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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安一片月 君芍 4351 字 2個月前

夷所思。”素馨上手幫李纖凝更衣。小丫頭四喜早捧出乾爽衣物候在一旁,素馨把濕衣遞給她,取過新衣與李纖凝換上。

“說來聽聽。”

“小姐還記不記得我先頭說過,楊家小姐……”素馨刻意壓低聲音,“做出那等%e6%b7%ab奔之事前,許過人家。”

“是有這回事兒,怎麼了?”

“初初我沒想起來楊小姐許的何門何戶,今兒聽到梁夫人那句話,猛然省過來,楊小姐當初許的就是梁家呀!”

素馨指的正該湊一對兒那句話。李纖凝擰眉道:“你確定?”

“我確定是梁家,是不是梁錄事就不清楚了。”

梁人傑下麵還有個弟弟,比他小了四歲,比楊宛也要小一歲,十年前楊宛定%e4%ba%b2那會兒他尚未及冠,不大可能。

“若是真的,那可有趣了。”李纖凝想起崔文君說出那句話時亭中的氣氛,原以為隻是尷尬之故,不想還有這層緣故。細細品味,崔文君這話說的未免蹊蹺,她究竟是有意還是無意呢?

“梁家退了楊小姐的婚,又定了崔家女,崔家小姐又恰好是楊小姐的好友。三人能維持今天這樣的關係,真真叫人佩服。”

“哪裡值得佩服了?”李纖凝手拄太陽%e7%a9%b4。

“小姐你看呀。”素馨條條是道的分析,“楊小姐作為梁錄事未過門的妻,做下%e6%b7%ab奔之事,害得梁錄事受人恥笑,豈能對她不懷恨?再說梁夫人,原是楊小姐的好友,嫁給了與楊小姐定過婚的男人,換成旁人,必斷了與她的往來,如何還引狼入室?可是梁錄事既沒有對楊小姐懷恨於心,梁夫人也沒有疏遠楊小姐,楊小姐本人呢,經曆那麼大事,竟然還有勇氣出來走動,無懼世人眼光,這三個哪個不叫人佩服?我不知彆人,反正我是佩服得五體投地。”

李纖凝撐不住笑了,“梁夫人一時失言倒惹出來你這麼一篇話。”

“不然小姐另有見解?”

李纖凝若有所思,千言萬語彙成一句,“誰知道呢。”

世事紛繁擾攘,人心難測,誰知道呢。

第61章 下弦月篇(其五)小啼

隔日天氣晴好,豔陽高熾,李纖凝用過午飯,搖著紈扇往望山樓來了。

樓下碰到紫綃,“李小姐來的正好,小姐遣我請你呢,大日頭底下,我可不想走。”

“瞧把你懶的。”李纖凝紈扇輕輕拍在紫綃頭上,提起裙擺盈盈跨入樓內。日影被阻隔在外,身上霎時清涼。

楊宛歪在羅漢床上,看著窗外山景出神。幾上金蟾爐吐香,非冰非麝,酷似花香。楊宛看到李纖凝走進來,撐起身子,小丫頭往她身後墊了兩隻青緞靠背,楊宛靠過去,笑意疏慵,“天長無聊,我又沒有午睡的習慣,叨擾妹妹陪我說說話。”

“我也睡不著,尋思過來和姐姐聊天解悶。”

李纖凝在床邊藤椅上坐下,楊宛吩咐小丫頭把酥山端上來。

酥山是時下最受歡迎的點心,盞底堆著小山形狀的細碎冰沙,冰沙上澆淋酥%e4%b9%b3、果醬,食之清涼解暑。

酥山做的很大,李纖凝和楊宛共食一盞,楊宛吃了兩口,想起崔文君喜食酥山,交待小丫頭,“梁夫人午睡醒了,給她送去一盞。”

李纖凝笑道:“姐姐和梁夫人感情真好,敢是相識於幼時?”

