貞身邊。
元貞倒也泰然,至少避免安慶過來找她說話。
如今元貞越來越不喜這種場麵,一群麵和心不合的人坐在一處假笑,既無趣又無聊。
自經曆了那場夢以後,她心中總有一種急迫感,若是換做以往,她指不定還願意看看這些宮妃們你來我往綿裡藏針的場麵,又或是和淑安鬥鬥嘴,現在完全喪失了這種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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瓊林苑之南有一座小山丘,又名華觜岡,乃當年挖金明池時多出的土石堆砌而成,經過這些年的修建,如今已經成為瓊林苑最耀眼的存在。
高約十多丈,其上樓台宮殿金碧輝煌,其下遍植各種花草樹木,又有無數亭台、池塘環繞四周,每到夏日宮裡要擺什麼宮筵,多是在此處。
看完賽龍舟,元貞回了趟流雲殿。
天氣太熱,又從宮裡折騰到宮外,饒是她自詡清涼無汗,也覺得不太爽利。梳洗一番感覺舒服多了,又換了身衣裳,朝華觜岡而去。
快到華觜岡時,元貞看見了安慶。
看對方神色,顯然是在這裡等她多時了。
知道避不開了,元貞也懶得再避了,遂道:“你有事?”
安慶緊捏著衣角,淚盈於睫。
“我……”
元貞看了看四周,此時正是瓊林苑最熱鬨的時候,前來赴宴的王公大臣及其女眷們都在往這處聚集。
她想了想,往一旁移步,繞過一個花圃,來到了月池一旁的梅亭。
“姐姐……”
“彆叫我姐姐了。”元貞有些倦怠說。
綰鳶和希筠立在亭外。還有青玉,這陣子青玉也瘦了不少,主仆二人似乎過得並不好。
但這跟她有什麼關係呢?
“彆人都說你搶了我的婚事,雖然我並沒有這麼認為,姻緣乃天注定,我對那宋浦並無任何心思,你有本事搶去,那就是你的。可即便如此,你自己做過什麼你自己明白,為何還要假裝什麼事也沒有發生?”
元貞現在已經不想去深究誰對誰錯,尤其有慕容興吉的那句話在,她對眼前這人心裡始終藏著一根刺。
元貞不是個喜歡自我為難的性格,有刺那就拔掉,她不可能就這麼讓安慶消失掉,但可以兩不相乾,見麵就當不相識。
至於未來,等北戎兵臨城下時,安慶還會不會說出那句話?
元貞從不是喜歡把命運交給彆人的人,她正在努力,如果是時還是難改命運,到時候她自然會規避掉。
至於安慶隻是一時害怕,才會說出那句話,她不該如此苛刻?
夢裡她被人送到北戎軍營時,她也很害怕,她不是害怕敵國皇子對自己做什麼,還害怕更悲慘更可怕的境遇。
可即便如此,她也沒攀咬彆人。
“姐姐,我不是故意,我隻是……”
“行了,彆裝了!”
元貞真的很煩,因此聲音有些大,也成功讓安慶停住了抽泣,她甚至有些錯愕,錯愕元貞會如此說。
“安慶你知道嗎?其實我以前很欣賞你。”
元貞看著她,眼神認真。
“我欣賞你的知趣,佩服你的用心,歎息的你隱忍。在這深宮之中,有心機不可怕,沒心機的人才死得快過得慘,為了求生求存而已,用點心機不丟人。這也是為何,我明知道你來攀附我另有目的,但我一直佯作不知,就這麼處著吧,畢竟你也沒妨礙到我什麼。”
“但是我鄙夷你的輸不起,既然做了,就不要後悔,結果是好是壞,自己擔著便是。你今天來找我,真是知道錯了嗎?”
元貞搖了搖頭。
“不,你不是覺得自己錯了,你也並不認為自己錯了。你隻是沒想到後果會如此嚴重,沒想到哪怕婚事定了,你的處境非但沒有改變,反而更加糟糕。你突然就慌了,突然就不確定了,你試圖改變自己的境況,但你該來找的人不該是我。”
安慶突然就不哭了。
她猛地一下直起腰來。
“蕭元貞,你知道我最討厭你什麼嗎?我最討厭的不是你被父皇寵愛,不是你有的我沒有,不是你垂手可得,我卻要拚儘一切去獲得,而是不管什麼時候,你都是這樣一副嘴臉,似乎一切都逃不開你掌握中,永遠這麼從容自若,永遠這麼肆意,永遠這麼……”
說著說著,她又哭了起來,神情激動。
從未有過的激動,也是從未有過的神態。
“你懂什麼?你從小被父皇寵著,被宮人們恭維著,連皇後也不敢視你等閒。你知道我以前過的什麼日子?
“我娘生下我時就死了,我從小被%e4%b9%b3母帶大,%e4%b9%b3母貪吃又貪睡,打從我有記憶開始,我就挨餓,我的膳被%e4%b9%b3母吃了,我隻能吃%e4%b9%b3母不吃的東西……%e4%b9%b3母貪睡,待我也不上心,我想喝水,還得自己爬到椅子上去夠……”
元貞微微閉目,低喃:“夏蟲不可語冰。”
當誰沒苦過似的!當年她娘身體羸弱,人又膽小木訥不會邀寵,為此多少人刁難過她們母子倆。
日常份例就從沒夠過,宮人也給臉色,她娘病了連藥都沒有,所以她才會主動去找父皇邀寵,費儘心機。
誰容易?
誰都不容易!
她自詡從來不是好人,但也沒有主動去害過彆人。
安慶隻顧沉浸在自己思緒裡,似乎並沒有聽見這句話,依舊痛訴著。
“打從我在皇後娘娘麵前,故意顯露出%e4%b9%b3母虐待我,我就知道了,我要什麼,隻有我自己去爭,去搶,去用心機。我錯了嗎?我被父皇忽視,是我該死嗎?我自己主動謀求婚事,我錯了嗎?”
