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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春街 小麥s 4259 字 2個月前

話回萬春街,來接電話的是斯江。

“早上收到阿哥的掛號信,他說他要回景洪。他一個人去的,沒說什麼時候回來,也沒說回不回來。”斯江一早上接了好幾個電話,又急又氣又委屈又激動?,聽到顧北武的聲音終於忍不住哭了出來:“阿舅你什麼時候回來呀?你快點回來好不好?”

“囡囡彆急,他的信從哪兒寄來的?你看過郵票上蓋的郵戳了嗎?”

斯江趕緊從褲袋裡摸出信來看。

“上海——靜安?”她怎麼沒注意到這個,看來阿哥出發?前就把這封信寄出來了,他早就打?算好了卻沒告訴她,斯江更委屈了。

“他帶了多少錢走?”

“兩百塊。”斯江趕緊說明:“是阿哥自己的壓歲錢,他信裡說了。”他要不說家裡也沒人知道。

顧北武沉%e5%90%9f了一下:“他說他其他的壓歲錢放哪裡了嗎?”

斯江匆匆又把信從頭到尾掃了一遍:“沒——”她一直以為景生的壓歲錢和她們一樣?都交給大舅舅存銀行?了,難道???

“那就不用?擔心,他很快會回來的。”夏洛克北武福爾摩斯鬆了一口氣,篤定地?說分?析給她聽:“他提前寫了掛號信給你們,肯定早就計劃好了,如果計劃好了卻隻帶了兩百塊錢,你想想,上海到昆明的硬臥票五年?前是二十九塊六,往返六十塊,他最?多還剩一百四十塊錢,住招待所一般兩三塊錢一天?,還要吃飯,所以他最?多隻會在外麵待一個月。”

“真的嗎?”斯江捏著話筒將信將疑。

“嗯,你們彆擔心,他肯定會趕回來參加高一軍訓,雖然沒考試是直升的,但他能成為國?家二級運動?員,付出的汗水不會少。”北武笑著安慰斯江:“景生是你們幾個心裡最?有成算的,他不會拿自己的未來開玩笑,囡囡你把我的話告訴你大舅舅——他可能關心則亂會急。”

“舅舅去買火車票了,他要去景洪找阿哥。”斯江急道:“我也想去。南南都說她要去景洪找阿哥——”想到斯南早上在電話裡對著自己吼的那番話,斯江眼淚又止不住地?掉。斯南說得對,什麼這個那個如果可能的,他可是她們的景生大表哥啊,他回景洪肯定是想他姆媽了,他一個人多孤單,一定有什麼特彆傷心的事他才?會離開萬春街。“陳斯江你為什麼不去找他?你真沒勁沒義氣!隨便你去不去,反正?我要去!我要去找大表哥,我肯定找得到他,我肯定能把他帶回家。”連斯南都能鏗鏘有力擲地?有聲地?要去找景生,而她是唯一知道他回景洪原因的人,卻沒斯南那麼勇敢決斷。

“斯南那是瞎胡鬨。”顧北武耐心地?勸慰好了斯江,掛了電話後想了想,又翻出通訊錄給陳東來的辦公室打?了個電話。陳斯南這家夥真乾得出腦子一熱跳上火車的事,她是慣犯,得盯著。

知道景生回了景洪,善讓十分?擔憂:“大哥好像一直沒告訴景生害死舒蘇的凶手就是那個姓蔣的吧?”她作為一個心智成熟的成年?人,都不太敢想像如果是自己遇到這樣?的人間慘劇會有多痛苦,畢竟沒有人能對他人的痛苦感同身受。

顧北武提起行?李牽著她往外走:“他有知道真相的權利。”

“可他還是個孩子。”

“景生從來沒做過真正?的孩子。”顧北武想起加州那些在公共場所肆無忌憚地?抽煙酗酒熱%e5%90%bb的少男少女?,都有著很稚嫩的臉,那些自以為模仿大人的行?為就也變成大人的孩子,才?更讓人擔心。比俄狄浦斯更可悲的,是認為命運不可抗拒的人,是甘願承擔所謂的“原罪”的人,北武認定了景生不是認命的人,這個過程會很艱難很辛苦,但是他必須得走過去,他肯定走得過去。

