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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春街 小麥s 4347 字 2個月前

新鮮空氣,眼前的梔子花一直在?顫動,可樂瓶的瓶底和玻璃台麵急促地撞擊著,像在?跳快步舞似地不停跳動,和她的節奏同步,隻是越來越臨近桌沿。桌子一下下往前移,最終頂在?了空的單人?床邊上,急速地搖晃著。斯江伸出手,握住了瓶身,瓶子是冷的,葉子的邊緣刮在?她虎口上,輕微的癢。她聞到空氣是甜的,是梔子花的香味,哈香,香色寧了。

她閉上眼,手裡的可樂瓶像一根救命稻草一樣,讓她不至於覺得隻有自己一葉扁舟在?汪洋中浮沉。玻璃台麵上積了一層汗水,涼絲絲地打滑,那是唯一能讓她覺得涼快的地方。一隻手隔開了她和桌子邊,她撞在?他?掌心裡,化成了那隻手的一部?分。

景生身上的汗滾燙,落在?她背上,一燙一個洞。她覺得自己像個無底洞,有風呼嘯著盤旋而過,發出無聲的囂叫。她回過頭,還沒有表達出任何渴望和急切,景生仿佛已經完全明白,咬住了她的%e5%94%87輾轉吮xī。她手裡的可樂瓶被粗暴地挪到了一旁,梔子花瓣撲簌撲簌地落下來,有兩片落在?交叉緊握的十?指間,又粘在?了被汗水濡濕的玻璃台麵上。

——

景生在?淋浴間裡衝了兩分鐘冷水澡,倒了一盆溫水上樓。

斯江已經累得睡了過去。她身下草席被汗水浸出了不規則的暗色,在?昏黃的台燈下格外曖昧。她肢體舒展,像春末夏初深夜裡怒放的梔子花,嬌柔又恣意,繾綣又纏綿。

景生絞乾毛巾,輕輕替她擦拭。溫熱的毛巾讓她的眼睫顫了顫,斯江竭力張了張眼,嗯了一聲,笑了笑,又閉上了眼,伸手在?他?胳膊上摟了摟。

“覅走呀——”她呢喃著,像是在?說夢話。

“勿走。”景生彎腰輕輕啄了啄她的%e5%94%87,任由她摟著自己的左手不放。

毛巾墜入臉盆裡,慢慢沉了下去。

景生側身躺在?床沿的一小塊空處,毫無睡意。亭子間裡的燥熱慢慢平靜下來,他?扯過毛巾被,搭在?兩個人?身上。斯江緊了緊他?的手臂,%e5%94%87邊的笑意還在?。

這一切有點不像真的。景生突然?害怕起來,他?把斯江緊緊擁入懷裡。

斯江醒了。

“啊——吾睏著了?”

“嗯,”景生%e4%ba%b2了%e4%ba%b2她的額頭,“對?勿起,吾弄醒儂了。”

“幾點鐘啦?”

“兩點三刻。”

斯江抬起頭,咬了咬他?的下巴:“我四點鐘再上去。”

“還要伐?”

“要撒?”斯江一怔,隨即咬著%e5%94%87笑了起來,彎起膝蓋頂了他?一記。

景生笑著雪雪喊疼。

“儂勿吃力啊?”

“越做精神越好,太?久不運動了。運動就是最好的休息,曉得伐?”

斯江笑得滿臉緋紅:“那你們運動員們到底是一直在?運動還是一直休息?搞勿好了哦。”

和斯江扯了這麼幾句有的沒的,景生心裡才安定下來。

“剛剛有點怕。”

“怕撒?”

“最近太?順利了,有點做夢一樣的感覺,怕眼睛一睜,醒了,”景生笑了笑,“前年剛從北京回來,也經常有這種感覺,咦,囡囡也歡喜吾?噶巧額伐?真額伐?”

斯江摸了摸他?膝蓋上的草席紋路印子,指甲掐了下去:“痛伐?”

“有點。”

“醒了伐?”

“醒了。”景生悶聲笑,把她又摟得緊了點。

“顧景生,吾歡喜儂,聽到了伐?”

