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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安一片月 君芍 4370 字 2個月前

知有一雙眼睛,一直留意著他們的動向。

男人頭部受了傷,纏著繃帶,僅露出一隻眼睛,眼形如蛇,冷不丁對上,叫人心頭發寒。

明明受著傷,嘴上不閒,津津有味咀嚼秋葵,粘液在口中拉絲。

笑嗬嗬走到官差麵前,“官爺,吃秋葵麼,新鮮摘下來的。”

“走開。”差役沒好臉色。

“不收您錢。”男子涎皮賴臉。

“再不滾,休怪我們不客氣。”腰刀半出鞘。

男子識趣走開。雖說隻是短暫瞥了一眼,傷患勾動的手指還是給他捕捉到了。

午時,差役出去買飯,僅剩三人把手。

男人覷空,來到後院,逢人過來,逗了逗貓。貓兒躺在晾曬的三七上,懶洋洋。人過去,男人閃進藥材室,那裡存放著許多曬乾的藥草。不多時,藥材室起火,濃煙滾滾。

醫館的大夫、夥計趕往救火,圍了一堆病患。京兆府的差役們禁不住好奇,也跟著探頭探腦。

夥計提桶潑水,一時潑不滅,招致更多濃煙,濃煙飄向大堂、病室,人人蒙眼捂嘴,咳嗽聲此起彼伏,爭相往室外奔,急迫地想吸一口新鮮空氣。差役們也受不住這股濃煙逃去外麵。

“糟了,犯人還在裡麵。”

其中一個提議搬出來,餘者躊躇。

“萬一嗆死就糟了。”

“哪那麼容易嗆死,大夫說不讓挪動。萬一再挪死了,豈不是你我的責任。”

提議的差役不放心,獨自回去查看。

兩個差役徒等半晌,不見同伴回轉,犯起嘀咕。一齊入內查看。

煙霧散了一些,不似先前濃烈,辣的人睜不開眼。差役摸索前進,及到病榻附近,驚見上麵無人,“糟了,犯人跑了。”

另一個衙役腳下一絆,跌到時摸到一具肉身,喊道:“在這裡,估摸受不住嗆,滾下床了。”

翻轉其身子,對上麵龐,刹那呆住。肉身喉嚨遭利器割開,斃命當場,且不是吉和,而是他們的同伴。

福王看到送到他手上的天仙子花氣笑了。凶手劫走吉和不算,更兼殺害京兆府公人,留下紙箋挑釁,限官府三日之內拿他歸案,否則就等著給吉和收屍。如此明目張膽的挑釁官府,挑釁天威,福王焉能不怒。當即入宮麵聖。

聖人早已對天仙子的存在深惡痛絕,屢次搶在官府前麵殺人,予生予死,把他這個主宰生殺大權的皇帝放在哪裡?視若何物?如今公然挑釁,不將其千刀萬剮以儆效尤,官府威嚴何存?他天子的威嚴何存?降命福王,不惜一切代價緝拿天仙子歸案。

於是大和二年,天仙子案二次重啟。

第117章 殘月篇(其十)明月釅

近日,京兆府囚犯遭人毒殺成了坊間百姓熱議的話題,據可靠消息,遇害囚犯均為大秦寺案犯,皇帝原本有意從輕發落這批案犯,突然全部叫人毒殺,引發猜測無數。

立刻有人聯想到天仙子,隨後朝廷重啟天仙子案的調查,不言而喻。同朝廷的義憤填膺不同,坊間百姓對抓捕天仙子普遍持無所謂的態度,天仙子隻殺歹人、凶犯,殺不到他們身上,他生也好死也好,與他們不發生關係。看官兵忙的熱火朝天,隻是喝茶看熱鬨而已。

世間沒有不透風的牆,萬年縣縣令的千金門下省侍中的兒媳身陷京兆府大牢,疑是天仙子的消息不脛而走。

得意時有人錦上添花,失意時也有人落井下石,李纖凝平素沒少得罪人,這時紛紛冒出來,長安縣前任縣令韋從安就是其中一個。小肚%e9%b8%a1腸之人,五六年前的仇還記得。

失官後,韋從安暗中調查過李纖凝,知其底細,忌憚羅家之勢,隱忍不發。其罪狀若能落實,羅家也保不住她。放開膽子,攛掇相熟的言官,上書彈劾李含章。

彈劾他不作為,縱容%e4%ba%b2女乾涉縣務,插手刑獄,竊弄權威。

可笑一小小縣令之女,淩駕於文武吏員之上,隻手遮天,號令縣衙公人如差遣自家仆役,多次越俎代庖,代縣令發號施令,目無法紀,僭越禮製,大逆不道,罪不容誅!