“你沒錯。”
元貞睜開眼睛,看著她。
“我之前就說過,求生求存不丟人。那你憑什麼就覺得,在你背刺了我以後,隻憑自己哭幾聲痛訴幾句,我就必須得原諒你?雖然我並不覺得這件事傷害到了我,但外麵的人都這麼認為,我蕭元貞也沒有那麼下賤,被人背刺了還能做無事狀,繼續和你處下去。
“繼續你的堅持不好嗎?堅持下去,你總會守得雲開見月明。記住一句話,落子無悔。”
第38章
元貞走了, 臨走時她目光似是無意地掃過不遠處的一顆石榴樹。
亭中,安慶還在哭。
青玉歎了口氣,走上前來勸道:“公主彆哭了, 一會兒還要赴宴。”
安慶沒理她。
“我之前就對公主說過,不要得罪元貞公主, 元貞公主不是個壞人,她……”
那時青玉對安慶說,元貞公主愛憎分明, 公主如今既已被元貞公主接納, 何必本末倒置,那宋家四郎真就如此俊才, 值得公主置姐妹情誼不顧?
不如繼續跟元貞公主處著, 以後總不至於會差到哪去。
該說的青玉都說過, 但安慶沒聽, 她仿佛著了魔似的認定隻要搶了這門婚事, 以後的一切便都會好。
可實際上呢?
雖然吳皇後沒說什麼, 宣仁帝沒說什麼, 甚至連元貞,也沒有吩咐誰去刁難她。但安慶公主不受待見已成事實, 宮裡曆來捧高踩低, 有些事情根本不用人吩咐, 就有無數人會前撲後擁去做。
她的婚事是定了,但備嫁還需些日子,光備嫁這些日子就不知該怎麼才能熬過, 更不用說備嫁不光是隻等著嫁, 公主出嫁乃大事, 陪嫁、封號擬定等等都需要宮裡籌辦。
如今上麵人冷淡, 厭惡之意昭然若揭,下麵人自然能敷衍就一切都敷衍。嫁妝嫁衣一切都卡在規製的最低等辦,反正按照規矩是絕挑不出錯的,東西擬了單子也送來給安慶看過,她被氣哭了好幾次。
“連你也覺得我做錯了?”安慶哭喊。
青玉已經不想說話了,她怎麼攤上一個這樣的主子,有時候她真羨慕綰鳶和希筠,跟著一個腦袋清楚的主子,下麵服侍的人要輕鬆很多。
以前她覺得自家公主還算是個聰明人,現在不這麼認為了。
“公主,你還是先回去梳洗一番吧,等會兒還要赴宴。”^_^思^_^兔^_^網^_^
……
兩人離開了這裡。
過了一會兒,從石榴樹後走出一人,竟是那宋浦。
他一身靛青色常服,風姿俊秀,如璋如圭,還是那個如玉公子,眼中卻多了一層霧靄。
不像以前那般溫潤,反而多了幾分落寞。
宋浦也是看見安慶攔下元貞,兩人一同去背人處說話,才會跟過來。
在他心裡,這位安慶公主是個心機深沉之人,她專門去找元貞公主,肯定不是做什麼好事,誰知竟會聽到這樣一場對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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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慶公主在想什麼,她衝公主凶什麼。”希筠小聲抱怨道。
“不過是不願接受事情不如她預想那般罷了,又極力想擺%e8%84%b1眼前困境,便因此想到了我。”
方才元貞所言並非為虛,在她來看婚事已成定局,局麵也已成定局,爹不疼娘不愛,夫家不待見,安慶唯一能走的路就是極力籠絡住夫君,努力化解二人之間的不睦,這樣以後的日子才好過。
當然,若是安慶甘於待在宋家當個透明人也可,宋家也不至於苛待了她,畢竟怎麼說也是個公主,不看僧麵看佛麵。
元貞想到方才看到那個衣角。
她也沒想到宋浦那般公子如玉的人物,竟也會偷聽。
其實宋浦跟上來時,她便發現了,之後說出的那些話,有些是早就想說的,有些卻是故意為之。
倒不是她還對安慶心存憐憫,不過是隻要一想到諸如安慶此類人在夢中的境遇後,她便有種兔死狐悲之感。
就這樣吧,以後各不相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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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近華觜岡,這裡的路變成了由各色石子鋪就而成,拚湊成各種吉慶的圖案。天色已經漸漸暗了,正值華燈初上,此時上麵的燈都亮了。
元貞站在下麵往上看,隻覺得一片金碧輝煌,耀耀生輝,猶如到了什麼人間仙境。
一瞬間,她突然理解了一起初楊變見她時,眼中那股遮掩不住的嫌惡。
太過奢靡無度,大昊其實並不如常人所想那般富庶,而每一次大型宮筵所需又要幾何?
她從沒有想過這些問題,她生來為帝女,哪怕幼年時處境不佳,但由於起點在這,也遠超大多數常人。
待她懂事後,她努力成了爹爹最寵愛的女兒,自那後各種奇珍異寶、珍饈佳肴,信手拈來。
她從來意識不到這些,也想不到此處,可在此時心中卻有了些明悟。
那些抨擊她奢侈成性的官員,真是因為被人唆使才抨擊她?也許是有,但其中定也不乏真覺得她如此不對之人。
元貞苦笑。
這時,一旁卻突然有一股大力襲來。
眨個眼的功夫,公主就沒了,希筠和綰鳶被驚得不輕。正想揚聲叫人,卻見那假山中伸出一隻熟悉的玉手,衝她們擺了擺。
兩人這才壓住呼聲,眼神驚疑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