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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6章

皇長?子提著水壺走出去了,才想起自己不知道該去哪兒燒水。

硬著頭?皮尋人問了,一路找到廚房去,又瞧著那個土灶發起了呆。

廚房裡的人上下?打量著他,倒不是很看得上那身吏員的衣裳,隻是覺得他眉宇間的氣度和手臉上的皮膚都不太像是尋常人。

摸不清根底,就要客氣幾分:“小哥兒有什麼?事要做?”

皇長?子晃了晃手裡的空水壺:“來燒壺水。”

就有人給他指了指水缸和灶台的位置,又問:“小哥兒怎麼?稱呼,是在哪位大人手底下?辦事的?”

皇長?子又答了:“我姓侯,喬少尹手底下?的人。”

廚房裡的人聽了,馬上客氣起來,另給他提了一壺燒開?了的水:“侯小哥趕緊給喬少尹帶過去吧!”

皇長?子客氣地謝了她?,提著水壺往回走,又想:但是剛才吩咐我燒水的可不是喬少尹啊!

看服製,該是京兆府的另一位少尹?

嘶——叫什麼?來著?

朝中人那麼?多,一時半會兒的,完全?想不起來了啊!

……

值舍那邊,喬翎折返回來,跟崔少尹碰頭?,兩下?裡都說起這一日的經曆來。

崔少尹說:“我往黃家人所?在的村子裡去走了一趟,雖然過去了幾年,但還有人記得龐氏的事兒,黃秀才太糊塗了!”

他眉頭?皺起,惋歎之情溢於言表:“龐氏同丈夫素日裡並沒有什麼?矛盾,也沒有要害死他的理?由,村子裡的人提起這樁案子,起初含糊其辭,不肯明說,被?我恫嚇之後,才肯吐露實情。”

“鄉下?地方?,向來都是這樣的。丈夫對妻子也好,妻子對丈夫也罷,哪怕是兒女對父母,一旦真的對方?得了無從挽回的病症,就無謂再去往那個無底洞裡邊砸錢了,不是不憐惜要死的人,而是要顧全?更多的、能活下?來的人。”

“黃秀才的寡母、龐氏的婆婆已經亡故,生前?同娘家走動得還算勤,我使人過去問了,那邊也說,她?是不恨兒媳婦的,也沒想到黃秀才會去狀告……”

喬翎聽得有些難受:“當時審訊這案子的時候,他們沒有辯解嗎?”

崔少尹臉上浮現出幾分?嘲弄之色來:“喬少尹,不是所?有人都能理?解這些的。”

他說:“這還是妻子跟丈夫呢,如若換成?兒女對父母——要是叫當初的主審官知道,居然有人不願意負債累累去替爹娘看病,兒女怕是要被?送上斷頭?台的,你信不信?”

倉廩實而知禮節,衣食足而知榮辱,對於最底層的那些心裡邊隻有生存兩個字的百姓來說,用孝義的枷鎖去捆綁他們,是不合時宜的。

但是這話能對外說嗎?

不能!

這太不正確了!

喬翎緘默了一會兒,又問:“那龐氏那邊?”

崔少尹道:“已經放出去了。”

喬翎點點頭?,又問:“龐氏的幾個孩子呢?”

崔少尹再歎口氣:“黃秀才養著呢,不說是過得好,但也沒蓄意苛待就是了。”

他說:“這世界就是這麼?奇怪。很少有純粹的王八蛋,一點好事都不乾,也很少有純粹的好人,從來不作惡,多的是黑白之間的灰色人物。”

喬翎明白他的意思。

黃秀才是好人嗎?

可他又迂腐地將嫂嫂龐氏送進了監獄,害得她?與孩子骨肉分?離。

黃秀才是壞人嗎?

可他本意裡並沒有什麼?惡毒的心思,他是真的覺得嫂嫂見死不救,太過分?了。

甚至於在嫂嫂入獄之後,也艱難地撫養著三個孩子……

喬翎若有所?思,許久之後,才說:“是京兆府的裁決出現了問題,也是底層百姓生存條件的客觀限製,他們對意外的應對能力太差了,但這並不應該是他們的責任,而是朝廷應該努力去改變的事情。”

“朝廷應該建立起更嚴密的對待官員能力的考核製度,還要加強文教……”

崔少尹聽得麵露欣慰:“對啦,就是這樣!”

他說:“喬少尹,京兆府裡,你我是僅次於太叔京兆的人了,而神都城多大,裡頭?有多少人,每天出多少案子?我們即便是三頭?六臂,也是辦不完的!”

“所?以就得去抓要緊的事情,揀選可用的人才,叫他們替我們去辦案,我們在後邊進行審核與篩查,同時呢,也高屋建瓴地察覺到當下?的製度和律例在哪個方?向還有空缺——這才是我們應該做的事情!”

崔少尹指了指擺在案上的卷宗,說:“我這回跟你一起理?這個案子,就是陪太子讀書了,事實上,這一步我早就走過了,隻是你初來乍到,並不諳熟於京兆府的流程,所?以自己領頭?辦上幾十樁案子練手,也磨一磨身邊的人,是很應該的。”

喬翎鄭重道:“崔少尹,受教了!”

崔少尹笑著搖搖頭?,緊接著嚴肅起來:“我可不是為了聽你說一句‘受教了’才講這些的,你得正經請客才行!”

喬翎聽得忍俊不禁,點頭?應了:“好!”

轉而又說起自己查探的結果來:“楊大郎那邊沒給準信,說是有了結果就來找我……”

崔少尹對此反倒不覺意外。

無論是楊大郎的說法,還是楊家這些年的境遇,同樣的事情見得多了,辦案辦得久了,都不稀奇了。

喬翎倒是說起另一事來:“你給我選的那個人,那個小莊……”

她?沒明確地說出來,但是崔少尹已經明白了,哈哈笑道:“不錯吧?!”

