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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春街 小麥s 4261 字 2個月前

,和她們結婚生子的?知青不是少數,有些沒良心的?,趁亂偷偷辦好手續跑回去了,甚至根本沒有跟妻兒透露半個字。溫和如老丁為此發過幾次火,打電話?,做思?想工作,安撫女人孩子,喉嚨啞得不行。專案組那邊一時?也顧不上去通氣了,隻知道現在沒有證據,蔣宏斌以受害者的?身份住在州人民醫院裡。

外頭看守的?解放軍戰士也因為大年夜從四個變成了兩個,晚上九點鐘換班。顧東文把自己籌謀的?事情從頭到尾再認真地?過了一遍,慶幸北武在北京給他的?幾封蓋著大紅公章的?介紹信一直還在身上。

大丈夫在世,有所為有所不為。有些事,他必須去乾。

第59章

上海的除夕夜雖然也熱鬨,卻像煙殼上的紅雙囍,喜是喜的,然而規規整整,套了一層塑料薄膜,有種不?合時?宜的漠然。隻有進了一條條弄堂,那層薄膜才?被撕掉,沾染上煙火氣,年節味才?著了地。

萬春街的彈格路上清清爽爽,煤球爐子邊的煤球屑都被掃進了簸箕裡,頭頂的萬國?旗不?見了,露出一片藍天?來,公?共廁所難得聞不?到臭味,公?用水龍頭前都是客氣的謙讓。每隻門洞兩邊都貼上了春聯。小囡們舉著煙火棒從弄堂頭跑到弄堂尾。年輕人相約從靜安寺走到外灘,據說南京東路上會掛滿紅燈籠。老頭老太從臘八忙到現在?,終於可以定定心心換上新衣裳坐下來吃年夜飯。等發好壓歲錢,吃飯台子收拾好,搓麻將的搓麻將,打撲克的打撲克。一年守一次歲,樓道裡的電燈亮足一夜天?,電視機收音機不管有沒有人看或聽都開著,配上外頭的鞭炮聲?,十分喜慶熱鬨。

顧阿婆下午把斯江送到陳家,陳阿娘一聽她一個人在?家,便邀請她留下吃年夜飯,多雙筷子的事。顧阿婆笑著搖頭婉拒了,盛情難卻,帶了一點四喜烤麩和八寶飯回家。

到了五點多,顧南紅拎著大包小包的年貨上了門。

“你跑回來乾什麼?你是趙家的媳婦,怎麼不?去公?婆家幫忙弄年夜飯,是不?是吵架了?他又打你了?我看看。”顧阿婆又氣又急。

南紅摘下帽子解開圍巾%e8%84%b1下手套,拆開一包上海牌咖啡茶,搖了搖熱水瓶,給自己衝了一杯,找了根筷子攪拌起來:“他還敢動手,不?怕北武打得他下半生殘廢?我是專門回來陪你過年的,嘖嘖嘖,多孝順哦。”

“顧南紅!”

“嗯?”

顧阿婆圍著她又轉了一圈:“紅紅?”

“姆媽你乾嘛?驚喜過度?”南紅笑盈盈地拉她坐下:“你做什麼好吃的了?沒做就更好,我請你去吃大飯店。”

顧阿婆拍了她一巴掌:“我看看你是不?是什麼妖精上身了,還回來陪你老娘吃年夜飯。我想都不?敢想。乖乖隆地咚,怪不?得今天?報了要下大雪都沒下。”

“撒麼子哦,還不?是北武一大早給我打電話了,我正好也不?想去他家吃年夜飯。”南紅翹著蘭花指把玻璃杯當成咖啡杯用,翻了個白眼:“年年那麼一大盆肉,放到晚上都是冷的,上麵老厚一層白油,我不?說沒人想到去熱一熱。大腸肚肺嘛一股臭烘烘的味道,沒汏清爽,魚倒是很大,泥味濃得很,最討厭的是青菜一根都看不?見。我就從來沒吃飽過。真是嫁了人才?知道阿拉姆媽燒飯真正靈光哦。”

顧阿婆又好氣又好笑:“活該,老公?是你自己挑的。趙家爺娘才?不?值當,討個新婦又饞又懶還不?掙錢,你看看你,帶過一天?小囡伐?奶都沒給他們喝一口,阿大阿二阿三跟你一點也不?%e4%ba%b2。將來有得你後悔。”

南紅卻不?惱,擱下玻璃杯去搖姆媽的手臂,發起嗲來:“過年姆媽你還要胳膊肘往外拐地埋汰我,不?肉麻肉麻(心疼)我?我想吃清燉獅子頭,七瘦三肥,裡麵燙一把霜打過的蘇州青,還要——”

