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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世春 青銅穗 4497 字 2個月前

要的。

在飽受傅筠一家多年摧殘之後好不容易擁有了自由,幾個人還能夠對婚姻生出期待呢?

就好像她,掏心掏肺對個男人,結果被他殺了,雖然說世間男子不全是壞的,總歸她這個人識人不清,在挑男人這方麵眼光實在不行,還是省省吧。

吃完飯她換了衣裳,去見裴瞻。

日間在寺中湖畔才尷尬過一回,這一趟卻是非去不可的。

她必須爭取這個合作,即與裴瞻談談議婚的事兒。思來想去幾日,此事若成,於她隻有好處沒有壞處……有也可以忽略不計,反倒是裴瞻從中占不到什麼便宜,她得想想如何能將他說服。

坊間裡都是大宅,到了夜裡行走的人少,胡同裡像子夜一樣安靜。

初夏的風越來越宜人,頭頂月光還很明亮。

豆腐鋪子就在坊門口,傅真沒乘車,由腳步聲伴著前行。

沒走幾步,卻不知哪裡傳來一陣笛聲,悠揚綿長,又帶著些許幽婉,像月下於大漠黃沙裡漫步。

傅真腳步漸沉,停了下來。

這是塞北的曲子,京城裡極少有人吹奏。

徐胤是讀書人家子弟,家破之前是潭州治內的鄉紳。

梁寧撿到他的時候,他已經讀過幾年書,能寫一筆極好的字,也會撫琴,軍師老頭兒掛在牆上的笛子,他拿在手上就能吹。

湖湘之地的樂曲,他能一首接一首的吹奏出來。

後來梁寧生日,軍師問她想要什麼禮物?梁寧問他討了那支笛子,轉手就送給了徐胤。

西北的月光總是格外清亮,梁寧常常坐在沙丘上,聽他吹曲子。

她問他會不會吹塞外曲?

他說不會。

但三日之後,他就拉著她又爬上了沙丘,完整地吹出了一曲。

梁寧問他怎麼學會的?

他說找了進出關的商隊。商隊裡有塞外的歌姬,他出了二兩銀子,請人教會的。

梁寧把他撿回來的時候,他身上隻有十來個銅板,後來他的錢,都是在軍營裡刷馬,挑水,幫人寫家信等等,一點點賺回來的。

梁寧並不吝嗇錢財,兩個哥哥給零花錢的時候,也總是會給徐胤一份。

徐胤雖然不曾嚴辭拒絕,但也並不要,每次拿到手之後都會拿來給梁寧買這個那個,西北荒涼,物資也不豐富,常有錢花不出去的時候,他便乾脆投到她的儲錢罐裡。

他說,反正我的就是你的,你幫我存著,我更放心。

傅真抬頭望望天上的月,調轉腳步,朝著笛聲來處走去。

胡同的另一端,寧府的另一側,有棵古老的香樟樹,樹下此刻停著一駕烏蓬大馬車。

穿著寶藍色袍服的男子坐在車頭,正吹奏著那首塞外曲。

晚風將他的袍袖高高地揚起,地上的落影便也如煙一般遊來蕩去。

一曲終了。

他扭過頭來,目光在傅真臉上停了一停,身子也慢慢地轉了過來。

他左膝屈起,拿著笛子的左手順勢搭在膝上,一雙烏幽的眼眸染上了月光的顏色。

他張了張雙?%e5%94%87,卻又不知為何,把它合上了。

隔著兩丈遠的距離,分明是兩世的距離啊。

“你來了。”

徐胤低聲道。

這聲音輕的好像是跟自己打招呼。

傅真朝他走近,隔著他當年潑燈油時的那個距離,停下來。

“是你吹的曲子。”

裴瞻早早坐在了豆腐鋪子裡。

可他已經吃了兩碗豆腐,傅真還沒有來。

街頭已經沒有人走動了。

店家夫妻茶水也已經燒了三輪。

裴瞻站起來,讓郭頌在這裡守著,而後起身踏上了前往寧府的那條胡同。

剛剛走進來,他就看到了傅真。

她定定站在月光下,整個人是失神的,好像化身成了石像。

“傅小姐。”

他喊了她一句,她竟然沒有聽到!

倒是有笛聲忽然傳進了他的耳裡。

那是塞外曲。

在西北那些年,幾乎把耳朵聽出繭子來的曲目。

原來她在聽笛子。

那是誰在這個時候,吹了這樣的一首曲子?

裴瞻還沒有來得及琢磨出來,傅真就已經轉身了。

“太平……”

在%e8%88%8c尖練習過無數次的稱呼就這樣從他嘴裡%e8%84%b1口而出。

好的是她還是也沒聽見,沒有穿幫。

壞的也是她沒有聽見。這笛聲對她來說,好像比一切人和事都更重要。

她到了寧府的另一側,她看到了徐胤,裴瞻也看到了徐胤。

“吵到你了?”

徐胤聲音依然輕微,因為尾音往下,更不似平日那般倨傲。

他這樣的語聲,不像是高高在上的侍郎,倒像是她的熟人。

裴瞻緊盯著傅真背影,他聽到傅真說:“你該不會是在等我?”

裴瞻轉過身,仰頭看了看天上月,踏入了來時的夜色。

胡同裡是那樣安寧,讓人清晰地聽得見自己的心跳聲。

傅真雙手交握在小腹前,這模樣看上去,會比白日裡多出幾分矜持,但袖子覆蓋之下的雙手,卻是攥進了皮肉裡的。

她的左手臂裡,蘇幸兒給她帶的匕首,依舊在。

徐胤看著手上的笛子:“我要說是的話,你又會怎麼樣呢?”

