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著話,摔門進了自己家。
淩程知道管家工作辛苦,剛剛一見,感觸更深。
他給鐘笛遞過去一包消毒濕巾,“數值這麼高,最好隔幾個小時問詢一下,聽說他有過一次腦出血,要謹防二次出血。”
鐘笛接過消毒濕巾,繼續給老丁的家裡人打電話。打給他老婆跟兒子,兩人同一口徑——不管他死活。又打給他兒媳,他兒媳說最近沒有假期,無法趕過來,請管家們多幫忙照顧。
回到服務台,鐘笛把老丁門口的監控稍作調整,請消控室值班的安保多留意。然後拿了筆記本去到老丁家附近的公共區域繼續做數據統計。
晚上九點,討論完工作後,仍住527的淩程送陳院長離開。
經過公共區域時,看見鐘笛一個人坐在沙發上守候,陳院長走到老丁家門口敲了敲門,“老丁?”
老丁:“彆管我!”
陳院長歎氣,鐘笛對他聳聳肩。
早過了下班時間,鐘笛也儘到了一個管家該儘的所有義務,其實可以回宿舍休息了。可她總覺得心裡不安穩,還是想要堅持要到老丁狀態平穩後再離開。
送陳院長進電梯後,淩程折回來站定在鐘笛麵前,問她:“需要電腦嗎?”
他知道她在寫數據,也知道服務台隻有台式機。
“可以,謝謝。”鐘笛明天就要提交數據報表,便不推辭。
淩程回去拿來他的筆記本電腦,還帶來一瓶牛奶和一盒藍莓。
“晚飯吃過了嗎?”他問。
鐘笛沒來得及去吃晚飯就遇到這個急茬,但她點了點頭。
電腦打開,鐘笛問:“密碼多少?”
“0728。”
是他們的戀愛紀念日。
鐘笛的手指在半空中停了一瞬,繼而輕輕輸入完整。屏幕愈發亮起來,她一眼看見桌麵上的一個文件夾——聊天記錄(陳靳)
“你是故意的嗎?”鐘笛終於抬眼看向淩程。
淩程波瀾不驚,往前一步,在離鐘笛半米遠的位置落座,“很多年前就整理好了,一直在我電腦裡,也一直沒等到給你看的機會。絕對不是剛剛出爐的新把戲。”
鐘笛垂下眼眸,屏氣凝神,“你回去吧,我需要安靜。”
“好,那你記得吃藍莓,還有牛奶。”
“我已經不喜歡吃藍莓了。”
“嗯,那我帶回去。”淩程起身,帶走了桌子上的那盒藍莓。
鐘笛心緒難寧,平靜了一會兒,剛要繼續工作,手機進來一條消息。
江正昀問她周末回不回南陵。
她這周不回,因為香蕉要來找她玩。
回複江正昀後,她想登陸自己的微信傳送資料,發現淩程的微信還登在上麵。
十點半,吳萱萱趕過來,問鐘笛:“老丁怎麼樣了?”
鐘笛半小時前進去量過,高壓在180。
吳萱萱走過去敲門:“丁叔,你頭不暈嗎?跟我去醫院唄。”
裡麵沒聲音。
吳萱萱立刻刷備用卡進去,結果老丁人好好的坐在沙發上看魚。
“瘋了!彆的區怎麼就沒這麼個難纏的老東西!”吳萱萱回到鐘笛身邊後抱怨。
看見鐘笛麵前的筆記本電腦,她問:“不會是淩程的吧?”
“嗯。”
吳萱萱被迫加班,心情煩躁,起了閒扯八卦的心,“你一個恨字,我就不敢再多問你們分手的原因。後來我猜,應該是淩程出軌了吧?嗐,這種姿色的男人,加上又是異國戀,又有幾個能耐得住寂寞呢。哦不,是天下男人一般黑。”
“你老公黑嗎?”
“……”吳萱萱心梗一下,“自從有了娃,他回不回家我都無所謂了。”
“他現在不回家了?”
“回!”吳萱萱瞪了鐘笛一眼,“還能不能聊?”
