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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園月 鵝兒水 4360 字 2個月前

事業的事業能夠給他提供一份心靈上的慰藉,就好像,前十多年,他的生命裡隻有盧照這一件重要的事情。現在,有了另一件。

二來,他跟盧照兩個人婚後,感情似乎發生了一些變化,儘管之前就不夠相愛,但現在,好像要更冷淡一些。婚前還有時間推心置腹地聊天,婚後卻是各忙各的,白天晚上,見麵就是那幾句老掉牙的套話。

婚姻,真不愧是這世上頂乏味的東西。

秋原想不明白為什麼,也不好意思去問盧照。她現在很忙,儼然是一副成功企業家的姿態,直教人無從開口。

另有一層,鬱秋原某天偶然聽到了家裡雇的兩個老媽媽說閒話,說者含沙射影,聽者對號入座,兩下裡一湊,便使得鬱秋原對他和盧照的婚姻愈加患得患失。

那天的情況是這樣的。

兩個老媽媽都在客室裡做活,趙媽那兒剛起了個話頭,說:這家的小姐跟姑爺是新婚夫妻,怎麼瞧著不大恩愛哩?

李媽嘩啦啦地衝洗煮咖啡用的蒸餾壺,順口就把話搶過來:“怎麼,我一個鄉下人都知道的事,你不知道?”

趙媽這下就把耳朵削得尖尖的,驚道:“唬!我一個新來的,我知道什麼?”

李媽不敢說更難聽的話,隻用手比了個從外鎖門的動作。

兩個老媽媽心照不宣地哈哈大笑。

鬱秋原那天滿懷期待地趕早一點回家,想自己做兩個小菜給盧照吃,他的廚藝原不賴。誰知一進門卻撞破兩個女傭這樣議論,他那心情,無可挽回地一落千丈。

倒插門,倒插門,一個倒插門又怎麼能指望被人看得起呢?

鬱秋原以前覺得他已經習慣了被所有人鄙視,他自詡隨時隨地都做好了被人輕慢的準備。可現在看來,他還是準備得不夠充分。他感覺自己是一個糟透了的人。

那天晚飯,他就有些賭氣似的,不肯上桌吃。

趙媽和李媽約莫有一點做賊心虛,盧照叫她們兩個去請秋原下樓來吃飯,卻沒一個敢動。另換了小月上去請,也是久等不來。

鬱秋原不是那種愛擺臭架子的男人。盧照雖不知究竟,當著幾個傭人的麵卻也沒說什麼,隻吩咐廚下另做一碟蝦仁豌豆苗出來。

她吃了飯,就%e4%ba%b2自端上去給那個生氣的傻瓜。

“謔,鬱先生好大的架子。”盧照把飯菜放到小桌上,笑眯眯地看向蜷在綠絨沙發上裝睡的丈夫。

他連長衫都沒%e8%84%b1,眼皮還一跳一跳的,哪裡像是睡著了的樣子。

盧照硬要在沙發上坐,擠得秋原隻好直起腰來,他眼睛裡霧蒙蒙的,很像偷偷哭過。

見他這樣,盧照一下警惕起來:“你怎麼啦?誰給你氣受了?”

秋原當然不能跟妻子告家裡傭人的黑狀,那也太小心眼了。所以他隻是抱了盧照的腰,反複訴說自己的不好:“我真恨自己不是嚴子陵那樣的男人。”

這純然是一句傻話,盧照沒理會。稍稍側過身,又忍不住莞爾——鬱秋原真太傻了。

就算他是嚴子陵那樣的男人,又怎樣呢?

“近來我是忙了些,主要是廠裡的事情過分的多。從咱們結婚,爸爸有意放權,你不也忙得跟什麼似的?鬱秋原,你怎麼還有空跟我生悶氣哩?”

