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鐘笛的那條消息,猜測是他們兩個人陷入了某種?僵局。她的立場非常堅固,她打算不管淩程說?什麼,她都當成是耳邊風。
前段時間汪洋對她說?,淩程已經知道了鐘笛出軌是一句謊言。她問汪洋淩程是怎麼知道的,汪洋說?,應該是鐘笛自己鬆口的。
她當時想,既然鐘笛已經對此事鬆了口,那是不是代表她想要再給自己和淩程一個機會。
汪洋卻沉聲說?:“除非她傻。”
兩人就這?麼安靜地站了兩分鐘,教室裡的老師開始提醒小朋友們收拾桌麵上的樂高時,楚琪微微側頭?,看?向淩程的側臉。
他看?肉?肉的目光十分溫柔,甚至因為?過於認真而顯得無比慈愛。
楚琪收回視線,問他:“就隻是來?看?看?孩子嗎?”
淩程沉下眼眸,沉%e5%90%9f片刻後,問楚琪:“嫂子,如果我跟鐘笛的那個孩子能留下來?的話?,現在她應該跟肉?肉一起坐在裡麵玩樂高吧。”
楚琪驚慌失措,偏過頭?對上淩程漆黑的眼眸,定了定心緒後,問:“鐘笛跟你談到這?個問題了嗎?”
淩程沒有回答,他深色的眸光中聚攏起一層似有若無的霧氣,他看?著楚琪,視線卻穿過她的臉,像在凝視一個深不見底的黑潭。
楚琪避開了這?雙她讀不懂卻令她感到悲愴的眼睛。她低下頭?,淡聲說?:“這?件事的確怪你,但也怪那個孩子跟你們沒有緣分。”
她話?落,淩程匆忙轉身,逆行穿過從教室裡奔湧而出的那幫孩子們。快要走到電梯間時,他又?回頭?,目光再次落在肉?肉的臉上,停了許久。
隔著人群,楚琪覺得他怪異的行徑讓他看?上去像一個跟正常人類格格不入的遊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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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號這?天,袁夢潔又?一次問鐘笛:“小淩哥哥明天到底回不回來?啊?還要不要給他準備蛋糕啊。”
鐘笛依然搖頭?。
吳萱萱覺得鐘笛這?幾天不太對勁。她很忙,非常忙,可有些?忙是必然的,也有一些?是她硬塞給自己的活,比如去完成一些?早就不屬於她工作範疇內的事。
而閒下來?時,她比往常都更安靜。
她每天傍晚依然去520喂貓,每次去半個小時左右。吳萱萱每天都打趣問她,饅頭?在淩程的床上尿尿了嗎,她每次都聳聳肩搖搖頭?。
直到昨天下午,吳萱萱去天台上協調兩個業主爭搶公共曬衣架的事情時,偶然看?見了淩程的床單被洗乾淨晾曬在戶外。
回到服務台後,她問鐘笛:“你真的沒事嗎?”
鐘笛笑笑:“我能有什麼事。”
淩程見過楚琪的當天中午,楚琪就把樂高培訓機構門?口的那一幕轉述給了鐘笛。
當下鐘笛心裡出現一陣電閃雷鳴,當雷聲停歇,閃電消失,她強迫自己平靜下來?,告訴自己,這?是遲早的事。
是紙,就包不住火。
可包得住包不住又?能怎麼樣呢。日子該怎樣過,路該怎樣走,由她自己說?了算。
淩程在這?個泥潭裡選擇什麼樣的求生方式,那也是他自己的事。
可是,她身體裡依然簌簌下起一場令她難以回溫的冷雨。
楚琪問她:“我沒說?錯話?吧?”