——

機場外頭七月的太陽暴曬著,空氣都是滾燙的,重逢的人們喜形於色,在國?際出口這裡,停了好幾輛出租車,拉達、拉契亞都有。北武見善讓朝出租車後頭招手,忍不住笑了:“彆浪費錢,我們做公交車去,一路上看看首都的大變化說說話多好。我又沒什麼行?李。”

一輛掛著武警車牌的敞篷吉普車慢慢開了過來,停在了出租車的外道,周善禮摘下太陽眼鏡笑著朝他們招手:“喲,擠不進了,麻煩兩位領導請動?動?%e8%85%bf挪個兩步。”

“你怎麼換車了?”顧北武抬了抬手邊的頂篷:“這麼曬的天?還把蓬敞著,真是清新%e8%84%b1俗啊你,看來下放到武警係統後錘煉出鋼筋鐵骨了?”

周善禮哈哈大笑:“呸呸呸,什麼下放!我這叫翻開事業新篇章好嗎?等你回上海了來我們總隊看看,法國?英國?式樣?的大彆墅,大草坪,不要太讚。這車就得敞著蓬開,風一吹,美得很,感覺到沒?小風兒呼呼的吹,太陽美美地?——”

話音剛落,前麵不遠處明明陽光燦爛,頭頂上卻襲來一大片烏雲,轉瞬嘩啦啦下起了大雨。善讓抹了把臉上的水,氣笑著喊:“哥,停車停車,先把蓬支好!”

顧北武剛想跳出車幫忙,周善禮卻猛踩了一腳油門:“坐穩了彆動?,這蓬壞了,隻能敞著!”

北武和善讓麵麵相覷:“???”

追趕太陽的男人終於在五分?鐘後開出了烏雲區。

“看,彩虹!”善讓指著天?空笑彎了腰:“北京歡迎你,顧北武,用?當頭澆水的方式。”

“放心,開到你們北大,連車帶人絕對曬乾了。”周善禮一邊保證一邊指揮他們:“手套箱裡有幾條毛巾,你們拿出來擦一擦。”看得出他淋雨經驗很豐富了。

一九八四年?的北京,比起兩年?前變化並不大,至少不如顧北武想像中的變化大。二八自行?車依然是老百姓的交通主?力,人們的服裝顏色和款式和七十年?代沒有多大差彆。

“英國?資產階級革命是三百多年?開始的,美國?獨立也兩百多年?了,我們就算是飛毛%e8%85%bf,也不可能改革開放個五六年?就趕上世界發?達水平。”善讓握著北武的手笑:“何況兩年?前我國?人口就已經破十億了。子不嫌母醜,老顧同學你彆這麼一臉沉重啊,憂國?憂民得我都有壓力了。”

顧北武不禁笑道:“周書記的思想覺悟怎麼退步了?”

善讓掐了他一把:“我早就不在團委工作了,當時還寫信告訴過你,你是不是忘了?”

北武拿起她的手放在心臟的位置:“這裡的時間一直停留在兩年?前,現在需要周教授上發?條調一下。”其實對他而言,周書記三個字帶著一絲特彆的溫情和旖旎,幾乎是屬於他一個人的稱呼。

善讓笑著糾正?:“副教授。”順手捶了他一拳,仔細端詳著他,男人經得住時間造,兩年?多顧北武幾乎沒什麼變化,在機場那麼多出來的人,她一眼就找到了鶴立%e9%b8%a1群的他。兩人四目相對,善讓發?現自己還像以前一樣?會心如鹿群亂撞,而且真的成了戀人夫妻後,反而很難繼續以前的假裝平靜。

前排周司機乾嘔了幾聲:“你們行?了啊,至於嗎?當我是空氣?還是在拍美國?愛情片?”