“徐侍郎是有婦之夫

,你要是這麼說的話,就成了登徒子。你往日攢下的那些口碑,豈不反倒使你成了沽名釣譽之徒?

“我覺得,你不會這麼傻。”

徐胤揚%e5%94%87笑了笑:“這麼有見識。可真不像個商戶女。”

第189章 老套的橋段之下

“侍郎大人這話我就不愛聽了。”

傅真道:“首先,我本來就不是商戶女。我的外祖父是前朝皇商,他不是一般的商人,我的父%e4%ba%b2更是堂堂的進士,曾為朝中四品官員。

“其次,商戶女並不見得就沒見識。家母打理偌大家業,遊刃有餘。徐侍郎縱然才高八鬥,讓您來坐上這位置,也未必能做到這樣好吧?

“為什麼徐侍郎會認為我連這點見識都沒有?”

徐胤揚眉點頭:“那你為什麼會認為我是在等你?”

“這也不難分辨。”傅真抻了抻身,“您就在我牆根底下吹曲,牆那邊一點兒就是我的院子。您這不明擺著吹給我聽嗎?”

“那你為什麼還出來?”

“飯點已過,這個時候我也該回房了。聽到有人在牆外吹曲,還吹得這麼好,一聽就不像是隨便在這溜達。我要是沒有點動靜,徐侍郎隻怕也會覺得奇怪。

“就算我不%e4%ba%b2自出來,也得打發人來看看。而恰恰我那時又出了門,自然此時徐侍郎看到的就是我。”

徐胤扭頭看了看旁邊的院牆,沉眸道:“為什麼不能是巧合?也許我路過這兒,剛好就來了興致。”

傅真輕揚%e5%94%87角:“若是彆人,那自然是巧合。

“可昨天夜裡,我闖進了您的屋裡,今日上晌,我衝動之下又把郡主打了。

“這種情況下是您出現在這兒吹笛,怎麼都不會是巧合。

“弄清楚我住的院子的朝向,對彆人來說很難,對徐侍郎來說,應該不是什麼問題。

“畢竟家父在禮部衙門供職了十年,交好的同僚數不勝數,也很容易打聽到。”

徐胤凝眸注視她:“裴將軍引你為朋友,果然有道理。”

傅真頜首:“是我高攀罷了。”

垂首瞬間,她餘光攏入了遠處的陰影。

遠處陰影裡有人站著。

那是兩個矯健的武者,腰間有武器,穿著徐府下人的衣著。

永平的侍衛當然不可能陪他出來乾這種事。

以徐府的門第,明麵上當然也不用請到這樣的護衛。

當年往梁寧身上潑燈油的那幾個黑衣人,恰恰也有這樣的身材和身手。

“擦”的一聲。

徐胤擦亮了一隻火折子,走下地來,已來到她跟前。⌒思⌒兔⌒在⌒線⌒閱⌒讀⌒

火光照進了她的眼,也照亮了她的臉。

徐胤緊盯著這雙眼睛,不放過一絲一毫的變化。

它裡頭盛滿了迷惑。

隻是沒有恐懼。

一個被火燒過的人,應該不可能對靠近的火沒有一點感觸。尤其當這火苗還再次攥在他徐胤的手裡。

火光又將她的皮膚照的清晰極了,連細微的絨毛和毛孔都看得見。

這是一具沒有一絲疤痕的身體——至少露出來的這些皮膚是如此。

徐胤將火打滅。

他又回到車前:“傅筠那樣的人,為什麼會有個像你這樣的女兒?”

“大人見笑。家父之於我,說白了不過掛個名而已。全是由家母教養我。”

徐胤坐回原處,又問:“你方才說,我那曲子吹奏的不錯?”

“大人驚才絕豔,音律自然是好的。”

“那我教教你?”

傅真搖頭。

徐胤:“為什麼?”

傅真語聲低沉:“我自幼多病,體力難支,而學這東西需要力氣的。”

“你自幼是官家小姐,難道一點才藝也不曾學?”

“當然不。”傅真抬頭,“我會女紅,還會丹青,不過我的丹青功力自然是沒辦法入侍郎大人的眼的。”

梁寧不會女紅,也不會丹青。

徐胤目光定定:“你丹青師傅是誰?”

“原先城北丹青大師易老先生的長子,便是我的師父。”

徐胤緩聲:“易先生的弟子,那功底應該差不到哪裡去。”

“慚愧。不過我養病多年,這一手丹青的確算是我最大成就了。”

夜色裡有人奔過來,附在徐胤耳邊說起了話。

不是陰影裡的那兩個。

而是憑空出現的。

徐胤揮手讓人退下,皺起了眉頭,不知道在想什麼。

退下去的人又隱沒在夜色裡。

如果此刻的傅真不是梁寧,她不會察覺到任何不妥。

一個高官養有幾個影衛,不算什麼了不起的事。

可偏偏誰也不知道她就是梁寧。

徐胤身邊這些人,最早要追溯到他燒死梁寧之時。

那時他還隻是個翰林院的編修。

他身邊為什麼會有這樣的人?

曾經傅真認為那是榮王府的人。

直到她看到了連冗。

今日永平挨打的時候,徐胤並不曾出麵維護,可見這麼多年下來,永平沒能奈他何,榮王也不在他忌憚的範圍內。

梁瑄在指使傅真打永平身邊的婆子的時候,傅真故意誤導自己是徐胤的身邊人,那婆子都一度信以為真。

由此可見,徐胤多半是有自己私下的一股勢力可與王府抗衡。

這股勢力,榮王多半沒有察覺。而連冗的來曆,榮王和永平也都沒有懷疑過吧?

的確,一介寒士被榮王府相中,成為王府郡馬,此後又一路平步青雲,是老套的攀龍附鳳的橋段。

最老套的橋段,卻也可以成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