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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安一片月 君芍 4397 字 2個月前

,倒也不氣餒,溜進李含章的縣丞房,偷了一葫蘆他的新豐酒出來。回到停屍房,隔著窗欞煽動酒氣。

何仵作是個老酒蟲,聞到那酒香,渾身酥|麻,仿佛有成千上萬隻綠蟻,伏於皮裡肉下,平時相安無事,一聞美醴召喚,吱吱往外鑽,直欲撕破皮肉的架勢。何仵作全靠定力維持麵色不變。

“何大叔,我把新豐酒拿來啦!”

何仵作不接茬,埋頭往地上灑生石灰。石灰味散開,稍稍壓下一部分酒氣。

李纖凝見他不為所動,有點著急,“何大叔,我請你喝酒。”

“哼,小丫頭片子沒安好心,你這酒是毒鴆,喝了要人命的,我才不喝。”

李纖凝見他嘴上說不喝,喉部滾動,不住吞咽口水。心下暗笑。

“何大叔不喝算了,唉,可惜了這酒,我是偷出來的,也不好再給我爹倒回去。倒掉算啦。”

李纖凝佯裝出一副懊惱之色,傾斜葫蘆嘴。酒如線淌出。

嘩啦啦。嘩啦啦。

“這可是新豐酒啊,你這孩子怎麼糟蹋東西!”何仵作三兩步搶上前,奪下酒葫蘆。

“反正也還不回去啦。”李纖凝手背身後。

“那也不能倒,暴殄天物會遭雷劈。”

“那怎麼辦?”李纖凝一副為難的表情,“不若何大叔行行好,幫我喝了吧。”

李纖凝眨巴著狡猾的星星眼。

何仵作本想義正言辭拒絕,奈何酒已入懷,如何舍得出去?甘願做那咬直鉤的魚,著了李纖凝的道。

李纖凝笑眼愈發彎彎似月牙。

何仵作一旁痛飲新豐美酒,李纖凝則站到停屍床前,如願觀摩屍體。

白布揭開的一刹那,李纖凝倒吸一口涼氣。

和想象中一樣,女孩身體羸弱,單薄如紙。但這並不是讓李纖凝倒吸一口氣的原因,真正使她駭異的是女孩的傷勢和她臉上怪異扭曲的妝容。

她窄窄的臉上敷著白粉,塗著朱%e5%94%87,眉眼上螺黛的痕跡濃麗到誇張。放到娼妓身上也嫌豔俗的妝容如今卻堂而皇之畫在一稚齡女孩臉上。

女孩左眼被打碎了,眼眶向內凹陷。血漿和脂粉混於一處,弄臟了本就不乾淨的妝容。又不知死了多少時辰,淒厲陰森可怖。

李纖凝目光緩緩下移,落到她以奇異角度拗折的胳膊上。斷折的骨頭鋒利若刃,從皮肉裡戳出,白森森。光是看著那傷口李纖凝已經感同身受地疼了起來。除此以外她的脖子、四肢上還遍布著紫紅淤痕。由於太密集,已經看不出肌膚原本的色澤。

但這些都不是最糟糕的,最糟糕的傷口在兩%e8%85%bf之間,那裡一團血汙,零星有蛆蟲爬出。李纖凝顫顫伸出手,撫上她的大%e8%85%bf,僵僵的,硬硬的,與活人觸?感大不相同。忽然間,她的手探入她兩%e8%85%bf之間,企圖分開看清傷勢。

何仵作突然將她擠開,擎起白布重新蓋回屍體上,嘴裡感慨著:“我活了半輩子,第一次遇見這麼殘忍的凶手,對一個孩子下這種狠手,簡直畜生不如!也是頭一次遇到膽子像你這麼大的女孩,便是心誌最堅的大人,看了這具屍體也禁受不住,你怎麼、你怎麼能……”

“她生前遭遇了什麼?”李纖凝的聲音冷靜到不像一個孩子。

何仵作歎息一聲,重新坐下來。李纖凝的問題他沒法回答,也說不出口。

誰知李纖凝忽然問,“是奸殺嗎?”

一句奸殺唬的何仵作酒醒七分,驚訝於她嘴裡竟然蹦出這種字眼,說話都不利索了,“你一個小孩子,知道什麼。一味瞎打聽,去去去,一邊兒玩去。”

“她今年幾歲了?七歲?八歲?奸殺她的男人是誰?有線索嗎?”