男女之間的默契,並不需要很長的時間就能實現。盧照隻用說一句好聽的話,秋原的%e4%ba%b2%e5%90%bb就一點點覆了上來。

除了此刻的肌膚相%e4%ba%b2,其他時候,秋原都感覺妻子離他太遠。他不喜歡這種什麼都抓不住的感覺。

窮人乍富,那種悲喜交加的心情,誰也不會懂。

鬱秋原開始%e8%84%b1年輕女孩的衣裳,綠旗袍繡著黃牡丹,全被他揪得皺皺巴巴。

“好了,彆鬨了,先吃飯。”盧照有些喘不過氣,說話時%e8%83%b8脯上下挺伏。談不上多嫵媚,單是誘惑人。

秋原越發直勾勾地盯著她看:“彆拒絕我,好不好?昨晚你就還欠我一次……盧照。”

他說到最後,語氣簡直變幽怨。盧照在心裡發笑,認真想了想新婚夜以來的胡鬨,卻覺得,一個男人再是身強體健,也不能夜夜縱情,那成個什麼樣。

於是她把臉彆到一邊去,不許鬱秋原進一步接近:“那你還答應過我,這段時間都不提那事兒的。”

秋原正想為自己爭辯一二,臥室的門又被敲響,是小月。

“小姐,南京撥來電話。”

盧照這才想起來,今晚跟嚴子陵約了通電話。她不太自然地抿了抿鬢發:“噢,這就來。”

秋原作勢還要拉著人不放,盧照硬從他懷裡掙紮出來。下樓接起電話,子陵的聲音如約響起,悶悶的,略帶慚愧:“阿照,不好意思我家裡出了點急事,咱們的事,可以另約時間談麼?”

他的語氣是那樣的欲言又止,極儘隱晦。嚴家這種泥潭會發生什麼,盧照大致能猜到一些,她隻輕笑:“清官難斷家務事,你先去忙。等明天,你再往我們廠子裡打電話就行。”

子陵這時候大概還是無奈的,他想謝謝盧照慷慨給予的那一份理解,又覺得她應該不會把這種舉手之勞放在眼裡。就說了謝謝,也不過一句廢話,對他們的生活,沒有任何助益。

電話掛斷前,嚴子陵隻是悄無聲息地歎氣:“那好,我明天再打。”

這是一場十分寂寞的通話。電話兩端的人好像把該說的話都說了,又好像什麼都沒說。

鬱秋原自己端了飯菜下樓,看見盧照坐在沙發上愣神,就叫她的名字:“阿照,你怎麼了?四少爺專程打電話到家裡來,有事麼?”

盧照回過神來,一麵幫著她的新婚丈夫把飯菜端到餐桌上,一麵笑:“你先老老實實把飯吃了,我再告訴你我們家跟嚴家談合作的事。”

盧維嶽跟嚴啟瑞多少年的死對頭,甚至兩個人就在前不久還以為一些虛名浮利鬥得不可開交,怎麼可能這麼快就化敵為友?鬱秋原總覺得不可置信:“一笑泯恩仇,爸爸跟嚴老爺,這可能麼?”

盧照想起她父%e4%ba%b2談起嚴子陵父%e4%ba%b2那個咬牙切齒的表情,也沒忍住笑:“不得已而為之罷了,不一定是真的握手言和,主要是為了應付洋人。”

第16章 .月輕

嚴子陵到家的時候,夜色如墨,身心俱疲。

伊文打電話到公司,隻說嚴太太又跟王六小姐鬨了好大的脾氣,勸也勸不住,要子陵趕快回家調停。可嚴子陵到家,第一時間卻不往他母%e4%ba%b2屋裡去,他反而先到王頤住的廂房坐了坐。

他們雖訂過婚,王頤起居的地方,嚴子陵還是很少會到訪。擔心冒昧,他進門前還客氣地敲了門:“六小姐,是我。”

嚴太太在王頤耳朵邊哭了一天,她被折騰得煩不勝煩,連帶著也有些生嚴子陵的氣,便道:“我已經睡下了,四少爺明日再來罷。”∴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這一對未婚夫妻,私下裡卻是比外人還要講究禮數的。未婚妻的態度這樣冷淡,子陵愈發一個頭兩個大,稍稍緩一口氣,他又問:“我家裡的情況就是這樣壞,我也束手無策得很。王頤,有什麼事,咱們攤開說,行麼?”

