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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春街 小麥s 4313 字 2個月前

片刻。櫥窗裡的小桌子上鋪著紅色格子台布,陶瓷花瓶裡插著一把假花,藤籃裡的兩根法棍把玻璃上的另一個她橫切開來,櫥窗倒映出來的那個女人看上去不太像她,很不穩重?,甚至有點輕佻,好像她十分期盼和顧北武見麵似的。

對於這個發現,方樹人十分慚愧,道德兩個字像把鍘刀橫在她頭上,把一路的粉紅色胡思亂想傾軋得粉粉碎,她手腳冰冷簌簌發抖起來,這時候才覺得被靴子擠著的腳掌鑽心地疼,%e8%85%bf一軟就趔趄著倒了下去。

一個排隊的年輕女人迅速從隊伍裡衝了出來,扶住了搖搖欲墜的她。

“同誌,你沒事?吧?”

方樹人抬起頭,回過神?來勉力站好,又羞又慚:“沒事?,謝謝你,我沒事?。”

一根巧克力棒遞了過來,女人笑得像太陽。

“補充點熱量會好一點。”

方樹人下意識地接了過來:“謝謝了。”

周善讓回身朝隊伍走了過去,原先她離開騰出的空位已經被悄無?聲息地填補了,她想不起來自己?原來排在哪裡的,索性走到隊伍的最後?頭重?新排過,一抬頭卻?見剛才那?個憔悴卻?不掩秀美的女人正一臉歉意地看著自己?,便笑著朝她揮了揮手。

方樹人吸了口氣?,捏著巧克力棒,慢慢往烏魯木齊北路口去等綠燈過馬路。

推開玻璃門,一股熱氣?伴著熱可可的香味撲麵?而來。紅房子蛋糕房麵?積極小,一共隻有四張也鋪著紅格子台布的小方桌,此刻坐滿了人。方樹人一眼就看見了窗口的顧北武,經年不見,他即便坐著還是那?麼鶴立%e9%b8%a1群,襯得彆人都灰突突的,隻在他周遭,光線才亮了起來,色彩才鮮豔起來。年少的時候,方樹人不明白這樣?的人有多難遇到,因為姆媽也是這樣?的人,在哪裡都是邪氣?好看的人,後?來明白了卻?已經晚了。

“樹人,這邊。”

顧北武站了起來,把對麵?的白色靠背椅拉開來,又把側麵?的椅子也拉開給她放大?衣。

“幫儂買了杯熱可可,一塊鮮奶小方,來噻伐?”

方樹人緊張得半天也沒解下圍巾,有點恍惚,好像時光倒流回十七八年前了似的。

“可以的。”

兩人坐定下來,互相看了看對方。

北武笑道:“你一點也沒變,走在馬路上碰著,應該認得出來。”

“你也沒什麼變化?。”方樹人局促地捧著熱可可,垂眸看著深咖啡色的液體?蒸騰出來的熱氣?。

“是這樣?的,南紅去香港好幾年了,她老板是汕頭人。潮汕商會現在辦了個子弟學校,想請一批優秀的老師,如果你不想留在上海,可以考慮一下,這是學校的資料,你看看。”顧北武開門見山,爽爽利利地把南紅寄給他的資料給了方樹人。

“學校離南紅住的地方很近,我四月份也會去香港新華社上班,大?家都是幾十年的熟人了,彼此能有個照應,待遇是不錯的。”

方樹人措手不及,腦子裡嗡嗡作響,剛才紅都電影院門口的半張海報上的“私奔”像山一樣?砸了下來。

“不不不,不用了,真的不用,謝謝,”她狼狽不堪地握緊了杯子,“我現在已經好多了,信裡,信裡——就是隨便一說,謝謝了。”

北武倒也不意外她這樣?的反應,便笑了笑:“沒事?,那?你就也隨便看看就好。”

方樹人翻了翻那?冊子,立刻又推了回去:“我看好了。”

“方太太還好嗎?長遠沒看到了,斯江斯南過年還提起你家。”

“蠻好。儂呢?兒子幾歲了?”