“要死了,叫我跟你談論這個,屆時不是我帶累壞的也成我帶累壞的。你趕緊走,彆在我眼前晃。”

“可是我們還沒談完……”

“你去問問李縣丞,這些問題當不當談,李縣丞說當談我就陪你談。”

何仵作下定決心攆她,李纖凝吐吐%e8%88%8c頭,不情不願地走了。

雖則走了,腦袋裡還在想著那個女孩子,想她生前定然經曆了極可怕的事。不知為何,她竟然對此感到強烈的好奇,想著自己若能在現場就好了。

慢吞吞回到月台下,打算取回自己的琉璃珠子,驚訝地發現先前搶她糖脆餅的臭小子,竟然蹲在花圃下玩她的琉璃珠子。

“那是本小姐的東西!”李纖凝氣呼呼走上前,“你是誰?哪來的賴皮狗子,搶我的餅,害我流血,眼下還敢玩我的琉璃珠子,你過來,本小姐今天要教訓你老實。”

李纖凝氣勢洶洶,擼胳膊挽袖,擺出大乾一場的架勢。男孩嚇得魂不附體,哪裡敢上前,翻上月台,不要命似的跑。恰逢李含章從大堂裡出來,和男孩撞個滿懷。

不及訓斥,男孩腳踩風火輪,一溜煙繞過大堂往北去了。

“臭小子,你給我站住。”

李纖凝緊隨而至。

李含章抓不住男孩,還捉不住自家閨女麼,眼見小兔崽子打眼前經過,薅著脖領給提溜起來,照著%e5%b1%81%e8%82%a1啪啪打了兩巴掌。

“李纖凝,你瞅瞅你自己,還有一點兒女孩的樣兒嗎?瘋跑瘋顛的,不成體統。”

李纖凝吱哇亂叫,“李含章你敢打我,你竟敢打我,我告訴娘去,叫娘罰你睡書房、跪算盤珠子。”

李含章猛捂住自家閨女嘴巴,同時左右張望,“瞎說什麼,小畜生,爹白疼你了?看我以後還帶不帶你來衙門,任你哭破嗓子也沒用。”

李纖凝頃刻服軟,“爹,我錯了,我不告訴娘你打我的事,我一點兒也不疼。你以後還帶我來衙門。”

李含章輕輕放下李纖凝,窺左右無人,料想沒人聽見方才的話。揉揉女兒毛茸茸的小腦袋瓜兒,“成交。”

第42章 蛾眉月篇(其五)竊食小童

男孩盯上了李纖凝。

李纖凝常來縣衙玩,李含章防著她餓,預備了豐足的點心食物。

李纖凝吃飽喝足,哪裡稀罕那些東西,隨手端了一碟玉梁糕,坐到大堂後麵的月台上,一指甲一指甲地掐來喂雀兒。

招了一地的麻雀,撲啦啦撿食。李纖凝瞧著高興,掰完一塊隨即去拿下一塊,不料摸空。扭頭一看,哪裡有糕點,連碟子也給連窩兒端。

男孩躡手躡腳,走出不遠,回頭探知已為李纖凝所查,發足狂奔。

“小乞丐,你給我站住!”

相距不足三丈,男孩知道自己跑不過李纖凝,拚命往嘴裡塞食物,隻盼望在被李纖凝捉到前多吃一些。哪承望吃得太快噎著,糕點非但沒落肚,反嗆了出來。

趁著男孩嗆咳,李纖凝將其按倒,騎到身上猛揍。男孩雙手抱頭,不哭不鬨,任由李纖凝暴打。

招來不少人看熱鬨。

“這是誰家閨女,這般生猛?跟頭小豹子似的。”

“還能是誰家閨女,非李縣丞莫屬。”有人衝著縣丞房喊,“李縣丞,快出來,你家閨女揍人了。”

李含章聞聲出來,見自家閨女這般不體麵,同市井裡養出來的小潑女無異,騎在人家身上打,老臉都丟光了。上前撕羅開。

“這是做什麼,人家比你小,你這不是欺負人嗎?爹爹平時怎麼教導你的?”

