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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話,眼睛看向桌上盛在小碟裡的白巾子。

一開始楊變還沒反應過來,直到她又看了一眼,他才拿了起來,卻頃刻被冰涼的巾子浸得嘶了聲,反射性蓋在了臉上。

用涼巾子擦一擦麵頸,整個人頓時舒服多了,一改方才心浮氣躁。

“你這小日子過得不錯。”

楊變看了看桌上各色瓜果,為了吃起來夠涼夠鮮,下麵還墊了一層冰。他也不見外,用叉子叉起一塊丟進嘴裡,吃完後說:“你這傷還沒養好,能吃這麼涼的?”

元貞給他一個白眼。

不能怨她不給他好臉色,實在他深諳氣人之法。

“我尋你來,是想問你一件事。”

“何事?”他以為她問謝成宜相關的,道,“那個如煙死了。”

第44章 (二更合一) 楊變:你招惹了我,難道現在不想負責?

“死了?”元貞有些詫異。

楊變點點頭, 把大致說了說,怕嚇到她,特意沒說如煙死狀淒慘。

許久, 元貞方長出一口氣。

“世間男兒皆薄幸, 隻看他是否能求仁得仁吧。”

哪知楊變的腦回路卻完全不跟她在一條線上, 道:“你說他就說他,彆把天下男兒都帶上了, 應該是書生多為薄幸人,心眼太多沒好事。”

難得他還會壓個韻。

“那你那事不是無疾而終,可查到他背後之人是誰?”

提到這個,楊變臉色暗了下來,旋即又譏誚道:“能是誰,左不過就是那些相公們, 朝堂上文官抱團打壓武官,不是曆來如此?”

樞密院從不進武官, 如今被他義父占了個位置, 這何止紮那些文官的眼, 簡直紮他們的心,還對他們是十足的挑釁。

以那些人如此道貌岸然的性格,能容許這種挑釁?

對付他是假, 借著他對付義父才是真, 隻是對方沒想到萬無一失的場麵,會突然冒出個公主攪局。

這是第一次打亂他們步驟,而他後麵咬著不放, 是第二次。

其實楊變早就有懷疑的對象, 想想謝成宜是樞密院承旨司的人, 能命動他的還能有誰?不過這話卻不好對元貞說, 畢竟到目前為止還沒有能拿出來說的證據。

而楊變這一番話,元貞也不好接,因為她爹是皇帝,要說這重文抑武的事,也不能都歸咎於文官,難道皇帝就沒責任了?

重文抑武始於太祖,幾乎算是國策了,也就是說武官這一群體對抗的其實是文官加皇帝,幾乎是整個朝廷。

“怎麼不說話?”

元貞道:“我若說什麼,你不是把我捎帶上一起罵了?”

楊變看了看她,見她這麼熱的天還穿著錦緞製的衣裳,顯然是傷還沒好。

小臉還是白白的,沒有血色,不禁道:“那禦醫到底行不行?要不我給你找些軍中用的跌打損傷藥?”

跌打損傷並不僅僅隻治紅傷,也可治內傷。

“不用了,我再過陣子就好了。”

這時,楊變又想到她方才的話。

“我怎會舍得罵你。”

這思維跳躍的,若非與他交流不是一次兩次,元貞真怕自己聽不明白。

尤其,舍得——

元貞瞧了他一眼,見他神色如常,主動忽略這句。

“其實今日我尋你來,是想問你一件事。”

“你想吃瓜果就吃,但彆用冰鎮,你這內傷還沒好,吃這些涼的傷身。”

元貞瞪著他。

他來也有一會兒了,可曾見過她吃一塊?不過是尋思天這麼熱,他若尋了來,定被熱得不輕,可以用來解暑。

即使他沒來,還有綰鳶和希筠。

“這是給我備的?”

總算他還有點眼力見兒。

“不是。”元貞氣悶道。

楊變看了她一眼:“你說不是但我權當是了,反正這涼物你少吃。”

他三下兩下把盤中瓜果吃完,若是以往元貞肯定會覺得這人吃相粗魯什麼的,可此時倒也還好,竟不覺討厭。

“對了,你想問我什麼事?”

終於回歸正題了。

元貞心裡竟鬆了口氣。

實在是每次碰見此人,她的節奏就很容易被打亂,因為你根本不知他的腦回路會往什麼地方轉。

“你對如今的大昊怎麼看?”

其實元貞想問他北戎鐵騎的事,不知怎麼話出口時卻變成了這樣。

楊變一愣,挑眉:“怎會想到問這些?”

“就是隨便問問。”

“你確定這不是在套我話,四周已被你埋伏起一群人,一等我有大逆不道之言,頃刻就會被拿下,書裡美人計都是這麼用的。”

元貞扶額:“你這看的都是什麼書?”

“說書。”他說得理直氣壯。

“你——”

“好了,不說笑了,”楊變做出正經樣,說,“公主想聽真話還是假話?”

“真話如何,假話又如何?”

“假話就是大昊一片大好之勢,國富民強,百姓安居樂業。至於真話嘛——”

他嗤笑一聲:“真話那就要說的多了。”

“你說說看?”

他看了她一眼,大馬金刀地往後靠了靠,尋了個舒服的坐姿。

“上京城內和上京城外儼然兩個世界,朝廷苛以重稅,致使大量流民平地而生,四處流竄,各地民變不斷,上京城內卻是歌舞升平,一片盛世太平之貌。”

“於朝堂上,朝中重文抑武,各種打壓武官,我們這些做武將的,當真是憋屈得得可以!”

