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真也就隻好戳了裴瞻一下。
裴瞻清嗓子,上前幾步,站在書案旁側望著他畫的畫:“皇上這丹青功力真是出神入化,這展翅的雄鷹,看起來可真像大殿下在沙場之上威猛抗敵的英姿。”
“你果然是有話說。”皇帝仔細的描繪著雄鷹的翅羽,“他怎麼了?還是好,昨天朕讓你做的選擇,你已經想好了?”
裴瞻扭頭看了一眼傅真,然後道:“昨夜裡臣回去後與內子從細商議了一番,覺得皇上提出的兩條策略,都不太適合當下情形。”
皇帝抬起頭來看了一眼三步外的傅真,目光再度投向裴瞻:“你還真是什麼都聽老婆的,你自己沒個主意?”
裴瞻把身子深深地躬了下去:“臣謹記皇上從前的教誨,把夫妻和睦列為穩定內宅修心養性的第一準則,時時刻刻將皇上尊重娘娘的方式當成金科玉律。”
皇帝哼了一聲。
裴瞻弓著身子扭頭,跟傅真對眼色。
傅真走到了書案的另一側:“皇上,大殿下來京城找的第一個人就是臣婦,找的第二個人就是家母,您讓敏之做的事情,就算我不是他媳婦兒,他也繞不過我去呀!”
皇帝沒理她,繼續細細地描摹著雄鷹。
傅真隻好往下繼續:“皇上,臣婦還有裴家上下絕對支持大殿下回宮認%e4%ba%b2,可是以殿下的性情,絕不是威逼就可以迫使他就範的。
“解鈴還須係鈴人,不知道皇上您有沒有想過,放下天子的威嚴,純粹以一個父%e4%ba%b2的身份,找大殿下開誠布公的說說話?”
“沒想過。”
傅真一語噎住。她問:“敢問……這是為何?”
皇帝直到鷹眼全部描繪完畢,這才直起腰身,把筆擱下來。
“因為他是我的兒子,我是皇帝,他就是皇子,退一萬步說,哪怕我現在擁有很多個皇子,他隻是其中之一,隻要他是朕的兒子,不管他會不會成為太子,成為未來的國君,他也注定有他的責任。”
皇帝雙目銳利,撇了他們倆一眼之後,緩步走到窗前錦榻上坐下,然後抬起目來看著也跟著挪步過來的他們倆:
“當年湖州的事情,我猜你們都已經知道的十分清楚。
“我也知道你們心中義憤填膺,十分為他抱不平,能夠得到你們的支持,我替他感到幸運。
“如果朕不是坐在這位子上,不是心係著天下百姓萬裡江山,這個低頭的父%e4%ba%b2,我會去當。
“但我是皇帝,他也注定是皇子,那麼有些事情就是他必須承受的。”
傅真深吸氣:“皇上,您與娘娘恩愛多年,對我們這些功臣勳貴又十分愛護,這讓天下人都深信你是個有情有義的君王。
“天家無真情這樣的話,我絕不相信會應驗在大周的宮闈之中。所以大殿下在過去的二十多年裡已經承受了那麼多的苦難,如今皇天護佑他人平安歸來,卻依然得不到%e4%ba%b2人的撫慰,這不公平。
“還請皇上看在骨肉連心的份上,多多體恤大殿下一些。也好讓大周百姓早日迎來新的儲君。”
皇帝麵色深凝:“天家有真情,但天家不能濫用真情。你想我以皇帝的身份去請他回宮,不算有錯,可他心裡若真有天下百姓,需要我去請嗎?
“況且,你認為我放下`身段,就能重新得到一個兒子嗎?”
這話倒是把傅真給問住了。
“我根本不可能再得回我的兒子了。”皇帝遠望著前方地下,幽聲道,“二十四年前的湖州,從我眼睜睜看著他出現在城門之下,又%e4%ba%b2手按下了想要喊回他的將領時起,我就已經失去了他。
“我%e4%ba%b2手把他殺死在那場戰爭裡,用他十歲的身軀鋪墊了我建立大周的道路,我永遠也不可能再喚回他。
“你們以為我以如此強橫的方式逼他回宮,是因為我仗著父%e4%ba%b2之名?大錯特錯。
“如今我是一個君王。
“他是大周的皇長子,是元後所出的嫡長子,他來當大周未來的國君,天經地義,順理成章。
“反倒是他,他對這一切心知肚明,知道自己可以承擔起這份責任,卻始終在逃避,那我很懷疑,他是否真的適合做皇帝?是否真的有能力造福百姓?”
傅真聽他說到前麵半段時還略有動搖,聽到末尾卻忍不住了:“殿下並非逃避,作為一個承受了傷害多年的人來說,他想要得到一些慰藉,也不過份。”
真是越說越不象話了,怎麼到頭來還質疑起了楊奕呢?明明三個皇子當中,楊奕無論是性情還是人品,還有才智,都是最超群的那個。
“那他想要什麼慰藉?什麼樣的慰藉才可以撫平他二十四年的委屈?”
傅真卻也答不上來。
如果是彆的人,那她可以勸他去死一死。
關鍵這是皇帝,又是楊奕%e4%ba%b2爹,她不能。
皇帝哼道:“你也知道,無論朕做什麼,怎麼做,也不可能使他真正的釋懷。所以你說的那些,又還有什麼必要?
“你趕緊回去,讓他麻溜地進宮來認祖歸宗,早日接受冊封是正經。
“再不來,我就直接下旨了。”
傅真氣脹於%e8%83%b8。
從前當他是君子,沒想到翻過臉來竟是個流氓!
她憋著氣告退。
退出去之前狠掐了裴瞻的腰窩一把。
裴瞻吃疼,努力憋到等她走遠了之後才敢直腰。
皇帝瞥他:“出息!”