嚴家是一個黑窟窿一樣的地方,王頤不是第一天才知道,嚴太太是個很難相處的人,她更不是第一天才有所見識。嚴太太今天扯故扇她耳光,其實她是可以忍受的,王六小姐並不是那種嬌氣到一點苦也吃不了的人。

這一次她不肯像往常一樣忍讓著嚴太太,婆媳兩個針鋒相對地又吵又鬨,僅僅是因為嚴太太張開血盆大口罵人的模樣,令她覺得很厭惡。像個雌怪物一樣駭人,而更駭人的是,也許再過幾十年,王頤就也會變得跟她一樣了。

多麼可怕的發現。王頤一想到這,連心肝兒都是顫的。大家庭裡的婆婆和媳婦,何嘗不是共享同一種命運的兩個女人。嚴太太的今日,就是王頤的來日,她看得很清楚。

嚴太太在家裡總是吆五喝六,生怕彆人不知道她是嚴公館的當家太太,實際卻最是色厲內荏,外強中乾。

她不是個好命的人,王頤也不會是。

嚴子陵又在外麵扣了兩下門,低聲問:“你要是哪處不痛快,就說一聲,萬事好商量。就算真未必合適,我也應當%e4%ba%b2自送你回蘇州。”

回家這話,王頤已在子陵麵前提過好幾次。未過門的媳婦,不明不白地在婆家一住好幾個月,外頭又不知要怎樣傳她的閒話。王六小姐這個人,本身就是太太小姐們茶餘飯後最熱衷的談資,再鬨出新的笑話來,無異於自取其辱。

子陵今晚這樣一說,王頤把心一橫,乾脆披了衣裳起來,窸窸窣窣地開始收拾行李。她來的時候就沒帶多少東西,真拾掇起來確也方便。嚴家這邊雖然幫忙添置了不少衣物首飾,王頤卻一眼也不看。而她原來隨身攜帶的那幾件素衫,又一下就裝點好了。

稍微理了理腹稿,王頤起身開門,把一個滿麵愁容的年輕男人請了進來。

“四少爺預備甚時候送我走?”

看她的樣子,還是有一點賭氣的意思,可聽她說話,又好像十分鄭重其事。他們的婚約是眾所周知的,是沒有轉圜的,嚴子陵嘴裡那句不合適,不過是一句真誠而無用的廢話。他不敢也不會把王頤送回蘇州。

事情要真那樣發展,嚴王兩家不就成了整個江蘇省的笑話。

嚴子陵總還想著挽留未婚妻,他不顧體麵地去牽王頤的手,試圖把一個滿眼淚花的年輕女孩拉到沙發上坐下。

他緩緩開口:“我知道你是一個很好的姑娘,我其實……對不起,是我不好。”

他坦蕩地替他母%e4%ba%b2承擔了所有罪責,他滿臉愧疚地說自己不好,可王頤卻一點也感覺不到安慰。她隻是可憐,嚴家的人,王家的人,統統都是可憐蟲。她同情這個世界。可令人絕望的是,在嚴酷的現實麵前,同情是最沒有用的。

“四少爺,我已經儘我所能地努力過了。在今天之前,我總以為嫁不出去是這世上最可怕的事,但現在我改主意了。”

王頤拿手帕擦了眼淚,又說:“雖然鬨出這樣的事很難為情,但我還是想說,我們退婚吧,好不好?你不喜歡我,我也不喜歡你,我們的婚姻,從根本上講,不過是兩個商人之間的交易。買賣不成仁義在,你放了我走,外麵還有千千萬萬跟我一樣的女孩供你挑選……嚴子陵,這樣的日子,我一刻也不想過了……”

她一個說話都細聲細氣的人,怎麼會生出這樣的勇氣呢?嚴子陵手足無措。

他大概從沒想過反抗既定的命運。他上一次試圖掙%e8%84%b1家庭的桎梏,還是跟盧照相戀那會兒。而可悲的是,現在已經沒有那樣一種理想的生活值得他為之付出一切了。

盧照的離開,對嚴子陵來說還是一種莫大的傷害,換句話說,有些不可接受。那不僅事關愛情,事關理想,更連累著青年人那一顆孤獨躁鬱的心。

自那以後,嚴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