言官列完李纖凝的罪狀,又發出了一聲震耳發聵的誅心之論:陛下寧忘武朝之事乎?

他這一問,無疑又給李纖凝添了一重牝%e9%b8%a1司晨的罪過。前朝武氏,女主當國,素為厲代君主忌諱。

皇帝震怒,下令徹查。言官措辭嚴重嚴厲,所列罪狀基本與事實%e5%90%bb合,無需費力,一查一個準。可憐仇璋,剛剛官複原職沒幾天,又遭牽連,再度免職,聽候發落。

李含章和他相同待遇。

事情鬨的這樣大,人儘皆知,仇家李家全亂了套。

萬年縣衙也因這場調查亂成了一鍋粥,不可一一細述。

回到數天前,李纖凝弄權乾政一事尚在調查,而陸槐給的三天期限僅剩最後一天。

官兵搜遍長安,抓捕了上百人,其中並無一人是陸槐,更無一人知其下落,白白落個擾民的名聲。

掘地三尺,線索全無,府衙內士氣低沉,文官武吏個個垂頭喪氣。

“這麼多腦袋,平素自詡聰明,關鍵時刻一點兒派不上用場。橫豎想個轍兒出來,真等著給吉和收屍,叫官府淪為百姓的笑柄?”仇少尹發火。

官吏們相約沉默。

“說話啊,嘴巴也給人縫上了?”

仇少尹一吼,大地也要震三震,官吏們集體栗栗,推了孔通判出來。孔通判%e8%88%94了%e8%88%94%e5%94%87,“這個,仇少尹息怒……”

“算了。”福王一抬手,止住了孔通判話頭,“大不了給吉和收屍。”

“王爺!”仇少尹大吼,聲震屋瓦,“怎麼連您也說這種話!”

“不然你說怎麼辦?”

福王反問噎住了仇少尹。仇少尹重重歎一口氣,坐回座位。

堂上氣氛尷尬,孔通判試著緩解氣氛,“要怪隻怪陸槐神出鬼沒,跟鬼神似的飄忽不定,連個影子也抓他不到。”

一句話說完堂上更沉默了。明明十幾個人在坐,跟空的沒什麼分彆。

這當口兒,差役進來回稟,門外來個男人,自稱看到了緝捕畫像上的人,也即是陸槐。

堂中沉默,無人接茬。差役躬著腰,不敢抬頭,心中直納悶。

官府重金緝捕凶犯,民眾踴躍,類似這樣的線索層出不窮,折騰的官府疲於奔命,到頭來一場空。

“去吧,儘人事,聽天命。”福王道。

仇少尹也不特命哪個官吏,直接指了報信的差役,叫他帶幾個人跟去瞧瞧。

合該差役立功。

他姓宋,自稱掌握陸槐線索的男子姓蘇。

打大堂裡出來,宋差役叫上兩個相好的兄弟,隨那蘇郎君前往他所說的地點。

路上,蘇郎君滔滔不絕講了他如何發現了賞金,哦不,緝捕畫像上的人。

昨晚上他去了翠紅樓,擱那玩樂了一宵,中途聽見花娘抱怨,來了個天賦異稟的男人,樓裡最放蕩的妓女也遭不住他,一次還成,第二次說什麼不成了,偏他金槍屹立不倒,硬如鐵棍,花娘們無法,輪番換人服侍,已輪到第七個了,看他能堅持到第幾個,難道還能把樓裡的娘子全部弄一遍?▓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男人們在方麵有著詭異的攀比心,蘇郎君一聽這個,立刻表示想看看那位郎君,拜托花娘幫忙,他倒要見識見識對方到底是什麼三頭六臂的神聖。