“三歲了。”北武笑了起來,扭頭往玻璃窗外看去,馬路斜對麵?的善讓已經快排到大?門口,她正在低頭看書,看上去絲毫不關心丈夫和另一個女人的會晤。

方樹人低下頭,忽地看了看手表:“今天謝謝你了,我家裡還有事?,要先走了,蛋糕熱可可幾鈿?我們各付各的吧。”

北武一怔,笑彎了眼,卻?從善如流地說:“四塊錢。”

方樹人如釋重?負,從包裡翻出錢來放在了桌布上:“替我向你姆媽阿哥問好,讓斯江斯南有空來禹穀邨白相,再會。”

——

北武拎著奶油小方走到靜安麵?包房門口,善讓抱著兩根法棍和一包白吐司正好走出來。

夫妻倆笑著會合了,並肩沿著華山路往靜安寺方向走。

“咦?你怎麼這麼快?”善讓覷了北武一眼。

“嗯,”北武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我看起來還像流氓阿飛嗎?”

善讓失笑:“怎麼會,你看起來明明就是一本正經的斯文?——敗類。”

北武肩膀輕輕撞在法棍上,法棍%e5%90%bb了善讓額頭一記。

善讓哈哈笑。

“就挺防備我的,”北武自嘲地笑了笑,“我都覺得自己?像拐賣婦女的人販子了。”

“啊?”善讓吃了一驚,嘴角卻?掩不住地翹了起來。

“不過也很正常,人都不願意被人看見自己?最狼狽的時候吧,很傷自尊。”北武聰明一世也想不到方樹人的確把他當成了“人販子”,不過錯以為他要拐賣的是人心。

善讓唏噓了片刻,暗中偷覷北武的神?色,還和來之前一樣?坦坦蕩蕩的,她心裡最後?一絲不安便也沒了。不管怎麼樣?,她還是扶了方小姐一把的,雖然那?時候她不知道那?就是她,現在想起來,竟莫名有種神?秘的宿命感。

——

元宵節一過,春節就正式結束了。學校早幾天就開了學,校園裡慶祝元宵的紅燈籠到處都是。斯江固定周一、周三、周五三個晚上去布朗太太家教學,七點到九點走。二月底不知道從哪裡沸沸揚揚地起了流言,說是普陀區出了一個榔頭殺手,專門夜裡出動,挑單身小姑娘下手,用榔頭把人敲暈了先奸後?殺,手段之殘忍令人發指,又有說榔頭殺手不在普陀在楊浦。斯江隱約覺得老早也有過類似的傳說,加上報紙電視上並無?官方的宣布,便不怎麼放在心上。

景生打?了電話?來宿舍,說他隻要沒有訓練和比賽就會來師大?接她去虹橋,再送她回宿舍。斯江才知道流言已經傳到閔行去了,不由得駭笑:“怎麼可能是真的呢,是真的話?,報紙上老早就登出來了,你這叫關心則亂,千萬彆跑來跑去的,太辛苦了。”話?雖這麼說,心裡還是極甜的。

女生宿舍樓裡也人心惶惶。沒能換成寢室的劉春嵐現在進出都不和其他人打?招呼,學期一開始她就夜夜晚歸,出於好心,舍長胡蝶提醒了她一句,卻?惹惱了她。

“你什麼意思?我看上去像是不正經會招來那?種流氓的人嗎?”劉春嵐氣?得聲音都發抖了。

她的邏輯把一宿舍的人都驚到了。

尹寒氣?笑了:“得得得,舍長您就彆當好人了啊,什麼玩意兒嘛,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

“你怎麼罵人呐?”劉春嵐忍著淚掃了她們一圈,“你們平時抱團欺負我,我不跟你們計較,竟然還這麼侮辱我,太過分了!”

斯江也火了:“你剛才說的什麼話??敢情?在你看來,這世上遭到不幸的女孩是因為她們不正經?放%e5%b1%81!”