楊宛仰頭遙憶須臾,“十三四歲那會兒吧,她娘帶她去普陀寺燒香,我娘也帶我去普陀山燒香,就那麼遇著了,相聊投機,過後便常常來往,一晃十幾年了,從沒生過嫌隙。我年輕時性子倔強又衝動,人也折騰殘廢了,那時候若沒有她常常伴在我身邊開解我,我未必能挺過去。”

眸光掃過對麵丫頭,嗔怪道:“你們不必擠眉弄眼,我的這樁醜事滿京城裡誰不知道,沒什麼好遮掩的。都下去吧,讓我和李小姐好好說會兒話。”

這邊李纖凝也叫素馨下去了。

去了四五人,房間空曠不少,酥山靜靜散發著涼氣,愈清涼了。

李纖凝手持羹匙戳來戳去,冰沙與櫻桃醬攪到一處,紅嗤嗤。

“我聽人講出事前,姐姐和梁錄事已有文定之喜。”

“是有這麼一回事兒。”楊宛毫無避忌,“怪我年少無知,衝動任性,錯過了和他這樁姻緣。”

“這麼說假如再給姐姐一次機會,姐姐不會重蹈當年的覆轍,而是從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嫁給梁錄事。”

楊宛輕輕搖頭,嘴角向下抿著,“我不會重蹈當年的覆轍,也不會嫁給梁錄事。”

“為什麼?是梁錄事哪裡不好,不合姐姐的意嗎?”

楊宛說:“他現在是文君的丈夫,再來一次也當娶文君,與我無緣的。”

“姐姐待梁夫人真好,如意郎君也肯拱手相讓。”

“你這句話恰恰說反了。”楊宛說,“是她待我好,梁家與我們家解除了婚約後,另聘了文君。那時我隻當我們的情誼到頭了,換成誰,處在這麼尷尬的境地上,也不會同我來往了。文君卻沒有,成%e4%ba%b2之後,她照常來看探望我,獲悉我心裡有愧於梁錄事,還特地帶了梁錄事出來開解我。我也真沒想到,梁錄事竟然不計較,豁達的原諒了我。沒有他們不會有現在的我,是他們叫我重新活了一次。”

憶起往事,楊宛深受感動,淚盈於睫,頃刻又害羞似的以團扇遮住臉,拈帕拭淚,“你瞧瞧我,年紀大了容易傷感,比不得小女兒家,整日無憂無慮。”

“是我勾起姐姐的傷心事了。”

“哪有。”

天邊雲朵肥碩可愛,潔白如棉,橫過莽莽青山,一青一白,一剛一柔,並濟相依,旖旎巍峨,叫人不自覺地投注去目光,不願移開。

楊宛和李纖凝不約而同歪頭看了一會兒。須臾,雲飄開了,才又拾起話題。

“你喜歡孩子嗎?”

話題銜接的突兀,李纖凝微愣,好在楊宛並不是想要一個確切的回答,她自顧自接下去,“我很喜歡,可惜再也不能有了。”

“姐姐以後縱算不成%e4%ba%b2,未嘗不可從叔伯兄弟家過繼一個。”

“誰會把孩子給我養。”楊宛搖動團扇,容色淒清。

“姐姐昨日提到問梁夫人討小啼,是想收作義女,還是單純討個丫頭使?”

“小啼……”楊宛臉上閃過溫柔的光輝,“那丫頭和我很投緣,可惜,可惜。”

楊宛連說兩個“可惜”,眼裡的光澤也漸漸黯淡。

李纖凝不識趣地追問,“小啼有什麼特彆之處,這樣投姐姐的緣?”

“我也不知道,就是看那丫頭和彆個不一樣。”楊宛嘴角浮起笑容。她告訴李纖凝,第一次見到小啼是在一年前的春日,連翹花開的時節。

小啼偷偷溜進花園采連翹花,被管事婆子堵個正著,訓斥聲引來了她和崔文君。崔文君問那婆子為何訓斥一個毛丫頭,婆子指著連翹花叢說:“夫人您看,花枝都給薅禿了,不是一次兩次了,今日可算給我人贓並獲。”

楊宛去看那連翹花枝,有部分屬實擼的光禿禿,夾在當中,要多難看有多難看。可是看那孩子,瘦瘦小小,滿臉淚痕,不禁問她,“你擼這花做什麼?”