待鐘笛寫完報表,吳萱萱已經靠在椅背上睡著了。鐘笛起身去敲老丁的門,“丁叔,還好嗎?”
門突然打開,老丁走了出來,“小鐘,你回吧,你瞧,我剛剛自己量的,穩定了。”他把家裡的血壓儀遞給鐘笛看,又說他吃了降壓藥。
鐘笛看一眼老丁,他的臉乾乾淨淨,似乎是洗過澡給自己刮了胡子。她頓了頓,輕聲說:“您聽話,身體是最重要的。”
“好,我聽你的。小鐘,謝謝你跟小吳,旁人都嫌棄我,隻有你們倆總是關照我,還會在乎我的死活,我會記得你們倆的好。鐘笛啊,我會記住你的,我要有你這麼個閨女就好了。”
“您早點休息。”鐘笛剛轉身,又回頭:“好好改改您的脾氣,老婆孩子總有一天會原諒你。”
淩程打開門,鐘笛把他的電腦遞給他,又說了一遍謝謝。吳萱萱站在鐘笛身後,衝他揮了揮手,又打了個哈欠。
“辛苦了。”淩程對二位說道。
“晚安。”吳萱萱道彆。
淩程叫住鐘笛,“香蕉跟她男朋友周五來,我給他們安排在湖對麵的山莊。”
鐘笛被謝天銘穿小鞋,沒拿到免費的體驗房資格,正準備把今年的員工福利提前用掉,在對麵的度假山莊給香蕉和男友預訂一間六折湖景房。
“我有員工福利,我來安排吧。”
“我已經弄好了,你的福利留著給嫂子和肉?肉吧。”
吳萱萱吸了吸鼻子,怎麼這家夥的口氣就好像沒跟鐘笛分似的。
鐘笛知道吳萱萱等不及要回去睡覺了,不再跟淩程糾結。她跟吳萱萱走到電梯口後,淩程才關上了門。
吳萱萱問:“他這是在重新追你?”
“沒有。”
“一副小心翼翼的樣子……嘖嘖,出軌渣男活該卑微。”
“他沒出軌。”
“啊?”
“我出軌。”
“啥?”
鐘笛扣住吳萱萱的脖子,“快回去睡吧,困死了。”
-
淩晨六點,鐘笛接到安保電話,說老丁出事了。幾分鐘前,監控顯示,老丁開門後栽倒在自家門口。
緊接著救護車的聲音就傳了過來。
鐘笛腦子一片空白,耳邊不停回蕩老丁昨晚的那些話。她快速換了衣服趕到樓下,社區的救護車已經開走,於是她又往B區趕。
到了五樓,經過525,看見門大開著。淩程正在裡麵安撫驚慌失措的餘湘。
餘湘看見鐘笛趕來,立刻撲上來問:“老丁沒事吧?是不是我昨天說話說的太重了,他、他……”
“湘湘姐,你先冷靜。”
混亂之中,鐘笛也沒了頭緒,呆呆地站在一邊,雙目渙散。
淩程給她遞了杯熱水。
鐘笛失神地問:“老丁會怎麼樣?”
“應該是二次出血。”
“他走了。”
“鐘笛,醫生趕到的時候他還隻是昏迷。”
“不,他走了。”鐘笛低下頭,慢慢地紅了眼圈,“你不知道,美真走之前的那天晚上也對我說,她會記住我。”
“鐘笛……”
“對有基礎病的人來說,死亡很簡單對不對?”