諸燕鳴和管幼伊低聲用上海話?罵了一句:“神?經病。”

劉春嵐引發了眾怒,翕了翕嘴%e5%94%87,哭著收拾了點隨身物品,拿起大?哥大?匆匆跑了出去。

胡蝶不放心,跟了出去,在樓下見劉春嵐的男朋友正等著她,才放了心。不料劉春嵐哭訴了幾句後?,那?個老阮突然快步衝了過來,推搡了胡蝶一把。

“你們宿舍七個人欺負我女朋友一個,要不要臉了?”.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胡蝶嚇了一跳:“誰欺負她了?”

“你、你們宿舍裡的一幫女的,當我不知道是不是?”

胡蝶又被重?重?地推了一下,摔倒在地,一抬手,掌心擦破了。

斯江正出門準備去布朗太太家,見狀趕緊把胡蝶扶了起來,厲聲道:“你要不要臉?事?情?不問清楚就瞎下定論,還對女生動手!你還是不是個男人!”

周圍的同學們紛紛看了過來。

老阮憤憤然:“你們七個在宿舍裡就都說上海話?,欺負她聽不懂,背後?說她壞話?,怎麼,眼紅我女朋友家裡有錢?平時小偷小摸占她便宜就算了,居然還說什麼榔頭殺手就喜歡找她這樣?的,是人說得出口的話?嗎?卑鄙無?恥,下流賤格!我要是真想動手的話?,馬上砸了你們宿舍信不信?”

人群中一陣騷動。

胡蝶和斯江被這無?妄之災砸得懵了好幾秒,漲紅了臉:“我們宿舍誰小偷小摸了,誰占過她便宜了?劉春嵐,你有話?當麵?說清楚!”

劉春嵐卻?扯著男朋友的衣裳委屈地哭著說:“算了,我不想和她們計較,走吧。”

尹寒咚咚咚端著一臉盆水從二樓衝了下來,劈頭就把老阮變成了落湯%e9%b8%a1,搪瓷臉盆“嘭”地連著剩水砸在了老阮和劉春嵐腳下。

“滾你媽的蛋,劉春嵐你這張嘴泡在糞坑裡長大?的?外頭傳說有榔頭殺手,舍長好意提醒你早點回來,你就覺得我們說你不正經招惹流氓,這就叫欺負你?”

圍觀人群裡有同樓層宿舍的女生噗嗤笑出聲來。

“你罵我是狗,她們罵我神?經病!”劉春嵐抽噎著細聲反駁。

“我罵的是你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我說錯了嗎?你轉頭就來挑事?,讓你男朋友對舍長動手,你不是神?經病誰是?”

老阮眼鏡片上一片水霧濛濛,精心留著的長發可想而知也一塌糊塗了,惱羞成怒下,猛地一個箭步衝上來對著尹寒就是一巴掌。

周遭一片驚叫中,斯江及時護住了尹寒,自己?右腦和耳朵這一片火辣辣地疼。

第298章

第?二百九十八章

“榔頭殺手”的流言傳到閔行校區的時候,出沒地點已經變成了楊浦、普陀、徐彙和閔行?,雖然學校裡女生不多,但也引發了一陣騷動。

景生聽說了以後坐立不安,就?算隻是謠言,每一句卻都戳在?了他的舊傷口上,他連著做了好幾晚的噩夢,有一回夢到了景洪那個下著大雨的黑夜,姆媽被木棍敲暈被拖走被虐殺,他浮在?半空中看得清清楚楚,可什?麼也做不了,撲不上去,抓不到,像有一張無形的網把他懸在?了半空,連拚儘全力吼出來的聲音也被按了消音鍵,可她?經曆的所有痛楚他卻都能感受得到。他眼睛在?滴血,心臟裂開,血管爆炸,可依然無能?為力。是室友把他搖醒的,他們被嚇壞了,他沒有說夢話,隻是發出野獸瀕死的那種嚎叫,慘烈得令人心寒,床板被他踹斷了兩根木條,牆皮粉粉碎,景生去水房裡洗臉的時候才發現手背破了,嘴裡也全是血,他抬起頭,鏡子裡的男人燃燒的瞳孔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