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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春街 小麥s 4359 字 2個月前

榔頭塞到張樂怡手?裡,迅速穿過人群,走向景生。

景生一怔,這和他們私下商量好的很不一樣。

斯江不由分說地牽起他的手?,再次逆行穿過人群,走回老同學老朋友們的麵前。

“我男朋友,顧景生。你?們都認識的啊。”

斯江聽見自己的聲音,有點顫唞,但是很堅定。

景生耳邊“嗡”的一聲,聽見了自己極速的心跳聲,還有血液沸騰的聲音。整條南京路都瞬間靜音了似的,對麵一群熟悉的人臉上出現了匪夷所思的表情。

“我們走啦,以後再聯係。”

斯江說完就?緊緊牽著景生的手?,轉身往那條燈河溯流而上。

身後傳來張樂怡和曾昕的尖叫聲。

她被?景生攬在?了懷裡,正好剛才那股子?孤勇之氣用儘了,腳下發軟,有人可以讓她放心地依靠,真好。

——

海關大樓敲響十?二聲時,威斯敏斯特報時曲響徹浦江兩岸。

“新年快樂——!”的呼喊聲在?空中激蕩。

斯江趴在?景生背上,扭頭看?著江上騰空而起的煙火。

“為什麼?”景生側過頭,貼著她的鼻尖輕聲問。

斯江一怔,隨即笑了起來:“你?不怕,我就?也不怕。”

景生覺得自己像她眼中的煙火,“嘭”地一聲就?炸在?了夜空裡。

最後一聲鐘響的餘韻中,他們在?黃浦江畔的人山人海中接了新年的第一個%e5%90%bb,很輕的一個%e5%90%bb,無關風月。

第289章

1988年的最後一夜,陳斯南在學搓麻將。

胡亞東和楊文意?這群以前的桃花降龍幫的長老護法?,國慶節到萬春街來找過斯南,陳幫主跟著顧東文去華亭路賣衣裳去了,沒見著人,年底電話?打?了四五次,終於請動了幫主屈尊到楊文意?家裡歡度跨年夜。打?動陳幫主的關鍵詞句是:阿拉教儂搓麻將,新手手氣邪氣(極其)好,儂要少?贏點鈔票。

楊文意?家離萬春街不遠,在新閘路萬航渡路口的弄堂裡,是舊式裡弄房子?,他家住一樓,前大門和天井獨用,遠比石庫門房子實惠。黑色的前門平常不開?,大家都走後門。公?用的後門進去是三四家合用的灶披間,窄小的穿堂旁邊是楊家小而全的廁所。

斯南探頭望了望,有點羨慕:“呀,老楊家有抽水馬桶!我今天要來多上幾次廁所,嘻嘻,”轉頭又嘚瑟起來,“我家雖然是棚戶區沒抽水馬桶,但我舅舅在灶披間裡砌了個淋浴間,結棍伐?不過沒熱水。哈哈哈。”

斯南和胡亞東羨慕地看?向?唐歡,他們這一堆人裡,隻?有唐歡住的老洋房裡是有寬敞的獨立衛生間的,有金銅色的水龍頭,浴缸上有蓮蓬頭,水龍頭一擰,熱水嘩啦啦下來,不要太靈。

唐歡挽住斯南的胳膊:“那要麼你今晚跟我睡唄……”

“唐歡,你怎麼有點女?阿飛的腔調?兄弟們要當心,這人變壞了!”斯南聳聳肩膀打?了個激靈。

三個人嘻嘻哈哈地敲開?楊文意?家的門,楊文意?白了胡亞東一眼:“在廁所門口軋山河軋半天,儂戇伐?”

