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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話還沒說完,太叔洪的視線就挪開了,跟著最前邊一人?流轉:“又是他頭一個被叫進去了啊。”

喬翎循著他的目光看?了過去,略微有些訝然,想了想,又覺得沒毛病。

頭一個被叫過去麵?聖的,是曾元直。

曾元直叫兩個內侍領著,一路往偏殿的禦書房去了。

這也是素日裡聖上?接見?%e4%ba%b2近臣子的地方。

他並不是頭一次過來,路徑自然嫻熟,一路過去,邁進門?檻之後,便見?聖上?靠在太師椅上?吃楊梅沙冰,書案右手?邊是一尺多高的奏疏堆積。

看?他來了,就示意大監:“給他也端一碗過來。”

大監應了聲,內侍很快便盛了送來。

外邊天氣嚴寒,但架不住殿內地龍燒得旺盛,不像是寒冬,倒有點初夏的意思了,平白叫人?燥熱得慌。

曾元直謝了恩,落座之後碗端在手?裡,猶豫幾瞬,終於再站起身:“陛下,臣有事啟奏……”

聖上?吃了一口碎冰,說:“等朕說完,你再說也不遲。”

曾元直頓了頓,應聲道:“是。”

聖上?抬手?往下壓了壓,示意他坐下,又吃一口冰甜水,繼而開門?見?山地告訴他:“朕打算讓潁川侯立你為世孫。”

曾元直臉色微變,馬上?又要起身。

聖上?覷了他一眼,拋出了自己的意思:“彆這麼?自作多情,朕這麼?做,不僅僅是為了你。”

“潁川侯府是高皇帝所?立的十二家侯府之一,朕需要一個清醒明智的人?,去做侯府的主人?。”

這句話說完,他短暫緘默了片刻,忽的笑了一下,仿佛意有所?指似的:“你永遠不知道一個蠢貨具體會做什麼?蠢事。”

與其來日在意想不到的地方被蠢貨拖後%e8%85%bf,還不如讓蠢貨早點死了來得乾淨!

“這件事情,朕會使人?去跟潁川侯講的,你就不要管了,”聖上?往嘴裡邊送了顆楊梅,繼而若無其事地問?了出來:“哦,對了,你方才想跟朕說什麼?來著?”

曾元直:“……”

臣想說的都已經被陛下堵回來了,臣還能說什麼??

曾元直微微垂著頭,視線落在手?裡邊剔透的琉璃碗和其中鮮紅色的湯汁上?。

略經思忖之後,他很敏銳地道:“陛下,您是有預感,或者很明確地知道了某些訊息,知道再過不久,神都城裡可能會有一場大變嗎?”

聖上?訝然道:“這話是怎麼?說的?”

曾元直輕歎口氣,道:“不然您為什麼?要把臣和朝中許多年輕的官員派遣到地方上?去,又要明言潁川侯府爵位的事情?諸多舉止,頗有風雨欲來之像。”

聖上?聽得笑了起來,笑完之後,他神色中浮現?出一種可以被稱為柔和的東西:“你們?還太年輕了。”

他說:“年輕人?總是一腔銳氣,這固然鋒利,但也很容易刺傷自己,去地方上?見?一見?民生疾苦,對你們?來說是好事,對這個天下來說,也是好事。”

風雨欲來,新生的枝乾是很容易被摧殘掉的,但他們?不僅僅是年輕人?,也是國家的未來和希望,叫這些心智還不算是十分成熟的棟梁之材繼續留在神都,怎麼?看?,也不是好事。

聖上?並不奇怪曾元直能想到這一點——他要是想不到,那就不是曾元直了。

曾元直在聖上?的目光當中感受到了名為期許的重量,這在讓他感懷之餘,也不免的要生出疑竇來。

如若朝中黨爭,政事堂宰相?們?傾軋不已,放逐年輕一代?離開還算是情有可原,可現?下朝局還算清明坦蕩,如此為之,又是為了什麼??

還有潁川侯府的爵位……

他猶豫著問?了出來:“陛下,高皇帝所?置的功臣們?,是否還有著其他世人?不知曉的能量?”

聖上?看?著他,微微點了點頭。

曾元直心下了然,回想起方才聖上?說過的話,腦海中倏然間閃現?出一道人?影來!

如果高皇帝功臣們?的意誌對於聖上?來說是很重要的,且聖上?又覺得不應該讓蠢人?占據這個“重要”,那淮安侯夫人?……

他心下微覺悚然。

這時候,聖上?已經跟他談起了大理寺的公務,曾元直收回心神,專心應對,等到奏對快要結束的時候才忽然間想起來另外一事。

他遲疑著多說了一句:“既然風雨欲來,陛下又有意保全年輕一代?,京兆府的喬少尹雖然初入朝堂,但行事勤懇,為人?方正……”

曾元直想說,或許也可以讓喬少尹外放出去,避一避風頭?

聖上?看?了自己的愛臣一眼,麵?無表情道:“你真是想太多了。”

他說:“喬少尹就是風雨欲來的那個‘風雨’。”

曾元直:“……”

曾元直遠目:“……哦。”

一席話說完,他手?裡邊那碗楊梅沙冰也沒怎麼?少。

聖上?斜了他一眼,沒好氣道:“年紀輕輕的,操心的倒是多,出去吃。”

又示意大監:“叫京兆府的人?來。”

等喬翎跟太叔洪一起過去,就見?曾元直坐在門?外的椅子上?吹著寒風吃沙冰。

她左右看?看?,悄悄問?了句:“好吃嗎?”