她隔了好久才回複,她說?沒有。
她想,楚琪畢竟還是溫柔的,要是換做她哥哥汪洋,那把匕首恐怕已經正中他的心臟。
鐘笛心裡的這?場雨,就這?樣下到了六號,下到了淩程三十歲生日的前一晚。
六號晚上,程筱麗風塵仆仆地歸了家。而淩程在把自己關在家裡幾天後,在她驚喜回家的前一個小時,開車回到了翡翠湖。
淩程走進?B區大樓時,管家們都已經下了班。他進?入520後,屋子裡開著燈,饅頭?正窩在鐘笛的懷裡,聽鐘笛碎碎念。
鐘笛猛然回頭?,像看?一個天外來?客。
兩個人隔著一個客廳遙遙相望,卻彼此無言。空氣安靜地劃過,鐘笛心裡蘊藏的雨水逐漸外泄,和淩程的遊魂慢慢交彙。
十分鐘後,淩程開著車,帶著鐘笛去了湖邊。
他們在鐘笛喜歡躺著看?月亮的甲板上,從十點一刻坐到了十一點五十八分。他們沒有開口說?任何一句話?,就這?樣安靜坐著,各自探索各自的深潭。
最後是淩程先打破了沉默。
他問鐘笛:“如果她可以留下來?,你會叫她小竹子嗎?”
鐘笛沒有回應,她仍舊漠然地看?著深色的湖水。沒有如果。
“你一個人躺在手術台上的時候,害怕嗎?”淩程的聲音隱隱顫唞著。
鐘笛微微蹙起眉心,他還並不知道事情的原貌。她正想開口解釋,淩程突然抓住她的手,按在了他自己的心臟上。
他對她說?:“即便你能原諒我,我又?該怎麼樣才能原諒我自己呢。”
話?落,他抓住她的手朝自己用?力,把自己推進?了這?一汪幽深的寂靜的湖水裡。
時間的指針劃過午夜十二?點,這?個不掙紮就會沉沒的男人,正式迎來?他的三十歲。
第38章 38
鐘笛九歲那年跟小夥伴去河邊玩,意外落水,被急湍往下遊衝,嚇壞了岸邊的?幾個小孩。
那時?她?還不?懂什麼是死亡,隻是渾身上下被恐懼包裹,像有一隻巨大的手將她拽去不見天日?的?地方。
那一天?的?天?光也是破碎的?,她?的?視線在明暗裡交替,心情穿過炎夏和寒冬。最終被一位阿姨救上岸,躺在石板上發現睜不?開眼睛,才?確定這?不?是陰暗恐怖的?地獄,因為地獄沒有這麼燦爛的太陽。
從那天?起,她?學會了一個詞——惜命。
那個暑假她?學會了遊泳。她?想她?人?生中意外死亡的?原因將排除溺水這?一項。
她?也永遠記得嗆水將要窒息的?感覺,那種觸?感讓她?感受到生命之脆弱。
觸碰死神的?那一刻,靈魂會顫唞。而顫唞之後,原本單薄的?靈魂會因珍惜而長出鎧甲,變得厚重。
淩程會遊泳是鐘笛教的?。他被朋友們疏遠的?那個暑假,每周有三天?下午,他都跟鐘笛泡在離食品城不?遠的?一個老舊遊泳館裡。
陽光自館頂的?玻璃窗傾瀉,讓泳池裡的?水在波光粼粼中化身美人?魚的?鱗片。
鐘笛穿深藍色的?泳衣,長%e8%85%bf垂在岸邊跟淩程說話時?,淩程覺得她?比童話故事裡的?美人?魚還要奪目耀眼。
“彆因為?運動無法?拔尖就徹底放棄運動,那會辜負你的?好身材。”
鐘笛對淩程說完這?句話後,跳進水裡,自由?、歡暢。
“下來啊淩程,鋼琴能彈好圍棋能下好,遊泳你也可以?學好。我問?過麗麗了,你是可以?遊泳的?。”
“淩程,你再?不?下來我就遊到你追不?到的?地方去。”
“很簡單對不?對?你記住這?種無法?呼吸的?感覺,記住了,說不?定你連犯病也不?害怕了。”
淩程小時?候去遊泳館,是穿戴整整齊齊站在岸邊捧著書本或者遊戲機的?安靜少年。
他怕水淹沒心臟的?壓痛感,怕自己無法?呼吸,更怕自己因不?敢遊快而看上去像隻蠢笨的?鴨子。
他寧願當一個精致的?觀眾。
鐘笛卻對他說,遊泳可以?增強他的?心肌收縮力,改善心臟的?微循環,對他有好處。
她?也希望他多一項求生的?技能。
淩程學得很快。一周後,他在水下%e5%90%bb鐘笛的?臉,上岸後和鐘笛躺在溼潤的?泳池邊看著對方笑。
他問?鐘笛:“遊泳很解壓,對嗎?”