胡亞東一愣:“噯?吾一句閒話?啊沒港!(我一句話?也沒說)冊——”當著一堆大人的麵,剩下那個“那”字不得不咽了回?去。

斯南已經甜甜地叫起人來:“楊文意?阿爺阿奶好,楊文意?爸爸媽媽好,打?攪啦,新年快樂萬事如意?身體健康平平安安。”

唐歡幾個也跟著禮貌熱情地打?招呼。

楊文意?阿爺阿奶同爺娘蓋上手裡的麻將牌起來招呼人客,態度邪氣客氣,再三強調不用換拖鞋。胡亞東拎著斯南和唐歡的鞋直接穿過房間,打?開?落地玻璃門放到了天井裡,楊家的人對?此也習以為常毫不在意?。可見胡亞東是來慣了的。

大人們把?茶幾上早就擺滿了點心水果飲料交待了,自?顧自?坐回?八仙桌上繼續搓麻將。斯南一看?就很高興,捅了捅楊文意?:“你家裡的人也太好了吧?都不管你的。”

楊文意?臉一紅:“嗯,因為我比較自?覺嘛。”這句話?是有底氣的,畢竟他看?上去沒費什麼力氣就考取了七一中學,算是區重點裡的頭一把?交椅,關鍵是一分補課錢都沒花過,爺娘驚喜交加了好幾個月,現在還有餘溫。

“嗬嗬!哈!”胡亞東白回?他一眼,“爺叔,阿拉到前頭去啦。(叔叔,我們到前麵去啦。)”

“去去去,白相得開?心點,夜裡有湯團小餛飩八寶飯切,餓了喊一聲啊。”楊文意?爸爸揮揮手。

楊家是南北通,餐廳客廳一體,老式蘇聯皮沙發上鋪了白色鉤針沙發罩,壓著碎花薄墊子?,兩個大衣櫃做了隔斷,南麵放了兩張大床,一張靠櫥阿爺阿奶睡,一張靠窗爺娘睡。落地的玻璃門出去,就是楊家獨用的天井。

天井一分為二,西麵堆著一排綠植,兩部腳踏車,東麵靠牆搭出來一間小房間,為了防止小偷借著這間臨時房爬上樓作?案,屋頂和牆頭插滿了密密麻麻的碎玻璃,月光下幽幽泛著光。

斯南哈哈笑:“撒上麻藥毒藥才?靈光。”

四個人穿鞋又拖鞋,好不容易太平下來。第一次來到十六歲男生的房間,斯南好奇地探索了兩分鐘,挺新鮮的。小床邊牆上的荷蘭三劍客海報,她隻?認出了範巴斯滕,旁邊的馬拉多納像匹發怒的小野馬,淩空一腳正好朝著荷蘭人。書桌上的書排得整整齊齊,台燈旁邊的收錄機裡有一盒TDK,斯南隨手按下播放鍵,傳出了張國榮深情款款的歌聲。

“輕輕笑聲,在為我送溫暖,你為我注入快樂強電……”

斯南起了一身%e9%b8%a1皮疙瘩:“《英雄本色》!”

楊文意?眼睛一亮,笑著點點頭,和胡亞東把?折疊方桌架在了床前,鋪上毛毯,倒出一副麻將牌來,再搬出一疊子?塑料方凳,結果方凳疊得太緊,兩個人拽了半天也拆不開?,倒又鬥起嘴來。

斯南把?身上景生的藏青舊大衣解開?紐扣,走到他們中間,嘩地一拉前襟,猥瑣地模仿起黃牛來:“小阿弟,卡帶要伐?錄像帶要伐?美金有伐?”

“哦,對?勿起,弄錯忒了,(搞錯了)”斯南把?楊文意?書架上一副墨鏡往鼻子?上一架,瀟灑地把?大衣甩上半空,模仿周潤發那樣?持槍一頓亂掃。

“啪啪啪啪啪——”丟下並不存在的槍,斯南一條%e8%85%bf往剛剛拽出一半的塑料方凳上一踩,“我失去的東西一定要拿回?來!”

唐歡直接笑趴了。

楊文意?和胡亞東默默看?著又被突然發神經的十三點幫主大人踩得更結實的一疊方凳,不得不給麵子?地笑了笑:“嗬嗬,哈哈,嗬嗬。”

假笑到一半,變成了實在摒不牢的真笑,笑得小房子?屋頂都要坍了,天下還有比他們的陳幫主更滑稽的女?生嗎?沒有,絕對?沒有!