曾元直臉色發青,歎口氣,繼而小?聲告訴她:“好吃,就是得儘量在裡邊吃完,外頭冷,吃著冰就更冷了……”

喬翎了然地點了點頭:“哦~”

太叔洪沒聽見?倆人?對話,發覺她掉了隊,回頭叫她:“走?啊,磨蹭什麼?呢。”

喬翎趕忙道:“就來~”

等到了禦書房,聖上?果然也叫人?給他們?倆盛了兩碗楊梅沙冰來,太叔洪端著碗還在想之後該怎麼?奏對的時候,餘光就見?喬翎坐在自己旁邊埋頭大吃,一副好得鐳射絲的表情。

太叔洪有點心累,嘴裡邊悄悄出了點聲,瞪著她。

喬翎看?過去,擺嘴型給他看?:“你也吃啊!”

太叔洪心更累了。

那邊聖上?正在看?京兆府那邊遞過去的統計文書,不時地問?上?幾句。

起初回話的是太叔洪——他擔著廢黜坊市的重任,事情很多。

再之後,回話的就成了喬翎。

這會兒功夫,喬翎已經把那碗沙冰吃光了。

大監瞧見?了,就笑眯眯地問?:“喬少尹還要嗎?”

喬翎搖頭:“謝謝你,不用?啦!”

又美滋滋地說:“這個糖水真好喝!”

太叔洪坐在她旁邊端著那個冰碗不敢分神,隨時隨地預備著給下屬收拾爛攤子。

那邊聖上?還在看?喬翎遞上?來的彙總文書。

龐氏案之後,她寫了條陳,主張對於那些誤判入獄的人?,朝廷應當酌情給予經濟上?的賠償。

蔡十三郎案,則提起了刑事懲處不能代?替民事賠償的條陳。

在此之後,還有澀情圖書分級製度。

乃至於對於神都城內基礎設施的升級和維修方案……

聖上?一邊吃冰,一邊翻看?,手?壓在上?邊一行行細讀,到最後一份的時候,他短暫地停下,抬頭道:“這一份的行文習慣,跟前幾份不同。”

喬翎如實?道:“最後邊標注了,這一份不是我寫的,是我的下屬吏員王莊寫的,我把這差事分潤給她,最後的彙報也是她做的。”

聖上?翻到最後瞧了一眼,見?到了“王莊”二字,再之後還跟著個小?小?的、可憐兮兮的“侯大”……

他看?得笑了起來:“哦,是她啊。”

又問?了小?莊的年紀。

喬翎如實?說了。

聖上?聽後,情緒十分複雜地歎了口氣:“原來這麼?年輕。”

大監在旁邊聽著,就知道聖上?的老毛病又犯了。

他就是看?著彆人?家的聰明孩子眼饞。

聖上?畢竟惜才,想了想,說:“朕開張條子,叫她去國子學念兩年書吧,把基礎打好了,能受用?終生的。”③本③作③品③由③思③兔③網③提③供③線③上③閱③讀③

喬翎就說:“她底下還有四個弟妹呢,要養家的。”

且對小?莊來說,去國子學讀書來的增益,可不如帶皇長子上?班來的大。

而此時她的情狀,也很難拋下一切去讀書。

“這樣啊,”聖上?聽了也沒氣餒,而是很有彈性地說:“那就叫她有空的時候去國子學做旁聽生,聽聽課吧。”

又跟大監說:“你去跟李祭酒說一聲,過兩年她考試通過了,照樣算是在那兒畢業的。”

喬翎聽得歡喜,趕忙替小?莊謝了恩。

聖上?又問?起另一件事來:“聽你們?太叔京兆說,你打算發起公訴,這回怎麼?沒在奏疏上?見?到?”

喬翎認真道:“這件事還沒有擬好流程,有失完備,所?以沒有稟奏上?去。”

先前說的那幾項,都是把事情該怎麼?辦,具體有那些衙門?負責細細地做了剖析,如若正式通過,馬上?就可以試行的,但公訴這一項還不成。

這是大事,所?以得慎之又慎。

聖上?點點頭,讚了一句:“很好。”

轉而又說:“傳旨,給喬少尹加半年的俸祿,京兆指點下屬得力,加三個月的俸祿。”

加半年的俸祿!

這不就相?當於隻倒欠朝廷一年的俸祿了嗎?!

喬翎精神一震。

聖上?瞧著她,微微一笑,繼而說:“沒你們?的事兒了,出去吧。”

又向大監道:“叫工部的人?來。”

喬翎美滋滋地出了門?,邁出門?檻兒叫那冷風一吹,又覺得清醒了一點,當下悻悻道:“他還挺會用?人?的呢,打個巴掌再給個甜棗吃!”

太叔洪忍不住抬頭看?了眼頭頂禦書房的匾額,確定這是聖上?眼皮子底下,不是越國公府的炕頭。

這個狂徒下屬……

他也懶得說什麼?了,端著那個冰碗,就著寒風開始吃楊梅沙冰。

喬翎看?著都有點臉酸:“不冷嗎?不行就彆吃了。”

太叔洪鎮定自若:“還好。”

又教她做人?:“這是陛下所?賜,豈能棄置?”

……

後來喬翎聽崔少尹說太叔京兆腸胃受冷,拉稀拉得臉都綠了。

不過這會兒喬翎還不知道_(:з」∠)_

……

彼時京兆府的其餘官員已經先行離開,喬翎便與太叔洪作伴,一道出宮去了。

寒風呼嘯,宮城裡的人?都顯而易見?地少了許多。

兩人?一路閒話,倒也不算無聊,如是一路到了承天門?街上?,走?出去一段距離之後,喬翎忽然間心有所?感,回頭去看?,忽然間心神一震!

身後中朝所?在的望樓上?,立了兩位北門?學士。

他們?身上?的紫色衣袍與頭頂冠帽上?的黑紗在這冬日的寒風中飄揚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