鐘笛刮一下他高挺的?鼻梁,%e4%ba%b2%e5%90%bb他的?%e5%94%87角。
水麵閃爍的?光芒像白日?裡的?星辰,晃進兩雙閃閃發光的?眼眸裡,裝點著情意綿綿的?笑意。
……
淩程落水後,鐘笛的?大腦短暫斷片,她?的?手掌懸在半空中,儼然一副“殺人?凶手”的?姿態。
過去她?也曾推他入水,那時?他甘心做她?身邊的?魚,跟她?一起往遠方遊。.思.兔.網.
他們結伴而行,不?知疲憊,不?怕沉溺。
現在他是誰?不?再?是同伴的?淩程,在他落水的?這?一刻,模糊了鐘笛對他身份的?定義。
她?總是咒他去死,眼下真的?到了這?一刻,他該以?什麼身份去死?
殺死她?初戀的?劊子手?還是曾經深愛著的?戀人?……
他又真的?矯情懦弱到要去死嗎?
湖麵被淩程刺破,跌落的?聲響劃破安靜的?黑夜,但很快,他下墜的?動靜就被這?片黑水淹沒,湖麵歸於平靜,他像一顆流量劃過天?際,不?留任何痕跡。
他沒有掙紮,四?麵八方的?冷水肆意澆灌,澆滅他最後的?意誌。他想起他第一次下水時?的?情形,那時?他是一條不?會呼吸的?魚,而鐘笛是他唯一的?同伴。
“在水裡是什麼感覺?”那時?鐘笛問?他。
第一次是恐懼,第二次是釋放,第三次他感受到了自由?。
“浮出水麵的?一瞬間,好像新生了一般。”
……
太靜了,靜到明明鐘笛是岸上人?,呼吸卻被無限放大直至紊亂,使她?被迫成為?一條擱淺的?魚。
耳邊又突然出現幻聽,是美真走之前監測她?生命體征的?儀器發出的?漸急的?提示音——
滴、滴滴、滴滴滴滴滴……
“淩程——”
拉扯全身上下每一根神經去奮力呼喊這?個名字的?時?候,鐘笛找到了他在她?心裡的?角色。
他是一個死了會令她?感到痛苦的?人?。
幽深的?湖水遠比有點點星光和皎潔月色的?黑夜無情。這?片湖納入了淩程身體裡的?那個黑潭和他柔弱心臟上的?那個黑洞。
他下沉,模糊的?意識裡再?次出現那個老舊遊泳館裡的?片段,鐘笛依然是岸邊的?那條美人?魚,她?頂著黑綢緞一般的?濕發,居高臨下地看著他。
她?隻是笑,她?不?說話……
這?時?耳畔傳來——
“淩程——”
鐘笛在慌亂之中摘掉脖子上美真留給她?的?項鏈,正想下水撈人?,平靜的?水麵再?次被劃破。
她?扭頭,淩程如同一條斷了尾巴的?魚,於倉皇中浮出水麵,急切地宛如劫後餘生般大口喘氣。
鐘笛卸了滿身的?力氣,坐回甲板上,重新戴上美真的?項鏈。
她?手指微微顫唞著,正積聚著一股力量,想要狠狠釋放困在心中的?那個惡魔。
終於,當淩程遊到她?麵前時?,她?抬起手掌,窮凶極惡地給了他一個比他那天?打他自己時?還要更重的?耳光。
“你要死,去我看不?見的?地方死,你彆害我!”
話落她?放聲痛哭起來。
淩程撐住甲板的?邊緣上了岸,緊緊去擁抱她?,想要安撫她?。
她?卻一把將他推開,又把他推入水裡,彎腰,跪在地上,死命地把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