女孩抽抽噎噎回答:“我手凍傷了,春天發起來,癢痛鑽心,宋大娘說連翹花能治凍傷。”

楊宛朝她手上看去,可不是凍傷了,十根手指倒有五六根胡蘿卜似的粗。

因問她,“你做什麼,把手凍成這樣。”

女孩回說她在浣洗房做事,天天接觸冷水,凍成這個樣子。

“可憐見的。”楊宛說,“快彆采什麼連翹花了,叫你們夫人送你一盒凍瘡膏。”

女孩猶愣著,婆子搡她,“愣著乾嘛,還不謝謝楊娘子。”

女孩稱謝不及,“謝謝楊娘子。”

“夫人就不用謝了,小呆子?”_思_兔_在_線_閱_讀_

“謝謝夫人。”

過後,楊宛同崔文君說,“你們家沒人使喚了不成,竟要個小丫頭去洗衣裳。”

崔文君也覺臉上無光,著惱道:“誰知道底下那些管事的怎麼回事。”

不出一個月,楊宛再上門做客,女孩已是崔文君房裡的使喚丫頭,她還記得楊宛,見到她,眸子睜得大大,漾著光,“娘子!”

“是你呀,凍瘡好了嗎?”

“托娘子的福,已經好了。”她舉起兩隻手展示。

她看著她燦爛的笑容,問她叫什麼名字,她說叫小啼。

她問她為什麼叫小啼,小啼說她原本沒有名字,娘隻管她叫死丫頭、小蹄子,買她進府婆婆乾脆叫她小蹄,後來洗衣房的宋大娘說蹄不好聽,改成了啼,她告訴她這個“啼”是鳥叫的意思。

小啼說:“我喜歡鳥叫,我喜歡這個名字。”

小啼原是看顧花草的奴婢,且她年紀小,無資格進房伺候,可是每當楊宛造訪,她總要找機會蹭進來,和她說兩句話。經過幾次相處,楊宛發現小啼在她麵前和在彆人麵前很區彆很大。

彆人麵前的她,膽小怕事,不敢說話,記性也不好,告訴彆人一遍需的事要告訴她三遍,她還不一定記得住。做錯事是家常便飯。因而在彆人嘴裡落了個“粗蠢”的名聲。

而在楊宛的麵前,小啼卻是鮮活伶俐,靈動可人的模樣。她眼中四射的光芒,常常使她大吃一驚。楊宛問她為什麼在她麵前和在彆人麵前不一樣。

小啼一臉茫然,有嗎?

連她自己也沒有發覺。

“有啊。”楊宛說,“比方說你在我麵前可以自在的說笑,在其他人麵前卻總是唯唯諾諾,大聲講話也不敢。”

這樣一問,小啼又變回了那個唯唯諾諾的小女孩,擺弄手指,不知所措。

思考了一會兒,她忽然小聲地說:“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我就是覺得和娘子在一起的時候很安心,很快樂。”

這個回答給了楊宛怦然一擊。

這個問題楊宛後來也問過彆人,其他人說:“或許你天生就有小孩子緣呢?”

楊宛卻想,假如我天生就有小孩子緣,為什麼其他小孩子不來近%e4%ba%b2我?

更有一起人陰暗地揣測,“孩子雖小,心機卻不小,她這分明是想攀你這枝高枝。”

楊宛淒涼地想,她哪裡是什麼高枝,分明是折枝。靠著一層皮肉牽扯在樹乾上,半斷不斷的折枝,禁不起彆人攀附,彆人一攀附,她就斷了。

百花絢爛的時節,婢女們采花柳編花籃,小啼央落英教她,也編了一隻。較之她人的粗陋十倍不止。

沒辦法,她已經很認真的學了,就是編不好。她的十根指頭好像和彆的女孩的十根指頭長得不一樣,天生蠢笨一些。

彆的女孩編的花籃、花環被人爭相搶要,隻有她的還孤零零的留在自己手中。正傷心著,耳邊一道溫柔的聲音問她,“好漂亮的花籃,可以送給我嗎?”

小啼抬頭,看到了楊宛,她正對她微笑。

小啼覺得今天楊宛的笑容很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