——

“你每次壘六跺,三次正好十八跺,這麼一推就好了。”

楊文意?耐心地替斯南洗好派築好長城,斜斜推到她前方。

斯南戳了戳他修長白皙的手指:“老楊你的手真好看?,都比得上趙佑寧了。”

聽到傳說中的天才?“趙佑寧”的名字,楊文意?和胡亞東都想起了以前暗無天日的做題生涯,這跨年就跨得有點艱難起來了。

“你怎麼會搓麻將的?”斯南好奇地問動作?嫻熟的唐歡。

唐歡彎了彎眼:“我從小在麻將桌邊上長大的,還不會叫媽媽就先?學會說‘胡’了。鄉下人沒事就打?紙牌打?麻將,不過我不會打?上海麻將,也不會算番。”

“很簡單的。”胡亞東坐在唐歡的上家,一臉輕鬆。

楊文意?坐在斯南的上家,耐心地講解了一下清混碰和辣子?的規則,就擲下骰子?開?局。

打?了幾把?,斯南興奮起來,整個人蹲在床沿上一顛一顛地,左手嗑瓜子?,右手摸牌,像模像樣?地學著楊文意?用大拇指去摸花色,除了一筒,從來沒猜對?過,但她樂此不疲,殊不知自?己每次這麼畫蛇添足後,上下兩家把?她摸的牌看?得一清二楚。

楊文意?有心喂她吃牌,奈何陳幫主心比天高,不屑於胡垃圾胡,非辣子?不胡,直奔清一色混碰風一色清碰這種而去,一圈下來,臉上貼了四張紙條。^o^本^o^作^o^品^o^由^o^思^o^兔^o^網^o^提^o^供^o^線^o^上^o^閱^o^讀^o^

“第二圈開?始賭錢啦。”胡亞東賤兮兮地笑。

“阿拉隨便白相相,辣子?一角,一番一分錢,我來記賬,打?完統結。”楊文意?眼明手快地幫斯南理好了牌,探身取過紙筆。

斯南小手一揮:“太小了,我們玩點大的。”

開?胡三人組默默看?向?幫主陳:“你認真的嗎?”

斯南摩拳擦掌:“真得不能再真了。這樣?吧,辣子?呢,一塊錢,一番一角,你們帶錢了吧?”

唐歡忍著笑點頭:“我就帶了二十塊。”

胡亞東:“我有十塊,輸光%e8%84%b1褲子?好了。”

“啊呸!誰要看?你%e8%84%b1褲子?!”斯南一招亢龍有悔,差點把?胡亞東的臉拍在了牌桌上。

楊文意?撓了撓鼻尖:“我也有二十塊。我還有——爺娘的皮夾子?。”

斯南在大家的笑聲中從褲袋裡摸出一張紙幣,“啪”地拍在了牌桌上,氣勢昂然。

一張五塊錢紙幣很是醒目。

“來來來,看?我的小五把?你們的大鈔都勾引過來啊。”斯南信心十足地朝他們勾勾手指,拋了個媚眼。

對?門的唐歡把?五塊錢推回?她手邊:“怪可憐的,你就多摸幾下吧,很快就要說再會了。”

胡亞東和楊文意?哈哈大笑起來。

骰子?落下,胡亞東瞥了唐歡一眼:“唐歡你上高中後好像變了不少?——”

唐歡放下手裡的三朵花:“嗯,人總歸會變的。”

錢的數目也會變,不是變多就是變少?。

一個小時後,第一個輸光的胡亞東盯著斯南手邊的錢,歎了口氣:“陳斯南,你有什麼不拿手的嗎?”

斯南笑嘻嘻地謙虛道:“那可就太多了,我不會唱歌跳舞,也不會燒飯做衣服做鞋子?,樂器一竅不通,唉,就是不想學那些,主要我一學吧就沒有不會的,一會吧就沒有不厲害的,人嘛,會的東西太多也煩——”

“老楊,我們出去透透氣吧。”胡亞東彎腰從楊文意?床底下的小紙盒裡摸出一包煙來。

楊文意?看?了看?斯南:“香煙要試試伐?”

“覅,太難切了,”斯南搖頭,伸了個懶腰,“你們去,我要數錢。”

“給我一根試試。”唐歡伸出手。

胡亞東愣了愣,遞給唐歡一根,三個人穿上鞋出去了。

斯南樂嗬嗬地開?始數錢:“嗐,不就是簡單的數學和推理嘛,算牌小意?思。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