“再港一遍。”

“顧景生,吾歡喜儂,歡喜得勿得了。”

“再港一遍。”

景生把耳朵湊近斯江的%e5%94%87。她的一呼一吸,格外清晰,呼氣是熱的,吸氣是涼的。

“顧景生——”

斯江到底沒能逃過一劫,運動員倒是勞逸結合了,她累得半死,早上鬨鐘響了半天都沒醒,還是斯南把她搖醒的。

——

顧東文一行從昆明包了輛麵包車一路往滇南走。

他?們在?普洱停了一周。北武見到了布朗先生介紹的雀巢咖啡普洱收購站的負責人?李彼得。李彼得來普洱已經快兩年了,說是說收購站,其實沒有咖啡能收,但他?帶來了一個美國的技術團隊指導咖農種咖啡。

雲南的咖啡有點曆史。五十?年代初蘇聯人?因為?被國際封鎖吃不上咖啡,要求我國政府找個咖啡種植地,選中了雲南,在?保山、德宏、文山、版納都開了咖啡的種植基地,足足四千公頃,開辟了咖啡新產業。後來中蘇交惡,沒人?收咖啡,咖啡樹自然?十?有九荒。八十?年代改革開放開始,才又有人?關注到農家院子裡和田邊野生野長的咖啡樹。

去年冷戰結束,柏林牆倒塌,世?界咖啡協議破裂,巴西退出。咖啡儲量巨大,咖啡交易價格一路走低,低到了六十?美分一磅以下,比起1977年的三百多美分一磅的價格簡直是天差地彆?。但是比起五十?年代兩三分錢一公斤還是天價。雀巢咖啡是88年進駐普洱的,再過一年就能收上第一批本?地咖啡。

普洱現在?的咖啡有法國傳教士百年之?前帶進雲南的阿拉比卡豆,也有蘇聯專家帶來的鐵皮卡和波旁品種,但是問題也很多,蟲害、青紅掛果不均,紅果雖然?紅了,糖度達不到采收標準的20,就算糖度達標了,特級一級二級豆接近0,小部?分能算三級豆,大部?分都是等外豆。過去在?五十?年代種的咖啡樹雖然?沒人?舍得砍掉,但也沒什麼人?願意再大批量種咖啡,錢太?少?了,還不如種茶,連種芒果樹都比種咖啡錢多。

見到顧北武,李彼得也很高興,雖然?雀巢有翻譯派駐,但畢竟兩年沒遇上過英語這麼流利的中國人?了,而且還對?咖啡產業感興趣。北武在?美國讀研的時候,咖啡交易也是課程內容之?一,他?還研究過1977年在?美國舉辦的咖啡價格聽證會。當時冷戰還沒結束,咖啡作為?消費品卻?和美蘇、南美國際關係緊密掛鉤,也是北武感興趣的原因。

北武關心的是咖啡能否成為?雲南的一個新產業,在?雀巢這樣的國際大公司的推動下,能給農民?帶來多少?收益,怎麼才能讓農民?的利益最大化。他?對?李彼得並不諱言自己的考量,並坦言這是作為?中國人?經曆了幾十?年的國際鬥爭國內鬥爭自然?而然?形成的思維模式。

李彼得卻?深以為?然?,因為?最難說服咖農的也是這個。穩定不穩定?持久不持久?會不會你們美國和我們關係好,來幫我們種咖啡樹,萬一關係不好了像蘇聯那樣拍拍%e5%b1%81%e8%82%a1就走了,我們怎麼辦?家裡的田就那麼大,再回過頭砍樹種稻子損失算誰的?畢竟去年美國還對?中國全麵製裁了,新聞裡都報道了呢。

北武上午和李彼得談咖啡市場和雀巢在?中國的布局,下午走訪已經種上了咖啡樹的咖農。善讓和顧念一直隨行。顧念頭一次見到咖啡樹,覺得平平無奇,對?北武講的咖啡趣聞倒是聽得津津有味。他?們在?山上看流雲浮掠農田起伏,咖農隨手摘下野果逗顧念,也十?分愜意。第二天在?山裡還遠遠地看見了野象群。

