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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春街 小麥s 4277 字 2個月前

來了,我還?沒說完呢,今天非說完不可。”

“不許說了,毛巾給我,你回陳家去,去管你兒子去。”

“你懂什麼?你這是在害她!我是她媽,我都是為了她好!”

斯江聽著外頭姆媽和外婆吵成一團,默默拿起日記本,翻開?來看了幾行,眼?淚和鼻血就?把工工整整的字跡暈花了好幾處,想起那夜小舅媽和她頭靠著頭說的那些話,斯江咬了咬%e5%94%87,撕下?幾頁揉成一團,又展開?來繼續撕,慢慢地,那篇《飄》的讀後感變成了碎片,上麵的眼?淚和血再也看不出來了。她繼續翻,把《簡愛》那篇也撕了下?來。

“你乾什麼?”西美把臉盆嘭地放在地上,搶過日記本:“你以為撕了就?算了?姆媽就?不知?道你腦子裡?在想什麼了?你老實說,在學校都和誰走得近?有沒有男同學?是不是那個趙佑寧?我今晚就?去康家橋問問他爺娘怎麼教兒子的!”

斯江定定地看著她,什麼也不說,偶爾輕輕伸手抹一把鼻血,吸一下?鼻子,被淚水洗過的小臉閃著光,那是一種?決絕的十匹馬也挽不回的神情,似曾相識。

西美突然有點心慌,麵前的少女不像她的寶貝斯江了,她絕不允許她的斯江變成南紅那樣的人,小小年紀就?想著情愛和男人,她這輩子就?毀了。她從來沒這麼後悔過把斯江留在上海。

“先?把鼻血止了。”西美手忙腳亂地往斯江鼻子裡?塞藥棉。

斯江彆過頭:“我自己來。”

西美又去臉盆把毛巾絞得半乾來給她擦臉:“你擦乾淨臉,姆媽再好好跟你談。”

斯江隨便擦了擦,把毛巾的毛巾狠狠捏了右捏,突然抬起頭說:“姆媽,我求求你——”

西美吸了口氣,等著她認真反省好好道歉立下?洗心革麵的保證,那她就?原諒她。

“隨便你怎麼打我罵我,”斯江用?儘了全身的力氣,整個人不停顫唞著:“彆去我同學家,人家會看不起我們的。”

“你現在害怕了?知?道會被彆人看不起了?你早乾什麼去了?!你是小姑娘啊,腦子要拎拎清爽!”

斯江嘴%e5%94%87翕了翕:“我不怕,我沒錯,我沒做錯,我怕人家會看不起你——”趙佑寧的姆媽會怎麼看姆媽,她想都不敢想,她不想姆媽變成三媽那樣的人。

“啪”地一聲?脆響。

斯江低下?頭捂著臉不說話,藥棉從鼻子裡?掉了出來,這次的鼻血確確實實是被姆媽一巴掌打出來的。

顧阿婆衝了進來把斯江摟在懷裡?,指著西美氣急敗壞地罵:“你滾吧,馬上滾回新疆去,這輩子都不要回來了!錢桂華罵得那麼難聽,你%e5%b1%81也不敢放一個,對著自己女兒倒逞起威風扇起耳光來了!我告訴你顧西美,我當年就?不該伸手管你,你累死苦死在新疆大不了我去替你收屍,你也不至於變成這麼個混賬沒用?的東西,你怎麼下?得去手的?這是你身上掉下?來的肉啊,你個黑心肝的。囡囡乖,你哭兩聲?啊,你彆嚇阿婆,你哭出來好了,你不要理她,她發神經呢。囡囡,你哪裡?疼,給阿婆看看,要死了,怎麼流了這麼多血!——”

斯江咬著牙:“我不哭,我沒錯,我不怕。”

