鬱秋原的意料,盧照並沒有因為怕癢而躲閃,他不免有些失望地說:“你把我看護得真好,這麼多天,我竟連胡茬都沒有長。”

盧照俯身,慷慨地送出一記輕%e5%90%bb,用一種開玩笑的語氣說:“鬱秋原,我真害怕你死了。”

“你彆怕……”秋原回%e5%90%bb,“無論我怎樣,是生是死,我決計不會連累你的。”

“可你已經連累到我了,還連累得很厲害。”

“那我補償你好不好?火車撞進護城河那天,整個世界天旋地轉,隻有一個叫盧照的女人巍然矗立。我生來怕死,可更怕見不到你,我拿出畢生的勇氣跳下車門,為的,就是今時今日還有補償你的資格……盧照,我愛你。”

放在以前,盧照或許並不會對這一份沉重的愛給予任何回饋,隻有那天,她緊緊抱住鬱秋原的腰%e8%85%bf,第一次哭得聲嘶力竭。他全部的竭誠的愛,她用分外充盈的熱烈的眼淚回應。

這未嘗不是一種相愛。

大概到了鬱秋原快要出院的時候,他母%e4%ba%b2曹淑敏也專程到醫院跑了一趟。

盧照從來沒見過鬱太太,鬱秋原更沒提前交代過那天會有外人來訪,兩個女人迎頭撞上了,互相都不熟悉,連開口寒暄都難。

秋原那時已經能夠下地自由行走,傭人幫著遞茶遞水給客人,他就人高馬大地站在屋中間,一臉的迷惘。他先前跟鬱太太亦不過幾麵之緣,終說不上%e4%ba%b2近,說來說去,還是要怪鬱太太此行太過冒昧。

他站著,盧照就陪他一起,鬱太太坐在客位上,看起來還比兩個年輕的主人家更為自在。

不過她也沒坐多久就是了,敘了兩輪話,看兒子媳婦實在局促,鬱太太自己便尋了借口要走。盧照夫妻倆依照禮節挽留不住,隻得放了她離開。

隻不過,她走的時候,點名請盧照護送她。

因猜不準鬱太太葫蘆裡賣的甚麼藥,盧照把她婆婆送到下樓梯的地方,就不肯往前走了。

盧照因為生得標致,待人接物又大方,曹淑敏見了這個媳婦倒也中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