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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園月 鵝兒水 4306 字 2個月前

鐘頭以後了。

盧照還記恨剛剛被捏了手腕,一進理發店的門就開始嘮叨。

“手被你掐得烏青,下手也沒個輕重,真討厭……”

哪有她說得那麼嚴重?秋原不鹹不淡地頂回去:“你不要聳人聽聞……”

他話剛說到一半,就被屋內嗬嗬說笑話的聲音打斷。他不免往裡探了探頭,正看見嚴子陵跟王頤夫妻兩個並坐在鏡子前,兩個人臉上笑嘻嘻的,頭發都還濕著,一看也是才來不久。

老熟人嘛,盧照自然也認得出來,她跟王頤兩個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約而同地笑了出來。

“六小姐,好久不見,沒想到在這也能碰到。”

美發師給盧照指了個坐的地方,她一坐下,王頤就悄悄扯她的衣角:“你怎麼還管我叫六小姐?那我豈不是要尊稱你一聲盧小姐才行?”

王頤應該是有身孕了,是盧照都能看出來的顯懷。她不禁回過頭去看了一眼正在跟鬱秋原寒暄的嚴子陵,訝然道:“你們夫妻,怎麼有好消息也不往外說呀?你這,幾個月了?”

“快五個月了。”王頤不自在地抿了抿鬢發,“我們家總是一刻也不消停地鬨,怕這孩子福薄,禁不起折騰,我跟子陵就沒大肆宣揚。瞧我,跟你一個留過洋的人說這些,你該嫌我迷信了。”

嚴家的事,盧照隱約聽到過一些,那家裡如今是臟的臭的都有,難怪王頤總是百般謹慎。

盧照回握王頤的手,寬解道:“你如今一人吃兩人補,何苦再去想那些不相乾的事?”

“那些閒事,你當我願意管?”王頤用另外一隻手摸了摸肚皮,歎氣道:“五妹的事,你沒聽說?”

說到嚴伊文,盧照下意識地坐直了身子:“上個星期天,我跟她通過電話,倒沒聽她提過哪處不好……”

王頤隻是搖頭:“前些日子,家裡替她張羅了一門%e4%ba%b2。更難得的是,這兩個年輕人約見過幾回,彼此還算合得來,私底下我問伊文怎麼樣,她也是點了頭的。眼看著就要成了的事,偏二嫂出來搗亂。她那個性子,我想全南京應當都有所耳聞,她恨著我們這個家。莫名其妙地,她把五妹的男朋友勾到了自己床上……她,她分明就是在報複我們……總之,是很醃臢的事。”

王六小姐後麵再說什麼,盧照就沒心思往下聽了。她從前隻知道嚴家是一個舊家庭,但她從沒想過竟會是這樣的陳舊腐朽。此時此刻,她不知道自己是應該為沒有嫁給嚴子陵而感到慶幸,還是為嚴伊文、王頤的種種遭遇而感到悲哀。

又或者,這根本就不僅是女人的悲哀。

這麼一會兒功夫,嚴子陵已經剪好了頭發,他穩步朝王頤走去,又附耳說些什麼。盧照看著他們夫妻如膠似漆的模樣,內心卻毫無波動,嚴家,真的容得下這一對恩愛夫妻麼?

王頤因為懷孕沒辦法久坐,所以他們夫妻離開理發館要早一些。等外人都走了,秋原才探過頭來問盧照:“四少爺說明年要請我們喝喜酒。”

盧照覺得很疑惑:“誰的喜酒?”

“嚴家三少爺跟沈家三小姐,說是要訂婚了,就在明年初春。”

沈錦如也要結婚了。

她要嫁給南京城有名的紈絝,嚴子鈺。

人這東西,有時候真是無趣。

第39章 .月魄

民國二十四年,幾乎一晃而過,大家的人生都還毫無著落,盧照夫妻倆的書桌上就放滿了各路友人的拜年飛片。

其中嚴家四少爺夫妻倆不僅命人送了賀年片,還有一份正式的婚禮請柬,沈錦如跟嚴子鈺的婚事,這就算沒有轉圜了。

錦如本人,盧照見得並不多,也不算很熟悉,隻大概記得是個模樣很俏麗的姑娘。

反倒是鬱秋原,在翻看嚴家那份請柬後,難免要神色凝重地歎惋。他跟沈三小姐,總還算有些交情。

“沈錦如小姐,人是很不錯的……”

盧照知道他在惋惜什麼,也蹙眉道:“怎麼就到這份兒上了?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八竿子打不著的兩個人,怎麼偏就要做夫妻了?”