“可能吧。”
“好,我知道了。那你好好保重啊。”鐘笛說完這句話後,快步離開了525。
半天之後,從南陵傳來消息,老丁因腦出血過量而離世。ω思ω兔ω網ω文ω檔ω共ω享ω與ω在ω線ω閱ω讀ω
第13章 13
老丁的離世成為社區裡近日最沉重的話題。業主們圍聚在一起表達惋惜之情,同時激烈探討社區醫院薄弱的急救係統,一些有基礎病的高齡業主為此心生憂慮。
管理層開了大半天的會,商討如何安撫業主及逝者家屬的情緒。會議上楊皓月對此事進行複盤和總結,末尾,她找到悲劇背後所謂正向的意義,認為老丁的離世可以對即將推出的新板塊起到側麵宣傳作用。
獨居老人是促進社區創收的關鍵群體,老丁的事情在發酵,有基礎病的獨居業主受到警醒,在醫院提升急救水平之前,他們必然會先加重對管家服務的依托心理。
次日一早,楊皓月和鐘笛作為社區代表去參加老丁的葬禮。老丁的兒媳見到鐘笛,忙問老丁除了遺囑之外,還有沒有留其餘的話。鐘笛搖頭,說都在遺囑裡了。
老丁的遺囑平平整整地放在床頭櫃上。南陵市區及翡翠湖的三套房產留給兒子兒媳,退休存款及保險金留與妻子,社區家裡的一隻貓和一缸魚托鐘笛妥善處置。
楊皓月對鐘笛說,以前大家都以為是老丁家暴,所以他老婆兒子才對他深惡痛絕,現在才知曉,%e4%ba%b2人將他推遠隻是因為他這張嘴不好。
“所以說,利嘴比利刃更能傷人,人活著最該修煉好的就是嘴上的德行。”
鐘笛心裡彌漫自責和愧疚,對著老丁的遺像鞠躬時悲上心頭,沒忍住眼淚。她總以為她的管家工作做的比旁人細比旁人好,可她明明覺察出老丁的不對勁,卻沒將自己的直覺堅持到底,最終最大的疏漏出在她這裡。
楊皓月安慰鐘笛,說她已經做得很好了,讓她彆有心理負擔。
又道:“我還是第一次看見你哭。”
鐘笛在楊皓月心裡是個怪人。
她私底下的性格給人一種悶、沉和無趣之感,和她外表上的先天優勢形成極大的衝突感。她看上去並不熱衷於跟他人建立%e4%ba%b2密連接,也似乎沒有人能真正走進她心裡,可她能出於想把一份工作乾好的目的,在工作場合放下她冷淡的麵具,真情實感地為業主們服務,在不自知的薄情裡流露出真實的柔軟。
她缺錢,永遠用最笨的辦法去緩解窘迫。但要說她呆板,她又十分懂得抵禦外來的誘惑。至少在楊皓月這裡,從未聽過她與任何異性的花邊新聞。其實要是她想,她麵前有的是捷徑,她完全不必受這份罪吃這些苦。
她就像一個清晰掌握並接納自己命運的渡劫人,對一切苦和樂都持有最平和的心態。她也好像比旁人更明白自己的宿命。
楊皓月在自己的這番評判裡感到一絲悲涼,莫名想到紅顏薄命這個詞,特彆是看見她掉眼淚的時候。
“回去之後記得探望一下525的業主,聽說她情緒波動比較大。藝術家嘛,天生的敏[gǎn]。這事跟她沒關係,彆影響了她繼續搞藝術。”
“好。”
楊皓月覺得給鐘笛增加些工作量,比安慰來得有用。
-
鐘笛請工程部的師傅幫忙把老丁的魚缸挪至服務台的會議室。餘湘見狀,問這些魚能不能由她來養。
“您養過魚嗎?”鐘笛問。
“可以學。”
“好。”鐘笛覺得成全餘湘的心意,能為她心底的歉意提供一個出口。
魚安排妥當後,鐘笛趁下班時間去尋老丁出事後消失的那隻貓。她帶著小貓最喜歡的毛球玩具,沿B區周圍的綠化帶和花圃輕聲呼喊它的名字。
找了許久無果,她這才想起來去消控室調監控。她剛要騎電動車趕過去,淩程和一名安保提著一個貓籠從小花園裡走出來。
“它是叫饅頭,對吧?”淩程靠近後,問鐘笛。
“是。”
安保對鐘笛說:“可算找到了,你打算養在哪兒?”
鐘笛還沒想好。
待安保離開後,淩程說:“要不讓我把它帶回南陵,跟我家裡的那幾隻養在一起吧。”
“你、你家養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