喬翎點頭?:“很機靈!”

崔少尹說:“她?是個可造之材,心地不壞。”並沒有說彆的。

喬翎略品了品,就知道這裡邊必然有些機竅,見崔少尹不願說,也沒多問。

他跟她?說得夠多了,再多,就是交淺言深了。

這檔口皇長?子提著水壺從院子外邊過來了。

崔少尹原先跟喬翎說話的時候倒是還沒有覺察出來,這會兒看他提著壺過來,原本就超負荷的嗓子就再度開?始冒煙了。

他有點不滿:“怎麼?這麼?久才來?”

又跟喬翎說:“你手底下?這個人蠢蠢的,不機靈!”

這個評價落到地上,之於皇長?子而言,簡直是當%e8%83%b8一刀!

喬翎:“……”

皇長?子:“……”

崔少尹說完了也沒多想,接過水壺進屋去倒水,一邊倒,一邊又覺出不對勁兒來了:“哎?我看你仿佛有些麵善,我們是不是在哪兒見過?”

皇長?子耷拉著一張死魚臉,說:“有嗎?我怎麼?不記得呢。”

崔少尹平日裡雖也上朝,但是跟皇長?子離得遠,從前?又沒有什麼?交際,這會兒皇長?子換了身暗色的黃衣吏服製,就更是模糊了他那本就不算清晰的記憶。

他把?水壺擱下?,端起水杯來,吹了吹,若有所?思地瞧著皇長?子:“真是有點麵善啊……”

又問:“你姓什麼??”

皇長?子道:“姓侯。”

“哦,”崔少尹順口叫了聲:“小侯。”

皇長?子:“……”

喬翎:“……”

崔少尹還在那兒想:“我好像也不認識什麼?姓侯的人?你爹是誰,老侯?一點印象也沒有。”

皇長?子:“……”

喬翎在旁邊強忍著笑,說:“這是我老家的%e4%ba%b2戚,你可能是看我看多了,所?以才覺得麵善。”

“是嗎,”崔少尹雖覺得不太是這麼?回事,但也沒有過多糾結,再吹一吹杯中水,輕啜一口,告訴皇長?子:“下?次看見上官有事吩咐,就早點往前?走,不要呆呆的站在那兒,你雖然是喬少尹手底下?的人,但並不是隻受令於她?,知道嗎?”▲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進京兆府來做吏員,尤其是還是臨時工,怎麼?還不知道機靈點,多在上官麵前?露露臉?

難道還等?著我這個少尹去伺候你不成??

真是塊朽木!

喬翎艱難地在一邊忍耐著,不要當場笑出聲來。

皇長?子忍氣吞聲,卑躬屈膝地點了點頭?:“嗯,知道了。”

崔少尹又提點他,說:“廚房那群人,招子亮著呢,看你是新?來的,就會試你的成?色。”

“我叫你去燒水,不是真的燒水,是叫你直接提一壺水過來的意思,你進門之後就說是崔少尹吩咐的,他們會馬上給你的。”

皇長?子心下?鬱卒起來,那你不把?話說清楚?

討厭所?有不把?話說明白的上司!

我以為真要我去燒水呢!

崔少尹是個從底層升上來的人精,一眼?就瞧出來他的不忿了。

他看喬翎待這個愣頭?青也淡淡的,就知道並不是十分?%e4%ba%b2厚的關係,這會兒也直言不諱,搖搖頭?,說:“小侯真是不太靈光!”

皇長?子:“……”

喬翎:“……”

崔少尹是真的渴了,坐在那兒喝了大半壺水,才打道回府。

喬翎則領著皇長?子往自己值舍裡邊去,又叫人去喊小莊過來。

前?頭?諸多吏員們都在那兒候著待命,聽人說喬少尹叫小莊過去回話,就如同水麵上砸下?去一塊石頭?似的,隨之泛起了漣漪來。

有替她?在上官麵前?露了臉高興的,也有覺得這小娘子能鑽營的,聚頭?在一起說酸話的。

“我們老資格的人都沒吭聲,她?急匆匆地湊過去了,年輕人一點也不知道沉澱……”

還有人說:“蔡十三郎不是那麼?好對付的,喬少尹當然不怕,可咱們是什麼?人,有喬少尹的底氣嗎?”

“出頭?的椽子先爛,她?連這個道理?都不明白!”

小莊向前?走得太快,沒聽見身後人說的這些酸話。

她?還年輕,臉上朝氣蓬勃,見了誰都是一副笑臉,平白就多三分?%e4%ba%b2切。

進了門,行個禮,既不多說什麼?,眼?睛也沒四下?裡亂轉。

喬翎正伏案在寫蔡十三郎與楊二郎糾葛的卷宗,忙裡抽閒瞧了她?一眼?,說:“你把?這案子從頭?開?始捋一遍,叫我聽聽,看有沒有什麼?遺漏了的。”

小莊清脆地應了一聲,從最早的那份卷宗開?始,先說兩人起齟齬的緣由,再說喬翎發現的疑點,末了再將今日先跑常家、再去楊大郎鋪子裡的經過講了,洋洋灑灑,娓娓道來。

喬翎點點頭?,又問她?:“識字嗎,讀過書沒有?”

不去考科舉,卻到京兆府來做吏員,對於一個年輕又聰明的小娘子來說,是很劃不來的一件事情。

加之崔少尹的含糊其辭,喬翎猜測,小莊的身世或許有些難言之隱——本朝科舉,須得三代清白,還得有舉人作保才行。

她?沒法子去考,所?以才會到京兆府來。

而有著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