大抵這世上的事,就是如此的不通情理罷。鬱秋原想起自己和盧照的婚姻,亦不過一種參差不齊的結合。他對於沈錦如要嫁給嚴子鈺這回事,也就沒話可說了。

“正月裡事情少,恰好這幾日嚴五小姐也回家去團年,你們不是約好碰麵的?”

秋原最終還是放下了那張喜慶的紅紙,轉而問起妻子彆的事。

大節下裡,本來就是供人走%e4%ba%b2訪友的。盧照也想趁機去瞧瞧伊文,卻難以實現。

她漫不經心攪轉著兩根食指,說:“嚴太太這幾日又病得沉了,月仙尚且不得空出來。你知道的,她們那個家裡,現下怎麼離得開人呢?嚴子陵的母%e4%ba%b2跟二嫂兩個,總是一刻也不停歇地鬨……六小姐的身孕怎麼也有八個月了罷?就這樣,聽說除夕那天還因為裡外裡地操持年飯見了紅,如此一來,子陵又隻好帶了她到外麵的彆墅養胎,剩下嚴家那一攤子事,不全得靠月仙出麵料理?”

嚴家的事情,總是日複一日的繁瑣,秋原知趣地不再問彆人家的事,隻試探著說:“上海那邊,小半年都不通電話了……媽總跟那個黃包車夫在一處,正月也不回來家裡住住麼?”

盧家之四分五裂,絕非一日之功。父母那頭的事,盧照竟是連問都不想問了。

她心裡早就模糊拿了個主意,這時說出來正好:“等把這個年過了,我預備%e4%ba%b2跑一趟上海。無論如何,我還是爸爸的女兒,媽還是他的太太,憑我們女人再怎麼不值錢,他也非給我們一份交代不可。真鬨到不可開交,乾脆把這個家分了才好,左不過情義這一類東西,我們原就是不指望的。”

這句話總歸漠然,仿佛並未摻雜說話人多少情思一樣。可聽在鬱秋原耳裡,卻無端有一種難言的寂寞。

父母%e4%ba%b2眷,他本是不看重的,他知道盧照也未必將這些俗世之愛放在心上。

他隻是又想到,自從盧照得知鬱家的事,逢年過節,她總也不忘派傭人去烏衣巷問候鬱太太。或是吃穿,或是勞病,許多鬱秋原尚且料想不周全的地方,她都一一照管妥帖了。

盧照骨子裡其實是個很溫良的後輩。

而要一個生性溫良的人,去跟離家遠走的生身父%e4%ba%b2大談特談決裂,這無疑是一種殘忍。鬱秋原覺得不忍心。

他從背後輕輕抱住太太的腰,並沒有過多的言語,隻是擁抱。這應當算作一種安慰。

盧照任由丈夫抱著,心頭逐漸浮現出綿密濃重的淒惻之感。她這個人,似乎也就這樣了,不管是家庭、婚姻、事業還是其他,她做不了自己的主。就連這世上最普通的父母之愛,她都無從選擇。

周以珍這個新年,是在劉大生那個窮人家裡過的。¤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一個粗手粗腳的男人家,也不能指望他預備出多麼精細的年飯。除夕晚上那頓飯,跟周以珍近些年來入口的東西都大有不同。魚翅蝦子是沒有的,燒鴨隻有半隻,還是臨時托人去六鳳居買的,上桌的時候已經半冷不熱,鴨子外皮上滿是白膩膩的肥油。