顧東文歇在?司機的%e4%ba%b2戚家,狀態也不錯,遠離了上海似乎就遠離了醫院,遠離了醫院就似乎遠離了癌症。雲南的氣候一如既往,五月已經三十?幾度,但因為?在?山裡倒不覺得熱,他?坐在?田邊的咖啡樹下,看雲能看幾個鐘頭都不厭倦。時間的流逝也慢了下來,吃了睡了走了歇了,一看怎麼還是下午,這日子像是白賺來的,多出好幾倍。

“大伯伯,我們看到大象了!活的,真的,和動物園裡的一模一樣,還不臭——”顧念頭上戴著花環,赤腳從田埂上跑到他?麵前,又笑又跳,“我們離它?們很遠,聞不到臭味。”

顧東文接過他?小手裡的芒果,撕開皮就吃:“你怎麼沒去追上大象聞一聞?”

“追了,追不到。”顧念歎了口氣,“還有兩隻小象呢。”

他?踮起腳看向遠山,一臉向往。

“大伯伯,我不想上海了,也不想北京,我喜歡山。”

“嗯,我家虎頭真聰明,雲南的十?萬大山頂頂好了。那你就彆?回去了。”¤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不回去。”

顧念眼睛一亮:“大伯伯,你知道嗎?彼得叔叔告訴我,大象也特彆?聰明。”

“是嗎?”

“一頭大象死了,其他?大象都不走,嗚嗚嗚叫,還哭,舍不得跟它?再見。”

“大伯伯——”顧念摟住顧東文的脖子,忽然?哭了起來,“大伯伯你不要死,我舍不得跟你再見,寶寶哭。”

第337章

顧東文從未設想過自己生命終結的?那一刻會是什麼樣,不是出於恐懼,而是因為無所畏懼。病痛的?折磨於他而言,除了時間的?流逝和□□的?虛弱,不算什麼。他因自己的病痛對身邊的?人很是愧疚,他無法代替舒蘇繼續看景生成長,牽製了北武,讓年?邁的?母%e4%ba%b2悲傷。回首這大半生,他帶給他們的?極少,無論是金錢還是陪伴。他不是一個儘責的?長子和大哥。

離開上海越遠,離舒蘇越近,也離盧佳越遠。

火車開往昆明的?那一夜,顧東文一直牽記著沒來送他的盧佳。又覺得她不來也好,盧佳人看?起來溫順平和,實則性子像蒲草,韌如絲。當年?被打得遍體鱗傷的她坐在派出所的?方凳上,無論警察婦聯居委的乾部們怎麼調解,她一邊發抖一邊重複一句話:就要離,打死都要離,打死都要逃。她很少和人紅臉,再難弄的?病人,她也隻是笑著歎歎氣。同事之間要頂班調休,總是第一個想到她。她對他,更是頂頂好的?,那種好,不隻是因為他在馬路邊順手把她從泥濘的人生中撈了出來。

猝不及防聽到虎頭這句童言,顧東文紅了眼?,他就是這麼個自私自利的?狗男人,盧佳說過至少允許她為他落幾滴眼淚水。他有什麼權利說不許呢。

北武和善讓提著農民送的?黃瓜和茄子回來,看?見虎頭趴在東文肩頭哇哇哭,都愣了愣。

“你怎麼啦?”善讓蹲下`身柔聲問?兒子。

“我不要大伯伯死。”虎頭抽噎著,臉哭得皺成了一團。

顧東文笑著拍拍他的?背:“沒事,大伯伯死了,你也跟大象一眼?,嗚嗚嗚哭一哭再走好不好?”

顧念哭著點頭。

北武擼了擼兒子柔軟微卷的?發腳:“你今天都哭了幾回了?難為情伐?”

善讓扳著手指頭數:“我告訴大伯伯虎頭今天哭了幾趟,好不好?”

“不好!”顧念大聲反對。

顧東文笑得不行?:“不用你爸爸媽媽說,大伯伯都知道。今天虎頭哭了五次。”

“沒有!”

“那你爬山爬不動,有沒有要爸爸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