“堂堂中央禁軍,戍衛京師,成日不思操練,不思正務,反而或是去緝拿些小偷小摸街上縱馬,或是化著演雜耍的,就為博得聖上高官一笑,或是成天守著這麼個破園子,無所事事。”

“堂堂朝廷軍隊,威武之師,如今戰力所剩無幾,實在可笑可憐!”

“於外,西狄雖已除,但北麵還有北戎虎視眈眈,北戎狼子野心,屢次進犯我邊界,朝中卻隻知求和退讓,不知展現國威。朝廷每年向北戎輸送大量歲幣,以為歲幣就能滿足敵人的胃口,殊不知都是養虎為患。”

“楊將軍,你可知你此言可屬大逆不道,若為他人所知,你處境堪憂?”

“那公主可會告訴旁人?”

他突然湊過來,眼神戲謔卻又認真。

她在試探他,他何嘗不也是在試探她。

元貞一直以為此人蠻橫無理,動輒便要訴諸武力,雖不至於是個草包,但卻是個武夫。

此時聽他這一番話,明明他才入京不久,卻一語中的朝廷大部分問題,能敏銳意識到北戎是大患,十分難得。

哪怕是朝中那些高官,還沉浸在北戎不過是群蠻夷,屢次進犯邊境,也不過隻是求財求物,不是什麼大患,歲幣便足以安撫之的想法中。

殊不知,北戎狼子野心,早就想吞下大昊這個身懷重金行於鬨市,卻根本無力保護自己的‘稚子’。

“我聽說,北戎鐵騎不可敵?”

說起這個,楊變終於嚴肅了臉色,甚至皺起濃眉。┅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也不能說不可敵,隻看是什麼打法吧。”

“什麼打法?”

元貞以為他有什麼法子,忙直起身來,又怕他說多了口渴,還主動給他倒了一盞茶。

楊變見她如此,不禁挑了挑眉,當下端起茶來喝了一口,權當享受她的‘殷勤’了。

“其實我私下研究過,北戎的鐵騎確實厲害,但厲害的不是他們的輕騎,而是重騎。”

元貞認真聽他說。

見她如此認真,更讓楊變多了幾分豪氣,幾分在心上人麵前表現之心,揮斥方遒道:“這騎兵一旦穿上重甲,在戰場上衝鋒起來,那就是凶獸是洪流,步兵根本無法抵抗。可我朝卻偏是以步兵為主,缺馬之事不用多說,如今大昊上下,能用的戰馬應該都搜羅至馬軍司了,可能用的戰馬卻不超過一萬之數。”

一萬匹看似不少,可要駐守這麼長的邊關防線,每處分上一些,也剩不下多少了,如今能留在馬軍司戍衛上京的,大概也就三千之數。

“據說西狄也是以騎兵為主,西軍對騎兵也無致勝之法嗎?”

楊變看了她一眼:“公主知曉西軍打西狄都是用什麼戰法?”

元貞搖了搖頭。

“多是以城池堡壘據守為主,再輔以少量騎兵加步兵,為了防止傷亡過大,還要輔以各種戰法。”

楊變補充說,“步兵為主的軍隊,一旦對上騎兵,要麼乃鐵血之師,戰場上曆練多時,見騎兵襲來能巋然不懼,如此一來還有勝算。倘若因懼怕而潰散,隻需頃刻就會兵敗如山倒,俱都死在敵人的鐵騎和彎刀之下。”

“那當初你們能打下西狄,應該很辛苦吧?”

楊變一愣,看了她一眼,摸了摸鼻子。

“倒也還好。輕騎好對付,左不過佐以各種戰法,穿插分割再破之,西軍也有少許騎兵,並不太畏懼對方的輕騎。可西狄是有重騎的,雖數量不多,舉國之力不過數百,可當時為了對付這批重騎,西軍花費了很大的代價……”

西狄也知曉自己安身立命所在,所以以前西軍用來對付西狄騎兵的戰法,在這裡根本行不通,對方一旦出動重騎,便逼著他們隻能正麵對之。

可若正麵迎敵,重騎兵的殺傷力太大,就隻能拿人命去填。

那剿滅西狄重騎的一戰,楊變便上了,是為了士氣,當時是抱著馬革裹屍想法去的。

重騎兵雖威武,卻也不是不能破之,在當下西軍以步兵為主,少量騎兵為輔的局勢下,隻能結成厚陣硬抗。

重甲太重,不光騎兵無法就長時間佩甲,馬也不能長時間經受如此重量,所以每次重騎兵出擊,頂多隻能衝鋒三次。

扛過三次,便可解危。

可一次便是千難萬難,當一大股鋼鐵洪流朝自己衝鋒而來時,少有人能臨危不變。即使能做到處驚不變,重騎之所以叫重騎,就是重量重,衝勢猛。

這一刻,西軍用來對付騎兵的弓弩,是完全不起任何不作用的,隻能用血肉之軀頂著盾牌硬抗之。

更何況是扛過三次衝鋒。

當時真算得上是用血肉之軀去硬抗,事後楊變重傷躺了兩個月。

原以為攻破西狄,當天下太平,再無憂愁,萬萬沒想到之後又發生那麼多事,西軍將領各奔東西,義父及他被朝廷猜忌,招入上京。

這也是楊變為何總是譏誚憤世嫉俗,因為隻有經曆過絞肉場似的戰場,一次次眼看著熟悉的人一個個在自己麵前倒下,才能明白這一切有多麼的荒唐可笑。

榭中靜了下來。

許久——

“你覺得北戎會不會有一天打到上京來?若神衛軍交由你操練,馬軍司的戰馬儘數與你,能否在北戎打過來時阻之?”

楊變看向元貞,這一次罕見凝重,不若方才還有幾分說笑之意。

“你一女子為何竟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