西美渾身冰涼,走出去的時候踢翻了地上的臉盆,她踉蹌了一下?,掀開?簾子,見景生和斯南剛進門?。

“姆媽?”斯南在樓下?就?聽見阿婆的聲?音,不知?道阿姐怎麼樣了,她小心翼翼地想溜進裡?間去,卻被西美一把抓住。

西美把斯南緊緊摟在懷裡?,還?好,她還?有斯南,她還?有東來和斯好。

——

直到千禧年,即將三十而?立才學會如何去愛的陳斯江第一次承認,她不愛媽媽、媽媽也並不愛她。

第102章

上海的春天曆來很短,海棠櫻花開完就進了五月,家家戶戶開始曬冬衣,換單被。帳子商店的生意邪氣興隆,南洋衫襪店的薄絲襪長筒絲襪連樣品都被搶光,綢緞商店裡的模特?換上了紅色連衣裙,各色絲綢紮成了開屏的孔雀依偎在模特?腳邊。藍棠、花牌、海鷗牌女鞋擺出了露腳後跟的風涼尖頭皮鞋。

電視上宣布可口可樂在中國的第一家瓶裝廠在北京五裡店建成了,用的是中糧以前的烤鴨廠車間?,一瓶可樂賣四角五分。上海小青年們對此嗤之以鼻,阿拉大上海有正廣和出的幸福可樂,不甜嗎?淮海路的大廣告牌上,年輕貌美活力四溢的女模特撐著紅白花紋的陽傘坐在草地裡舉著一杯幸福可樂對著路人微微笑,仿佛在說:你幸福嗎?我很幸福,大家一起來幸福呀。

四月底的期中考試,斯江數學?和英語考了雙百,年級排名回到第二。五一節顧西?美電話裡知?道了後很欣慰,又掩不住有點得意,似乎這是她一巴掌打回去的成績。斯江第一次發現大人竟然能荒謬可笑到這種地步,好像她每天多?做的題目多?背的單詞都?是白費的。她甚至沒告訴任何人她擅自退出合唱隊和舞蹈團的事,至於姆媽什麼時候發現,發現了後會氣成什麼樣,斯江篤定她不可能花一百多塊錢的火車票跑回來打她,就算再打幾巴掌,她也無所謂。反正老師們說了,退出了想要再進?幾乎是不可能的,後麵軋破頭排隊等著的小朋友成千上百。老師們都?替她可惜,斯江自己卻不覺得可惜,甚至輕鬆了許多?,她已經明確了自己的理想,她想成為?一個作家,能寫?出《飄》、《簡愛》那種小說的作家。

顧西美因打了斯江一事,和陳東來不愉快了好些天,這番吐氣揚眉,便又把自己的所作所為合理化了一番。陳東來心疼斯江,但?在教育孩子上頭他心虛,覺得自己肯定不如西?美有經驗有權威,隻能乾聽?著。斯南卻是個混不吝,聽?了幾句就撇撇嘴:“姆媽你不打阿姐,阿姐肯定也考兩個一百分,她天天做好多?題,寧寧哥哥也給了她好多卷子。反正你打阿姐耳光打得她臉上全是血——”

“你又胡說八道,哪有這麼嚇人!”西?美惱羞成怒,一巴掌拍在她作業本上:“好好做你的,大人說話小孩插什麼嘴。”

斯南鼻子裡哼了一聲,她心裡也發虛,回來沒幾天,西?美和藹可%e4%ba%b2的“顧老師”形象已經被斯南毀得一乾二淨了。

“我媽打了我姐,很凶狠用力地那種打。”

“打了兩個耳光,打得我姐滿臉都?是血,嘩嘩地流,我外婆這樣捂那樣堵,根本沒用,止不住。”

“至少流了三十分鐘,可能要四十分鐘。我都?嚇哭了!”

“沒去醫院,我姐不肯去,她也沒哭。後來大表哥使勁捏住她的鼻孔,捏了十分鐘吧,才止血的。”

“為?什麼打她?我媽看了我姐寫?的日記後就很生氣,對,她偷看的,過分吧?”