飯桌上隻有小半碗餛飩還冒著熱氣,可那是劉大生在街邊隨便買來自己吃的,湯湯水水裡飄著半隻無頭蒼蠅,不乾淨,他不好意思拿給見慣了山珍海味的闊太太吃。

劉大生於是隻手忙腳亂地撕了鴨%e8%85%bf遞給周以珍,她接過手,拿起放下好幾次,始終下不去嘴。

當然了,吃飯的地方也不好。

周以珍自問從沒有虧待過情夫,從她手裡漏給劉大生的錢,三五萬怎麼都是有的,夠普通人家活多少年了。

可劉大生卻還是跟一群窮苦之人擠在大院子裡,憑著高昂的租賃費獲得了一間小屋的居住權,毛坯房一般的地方,要什麼沒什麼。周以珍進去的時候,連個坐的地方都沒有,劉大生實在麵不過情,這才到鄰居家裡借來桌椅板凳。

一頓飯吃到最後,周以珍幾乎可以說是連筷子都沒動。劉大生羞得抬不起頭,忙不迭地跟她致歉,說:“太太何苦上我這裡來遭罪。”

周以珍其實知道劉大生過著什麼樣的日子,盧維嶽在沒有發跡之前,也就是個天南海北走江湖的茶葉販子。周以珍嫁給他,也嘗過不少吃了上頓沒下頓的苦。

記得有一年,周以珍過二十歲的生日,盧維嶽被合夥做生意的幾個人騙光了家當,什麼都不能為她置辦,他就跑到人家農戶的地窖裡偷吃的。為了幾根水蘿卜、冬白菜,被人打得鼻青臉腫。

灰溜溜地回到家,盧維嶽一麵獻寶似的把偷來的東西給周以珍看,一麵也像劉大生這樣羞得滿麵通紅。似乎男人在無權無勢的時候,說話也中聽許多,那時候,盧維嶽也會語帶惆悵地跟周以珍講,阿珍,嫁給我,真是委屈你了。

時隔多年,周以珍再次聽到另外一個男人對自己說著不儘相同又大差不差的話,她那心裡,卻沒有一絲絲憶苦思甜的感慨,隻是自覺恍惚。就好像,二十幾年前的舊事,原模原樣地又發生了一次。

唯一的不同,就是女人已經老去,而她麵對的男人卻依舊年輕。約莫男人就是有這樣的權力,在蹉跎了一個女人的青春之後,再毫不留情地指責她發禿齒豁。

劉大生見盧太太默不作聲,情知是自己辦壞了事,便想著賠禮,又說:“太太能等我一等麼?我原還會做幾個菜,隻不過這麼多年獨身,過年過節都隻管跟車行裡的人喝個爛醉,也想不到要做年飯來吃。我,我更不敢想您這樣的人肯貴步臨賤地,到這種爛包地方來……總之,總之是我不好,我這就去隔壁花大嫂家裡趕做兩個菜出來,太太,您,您彆生我的氣!”

說著,他就一把掀開門簾要出去。周以珍來情夫家裡本就是臨時起意,她也不怪劉大生沒準備,還招手叫他回來:“慢著!多早晚了,還折騰個甚?”

劉大生梗著脖子,莽頭莽腦地,說什麼都要重新趕製一桌飯菜出來。周以珍隻好快步追上他,硬把人拽回屋裡。

他們這種關係,也不需要耍多少嘴皮功夫,劉大生從被按在椅子上那一刻,他就對周以珍無力招架。

除夕這一天,他們倆從早到晚都在一起,那方麵的事,其實是不少的。但這一刻,仿佛又是新的水到渠成。

周以珍本來想在上麵,但她累得腰肢酸軟,弄得雙方都不儘興。後麵,劉大生索性%e8%84%b1下自己的襖兒鋪在將才吃飯的桌上,再抱了周以珍上去,就那麼深深淺淺地進。

天兒冷,但屋子裡的兩個人卻渾身燥熱,周以珍熱得受不住,想卸下大衣來,劉大生卻一把按住她的手,同時下`身越頂越快。他似乎天生就是吃這一碗飯的人,伺候闊太太的功夫總是一流,周以珍教他不懷好意地捉弄幾番,就放下%e8%84%b1衣裳的手,轉而抱住男人的脖頸,一聲高過一聲地%e5%90%9f哦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