“他偷我的玉梁糕!”李纖凝不服氣。

李含章看著地上摔碎的碟子及散落各處的玉梁糕,恨鐵不成鋼道:“幾塊玉梁糕值什麼,犯得著你大動乾戈?”

李纖凝小嘴一撅,十分不忿。

男孩被揍的鼻青臉腫,猶不忘吃,迅速爬起,撿滾落地上的玉梁糕吃。李含章見狀,忙忙的抱起他,拿開他手裡糕點,“孩子,彆吃了,臟。這裡有幾枚銅錢,你拿著去東市買吃食。”

李纖凝對李含章的行徑十分憤慨,“爹,你乾嘛給這臭小子錢,他……他不是好孩子,偷我的食物,還害我受傷。頭都磕出血來了。”

李含章不理會李纖凝的叫囂,將男孩推走,“去吧去吧。”

男孩一聲不吭跑開。*思*兔*網*

李纖凝嗤之以鼻,“沒禮貌的小乞丐!”

李纖凝難以抑製好奇心,天天跟李含章%e5%b1%81%e8%82%a1後邊打聽案情進展,一會兒問女孩身份查明否?一會兒問凶手的線索。李含章一口一個小姑奶奶,隻求她消停些。

不得一點兒消息,李纖凝十分鬱悶。打算去外麵街上散散心。經儀門前的小角門出來,令她驚訝的是,前番搶她食物的男孩也在小角門外,跪在地上,對著兩個衙役乞食。

兩個衙役拿著一張燒餅逗狗一樣逗他,“學狗叫,叫的像就給你吃。”

男孩雙膝跪地,兩條手臂撐在地上,竟真像哈巴狗似的吠了幾聲。

兩個衙役瞧得大樂,撕下兩塊指甲蓋大的餅子丟地上。

男孩不嫌臟,忙撿起塞嘴裡。

“再叫,叫的越響,得的越多。”

男孩言聽計從,逗得兩個衙役捧腹大笑,又撕了幾塊扔地上,比李纖凝喂鳥還小氣。

男孩膝行上前,正待去撿,李纖凝忽的上前,一腳將燒餅踩於腳下。

“你沒尊嚴麼,這等嗟來之食也吃?”

李纖凝雙手抱%e8%83%b8,用力碾了碾腳下的燒餅,神情之間滿是不屑。

男孩仰起頭,從他的角度,剛看可以看到李纖凝的耳墜,一大一小兩顆紅寶石疊成葫蘆形狀,中間用鏤空鏨花的金片隔開,寶石凝聚日光,一晃一晃的灼人眼目。

男孩的眼睛被刺了一下,複又低下頭,雙手並用,摳李纖凝鞋底下的燒餅。

兩個衙役捧腹大笑。其中一個更是“大發善心”,“快彆摳了,喏,剩下的全給你。”

衙役將剩下的半個燒餅擲於地下,男孩惡狗一般撲上去狼吞虎咽。

李纖凝氣不打一處來,啐他,“沒出息!”

兩個衙役瞧的大樂,李纖凝倒不防自己成了人家的樂子,上去一人給了一腳。

“噯喲,臭丫頭,你敢踢老子!”

“混賬東西!你敢對本小姐出言不遜?”李纖凝氣呼呼。

“出言不遜你是輕的,我還要揍你呢!”

“算了算了,你也不看看這是誰家掌上明珠,你碰一下試試,差事不想要了?”

衙役的同伴上前勸導,實則無異於拱火。

果然,那發怒的衙役聽了這話,更加來勁,“我今兒還便揍了,縣丞的閨女又如何,縣丞的閨女可以平白無故打人?”

李纖凝聞聽對方真要打自己,氣煞,挺著%e8%83%b8脯上前一步,“你動我一根手指頭試試!”

那衙役當真衝動無腦,揚起巴掌便朝李纖凝頰上批去。李纖凝豈是好欺負的,見他巴掌來,抬腳往他腳上狠狠一跺,那衙役吃痛,登時彎下腰,捧著腳單%e8%85%bf亂跳。

李纖凝拍手稱笑,“現在知道本小姐的厲害了吧!”

衙役愈發氣惱,兩個鼻孔好似耕了十畝地的牛,咻咻喘著粗氣,忽趁李纖凝不備,惡狼一樣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