於是沈青平兄妹和朱鎮寧同仇敵愾,在學?校見到西?美再也不殷勤熱烈地上前打招呼了,甚至給她取了個綽號叫“狼外婆”,把她的惡行添油加醋地到處散播。以至於才過了兩天,食堂裡的老李師傅就偷偷地問斯南:“聽?說你媽把你姐的耳朵打聾了?你以後彆再調皮了啊。唉,大人下手?怎麼能沒點輕重呢!”斯南目瞪口呆。

西?美渾然不知?,見以往熟悉的教工和學?生都?突然對她疏遠起來,還以為?是自己回上海這件事讓人寒心了,看看自己飯盒子裡連白菜葉子都?沒兩片的湯,她心下感歎了一番人情冷暖。

——

過了兒童節,景生沒在電視上看見斯江,覺得有點不對勁。

“你今年六一沒上節目?”他私下問斯江。

斯江在裁紙,準備給新?買的小說包書?皮,聞言抬眼看了看景生,笑了:“你沒找到我?我現在太高了,隻能在後排,就最後那段出來了一下。”

景生仔細回憶了一下,很肯定地搖頭:“不可能,那八個高個子沒一個是你。”

“化妝了,你認不出。”斯江手?下沒裁好,廢了一張。

景生托著腮擰著眉盯??著斯江看,手?中的筆在桌麵上一下一下敲著。

斯江不自在地把廢紙揉成一團,拿過一張新?的年曆:“你乾嘛呀,下次你再仔細看看吧。”

景生若有所思,自從上次日記風波後,斯江身上似乎發生了一些變化,說不出具體哪些地方變了,但?她的確和以前不太一樣了,連走路的姿勢也不再那麼像長腳鷺鷥了。

又過了一個星期,斯江吃完早飯背上包說去電視台排練,景生便遠遠地跟著,卻見她根本沒坐公交車,繞了一圈竟然直接進?了西?宮,在湖邊找了個樹蔭,從包裡掏出塊格子布一鋪,靠著樹看起書?來。看書?就看書?吧,旁邊還擱著軍用水壺和月餅盒子和扇子,吃喝不愁十分逍遙。

景生蹲在湖邊看了近半個鐘頭,越看越渴越看越餓,終於忍不住走了過去。

“陳斯江?”

斯江嚇了一跳,見是景生又鬆了口氣,她心裡知?道早晚會被拆穿的,雖然沒料到這麼早就被發現,但?又有點如釋重負,至少她覺得景生是可靠的,應該不太會出賣她。$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裡?”

景生彎腰翻了翻月餅盒子裡,奶糖蔥油餅乾瓜子話梅還挺全,他撕開一袋餅乾囫圇放進?嘴裡:“上次六一演出你就沒去是不是?”

斯江破罐子破摔,拈了顆話梅含在嘴裡:“嗯呐,沒去。”

“那你還說什麼你個子太高在最後一排我沒認出來?”

斯江眨眨眼得意地笑了:“我騙你的呀。”

“???”景生差點被餅乾噎住。

“我合唱團也一個多?月沒去了,你沒發現?”斯江頗為?得意,她和他一起進?中福會,她在廁所裡貓一會兒就找個沒人的地方看書?,到了點就提早去門口等景生,居然一直沒穿幫,簡直完美,擱解放前她都?肯定是優秀的女地下黨員。

景生沒料到一貫最乖巧的斯江突然走向另一個極端:“為?什麼?”

斯江收拾起東西?來:“你先說你會不會告密。”

“告密?”

“我媽。你會打小報告嗎?”

景生想了想:“不會。不過你媽總歸會知?道的。”

斯江晃了晃水壺:“喝水嗎?餅乾挺乾的。”

景生接過來擰開瓶蓋:“你媽知?道以後怎麼辦?”

斯江聳了聳肩膀:“隨便,反正不是打就是罵。”

景生仰著脖子把剩下的水一口氣喝完,吸了口氣:“你恨你媽?”

“我哪敢。”

“想和她作對?”

“這算作對嗎?”斯江把格子布疊好:“我其實不怎麼喜歡唱歌也不怎麼喜歡跳舞。舅舅說過,讓我不喜歡就彆做,我就不做了唄。”

“你不喜歡還從小練到現在?”

“嗯,因為?我練了,演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