善讓毫不客氣地?拍了拍駕駛座:“空氣就要有當空氣的自覺,我可沒要你來接北武啊,你非要來,還保證不乾擾我們說話的,現在陰陽怪氣地?說這些什麼意思?”

周善禮氣得高聲唱起了“起來,起來,起來——”

馬路邊索尼的大廣告牌上熱情洋溢地?保證要通過各項產品為中國?朋友們提供方便。自行?車道上一輛三輪車和他們同向而行?,上麵綁著一個大紅色的三人沙發?,沙發?上坐著一對笑語晏晏的青年?男女?,兩人之?間留了三十公分?左右的距離,女?孩有點害羞地?低著頭笑。

這一抹亮色讓北武為之?一振,握緊了善讓的手:“我有很多話要跟你說,你可彆不耐煩聽。”

“那我就勉為其難地?聽上個五六十年?吧,再多,怕我耳朵不管用?了。”

北武笑彎了眼,真好,他的善讓還是那個善讓,一點也沒變。前方又傳來司機同誌不滿的抗議聲,抗議無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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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北武重回母校校園,昔日?的不少同窗都已經成了副教授,還有人邊教邊讀,已經拿到了博士學位。77、78級的學生由於是同一年?入學的,先後隻相差半年?,聽說顧北武從美國?學成歸來,一下子呼啦啦來了十幾號人,把善讓的小宿舍記得水泄不通。說完校園的變化首都的變化國?家的變化,少不了談論起還在國?外求學的同學們,他們熟悉的大多數人都選擇留美攻讀博士學位,顧北武卻放棄了博士學位回來,隻有夫妻團聚生兒育女?這一個原因了。

“老顧回來準備在哪裡安頓?回上海還是婦唱夫隨留京發?展?”

“單位聯係好了沒?當年?我們都覺得你肯定會去外經貿部,經濟學的考試你不是第?一名,但論掙錢,老顧你說自己第?二,全係沒人敢自稱第?一,王府井大街處處都有你的傳說啊。”

“前些時碰上清華和人大的那幾位,還提起你了。”

“老畢昨天?還打?電話來打?聽你,他九月份要升價格司副處了,估計要來請你去他們物價局。”

“不妥不妥,物價局沒有搞頭,老丘他們中央辦公廳秘書局不錯,將來往□□走。我覺得老顧八麵玲瓏挺合適。”

“老顧,我們體改委也不錯,你考慮一下。”說話的是顧北武的舍友老石:“去年?國?家剛成立了經濟體製改革研究會,正?是需要智囊的時候,說實話,要照顧到老婆孩子,還是研究會裡這種工作才?抽得出點時間。”

“老石你這話不對,要這麼說,老顧就該回來學校任教才?對,天?天?和善讓抬頭不見低頭見,寒暑假雙雙把家還啊。”

善讓笑得不行?,催大家趕緊吃西瓜,可惜人民群眾就算嘴上吃著瓜,也沒忘記關心顧北武的去向。

北武笑著丟下西瓜皮:“我已經三十四歲了,想先做好老公的本分?工作,有機會的話嘗試一下為人父的滋味。”

宿舍裡一片口哨聲和掌聲。

“善讓加油啊。你們可不用?等春天?到了萬物複蘇才?努力啊。哈哈哈哈。”

善讓臉紅了,北武卻大大方方地?笑著反擊了回去:“看來老石你等春天?等得很有經驗,怪不得以前你床頭一直貼著一年?之?計在於春,一日?之?計在於晨。”

大家哄堂大笑,周善禮摸了摸鼻子搖頭,真是流氓不可怕,最?怕流氓有文化。

——

北京下了太陽雨的時候,景洪也在下雨。潑水節後就是雨季,五月到十月的景洪,少有上海黃梅天?那樣?連綿不絕的雨天?,一場瓢潑大雨後往往緊跟著豔陽高照,本地?人從來不用?雨傘,隨便找個地?方躲一躲就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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