裴瞻齜牙咧嘴:“臣早就說了這招肯定不行,阿真她愛憎分明,是堅決站在大殿下那邊的。”
“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倒是想個有用的辦法出來。”
皇帝拔高了聲音,“這朝上朝下輿論紛紛,他再不認祖歸宗,隻怕有些人都要給朕挖出個十萬八千裡外的侄子輩來了!”
裴瞻硬著頭皮接旨:“臣再去想想。”
“十天。”皇帝端起了杯子。
“十天也太緊張了,您再寬限些。”
“半個月不能再多。”皇帝睨他,目光逐漸深凝,“我聽說已經有不少人悄悄往朕的祖籍去了,半個月後就是娘娘的鳳誕,我若料的不錯,他們一定會趕在那個時間回來。”
裴瞻立刻肅顏:“臣遵旨!”
抬頭時見皇帝已經在擺手,他便也弓著身子告退了出去。
等到他的身影也消失在殿門外頭,皇後才從最裡側的屏風後走出來。
她憂心地朝著殿門處看了片刻,走到錦榻的這一側坐下:“你這個主意,也不知道能不能湊效。”
“我已經破釜沉舟了,反正半個月見真章。若不湊效,朕便這皇位禪讓予你。想來你們母子情深,由他來接你手上的皇位,應是樂意的。”
皇後就像先前他瞥裴瞻一樣地瞥他:“說的輕巧。早知今日,何必當初?如今他這麼恨你,都是你該受的。”
“我知。”皇帝道,“這太子之位本來就是他的,當年我與你曾說過多次,將來我的基業將由他來繼承,雖說已經晚了二十四年,到底還是走到了這步。就衝著這一點,我也不後悔。”
皇後沉氣:“他逃避責任也是因為委屈,你就聽從來真丫頭的建議,主動說和一番又如何?非要來這一出。”
皇帝揚%e5%94%87深望她:“那是因為我不光要把咱們的基業傳給他,還要讓天下人信服他。
“他有著當仁不讓的身份不假,可是卻流落在外多年,不曾受過好的教導,在朝堂之上也沒有屬於他自己的任何根基。
“昨日下晌,我留下敏之來問了很久很久,誠如我所預料,我們的兒子表現很不賴。
“通過這一戰,我已經清楚他有足夠的能力坐上這個位置。就算有不足之處,未來他也完全可以補足。
“然而天下人看不到這點,也不會相信憑空出現的他。
“就算一時之間接受了他是儲君,一旦有人挑撥煽動,還是難免有後患。
“你我都老了,沒有多少時間陪伴他,幫助他了。②思②兔②在②線②閱②讀②
“我隻能用這樣的方式,促使他當著天下人的麵施展能力,讓他通過自己的本事風風光光認祖歸宗,也讓他明確好自己該走的路,下定決心承擔起這份責任。
“而不是——因為生來是皇子,而順水推舟地成為皇子。”
皇後聽完靜默半晌,末了沒好氣道:“說白了,你還是想讓他靠自己來爭取天下人的擁護唄!”
皇帝笑了下,塞了茶給她:“那你為什麼不相信我們的兒子,完全可以爭取到呢?”
第389章 走漏消息的人
傅真出了乾清宮後,趁著四下無人,還回頭瞪了一眼。
經過昨夜裡和楊奕的對話,她已經察覺到楊奕已在動搖,她信心滿滿想從皇帝這邊著手,讓他主動放低姿態,讓楊奕也能說服他自己來結束目前窘境。結果皇帝竟然還如此態度,他這不是故意要把事情弄僵嗎?
不多時裴瞻也走了出來。一看他那憋著氣的模樣,就知道他也沒奈何。
“我總覺得事情有點反常。”她說道,“皇上從前不是這樣的人。這次在這件事上,他好像格外擰巴。”
裴瞻看了眼身後,壓聲道:“當然不正常,你可知道,方才殿裡頭還有人?”
“還有人?”傅真這倒是意外了,“還有誰?”
“我沒看到,但是先前最裡間有響動,我絕不會猜錯,那裡頭肯定有人。”
傅真抱著胳膊,凝眉想了一會兒說道:“宮裡如今就那麼幾個人,還能有誰呢?難道是娘娘?”
“除了娘娘也不會有彆人了。”裴瞻意味深長,“你難道沒有發現,自從燕王的身世暴露之後,皇後娘娘就一直沒有露麵嗎?”
傅真嘶了一聲把腰給挺直了:“沒錯。不光如此,你們這次從西北回來,娘娘到現在也沒去見過大殿下。也沒傳出什麼消息,說她打算出來相見。
“你的意思是,這是皇上和娘娘設的局?”
“要不然還能是什麼?沒有哪個當皇帝的會跟自己的朝局穩定過不去。”
裴瞻抻直了的腰身裡也透出了他滿滿的篤定。
“可皇上為什麼要這麼做呢?”
傅真不理解,“娘娘肯定是護著大殿下的,既然她也允許皇上這麼做,那肯定皇上的本意不會是想讓大殿下難堪。
“那他到底為什麼要繞這個彎子呢?明明可以聽從我的建議,好好跟大殿下說說當年的事情,大殿下也不是不講理的人,就算不原諒他,也不會罔顧身為皇子的責任。”
“也許皇上的用意在彆的地方。”
“這話怎麼說?”
裴瞻邁下階梯,沿路看著遠處忙碌地前往各衙司的官吏,“你記得昨天夜裡大殿下跟你說的那段往事嗎?”
傅真立刻心領神會:“你是說當時在西北,大殿下的下落被人泄露之事?”
“沒錯。”裴瞻轉向她,“大殿下說一定是他們那邊走漏的消息,根據當時的情況,也的確像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