趁著花娘輪換的當口兒,花娘把門張開一條小縫叫蘇郎君看。蘇郎君一見之下,眼冒金光。那眼睛那鼻子不是畫像上通緝的人是誰,百金賞錢,休說翠紅樓,夠他在幽蘭坊快活個三年五載。

樓裡花娘平素不外出,不識此人,他千萬不可泄露風聲,叫她們瓜分了賞金。當下再不思%e6%b7%ab欲之事,一心盼望天亮。

朝暾上窗,郎君卻大睡不起。蘇郎君一方麵想去報官,一方麵又擔心他報官的功夫對方離開了,欲倩人報官,又恐官府來了,老鴇和他瓜分賞金。這裡的老鴇可不是好相與的,雁過拔毛。

左右為難到辰正時刻,郎君終於醒了,要了些飯食吃了,付過銀錢出門西行。蘇郎君不遠不近跟著他,眼睛時刻留意周遭,隻待巡邏官兵一出現,立即上前拿他,喊將出來,屆時眾官兵撲上,哪裡還有他走%e8%84%b1的機會。

蘇郎君想的挺美,然對方一直避著巡邏官兵走,也不走坊門,要麼翻坊牆,要麼鑽狗洞,害的蘇郎君也跟他鑽了幾回狗洞。

有好幾次差點跟丟,尤其進入義寧坊以後,路越走越偏,七拐八繞。蘇郎君聚精會神,眼珠子錯也不錯,緊盯著,猶如盯命。最終跟著對方來到一處破敗的寺院前。

宋差役抬頭看,所謂的破敗寺院不正是新近遭毀撤的大秦寺麼。

描金匾額墜地,任人踩踏,曾經神聖屹立的石碑斷裂倒塌,碎石滾滿地,其中一塊完整保留著一個“強”字,碑文朝天,似在仰天呐喊。強大如景教,衰亡也不過展眼之間。池塘裡漂滿雜物以及翻白的魚屍。殘垣遍地。明明一個月前還門庭若市的寺院,而今已同山間野寺無異,濃陰蔽處,淒神寒骨,幽邃之態,令人感慨萬千。

大秦寺房屋廟宇拆毀大半,屹立不過幾間。

宋差役等人伏於暗處,於其中一間發現了蘇郎君所說的人。宋差役京兆府當差多年,時不時碰到陸槐往牢裡送飯,對他印象深刻,隻一眼,認出是他。

吉和密室裡焦急地等待陸槐,他已在大秦寺躲了三天。大秦寺地下仍有隱匿的密室不為官兵所查,儘管暴露出來的密室來過人搜查,他身處的這間依然安全。

除去躲進來的當天用過飯,兩天來吉和滴米未進。陸槐第二天晌午出去,至今未歸。

對於這個沉默中帶著幾分陰鬱的青年他實在捉摸不透,原以為他是哪個教徒派來救他的,所以在收到那張紙條後他才會毫不猶豫的照做,在指定時間弄傷了自己。

他必須弄得足夠嚴重,叫他們來不及請大夫,不得不直接送他去醫館。又不能把自己弄死了,這中間的分寸很難把握。

下手之前,他幾番猶豫,下定決心。割破喉嚨算什麼,好過日後受那淩遲之苦。

他聲帶未受損,還能說話,被救下之後,他問他,“是誰派你來的?”

他不答,嘴角譏誚揚起。

莫非沒人指派,是景教的狂熱信徒,出於信仰救下他?看他的態度又不像。

“恩人,我還有幾箱金銀藏在隱蔽處,隻要你護送我平安離京,金銀我們一人一半。”

青年依舊沒有反應,眉眼乖張:“得找到個地方藏起來。”

在他的建議下,他們藏到了大秦寺。

腹中饑饉的厲害,傷口三天未換藥,發炎了。

吉和愈發不耐煩,這個怪人,莫非丟下他獨自跑了?

出去查看的心思動了幾番,密室的石門忽動,陸槐回來了。

嘴角叼著秋葵慢慢咀嚼,他實在不懂他為什麼永遠在吃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