“幾點鐘你還點菜?就不?會先打個電話?七瘦三肥的獅子頭,你這個頭發燙得蓬蓬卷,不?就已經是隻獅子頭?”顧阿婆拍開她的手笑罵著往灶披間去,一會兒就傳來咚咚咚剁肉的聲?音。顧南紅精神抖擻地打開小包,取出一堆化妝品開始描繪。

斯江吃完年夜飯回到外婆家,餐桌還沒收,一隻清燉獅子頭正熱乎乎地在?等她,聽說大姨娘來了,便問她去了哪裡,顧阿婆含糊其辭說她出去白相了。斯江撚了一把台麵上若隱若現的粉,燈泡下看有點玫瑰紅色,她聞了聞,香噴噴的,就笑了:“大姨娘肯定是去跳舞了。”

“小鬼頭瞎三話四。大年夜的哪裡還有地方跳舞!”

“三個表哥說的,大姨娘要是晚上化了妝出門,肯定是去跳舞的,還有一種黑燈舞會,老嚇人的,不?開燈。”斯江笑彎了眼:“外婆你說不?開燈怎麼跳啊,能?不?摔跤嗎?”

顧阿婆一顆心不?知怎麼從南紅出門後就開始彆彆的跳,聞言揉了揉心口:“阿大阿二阿三的話不?要信,囡囡你覅出去亂講,曉得伐?”

斯江不?明白為?什麼不?能?講,還是乖巧地點點頭,用筷子戳了一下獅子頭,那粉白嫩滑的肉團子在?清%e9%b8%a1湯裡搖了搖,也像在?跳舞似的。

——

陳東來年三十的下午才?回到宿舍,比起西美,他更不?會安慰人,見到景生後,乾巴巴地問了問上學期的成績,誇了一通後便窩進沙發裡看報紙等年夜飯了,不?時?抬頭問一聲?:“有什麼要我幫忙的?”

“去把斯南找回來。”西美一邊炒菜一邊睨了他一眼:“十二點就野出去,四五個鐘頭了也不?知道回來。”

話音未落,斯南嘭地推開門:“我回來了。大表哥呢?”

陳東來指了指裡間,斯南連爸爸都沒叫,一陣風似的刮了過去。

“換鞋!換棉拖鞋!陳斯南!”西美鏟子當當當地敲在?鍋子邊上。

一陣風唰地又刮了回來,踢踏踢踏兩聲?,又唰地刮了過去。

景生躺在?床上,雙臂枕著頭,看著天?花板。

斯南嗖嗖地爬了上去,把四個口袋裡的寶貝全部掏了出來:“大表哥,看我今天?贏的,隨便你要哪個都行。”

景生側頭瞄了一眼,看看她凍得通紅的鼻頭,坐了起來,從枕頭下翻出手帕,按住她的腦袋擼了一把:“你鼻涕都凍住了,洗臉去。”

斯南吸了兩下,笑哈哈:“怪不?得我吸不?起來了呢!那你慢慢選。”她雙%e8%85%bf一翻,半個身子掛在?了床外,又踩住下麵的床欄探出頭來笑眯眯地說:“你要是都喜歡就都給你!”

她踢踏踢踏地跑出去。

“爸爸,幫我洗個臉唄。”

外間炒菜聲?,臉盆哐啷聲?,陳東來和顧西美一個唱紅臉一個唱白臉,斯南一邊回嘴一邊被燙得哇哇叫。景生側耳仔細聽著,看著被子上一堆亂七八糟的玩具,心情似乎也被熨燙了一遍,暖暖的。

“景生,有個魚片,我好像片得厚了點,你來看看。”西美掀開布簾笑著問:“行嗎?”

“嗯。”景生把玩具統統撥到枕頭下,手一撐,翻身跳下床:“嬢嬢,我來吧。”

吃完年夜飯,西美拿出兩件新棉襖:“來來來,換新衣服啦,新年新氣象。”

景生不?接:“嬢嬢,你給我買過兩件新棉襖了。”

“那是平時?穿的,這是過年穿的。看,這裡麵翻毛的呢,特?彆暖和。”西美把棉襖塞給他。

斯南抱著大紅新棉襖湊過來:“我怎麼沒毛?”

“你這一頭卷毛不?是毛?”西美扯扯她的頭發,斯南的一頭黃毛隨了她爸,過了耳朵就自來卷,卷得還有點厲害,這半年沒剪頭發,不?戴帽子就跟個蓬頭獅子似的,加上她皮膚黑,五官長開了一點,眼窩凹,眼睛賊大賊亮,睫毛賊長賊卷,去巴紮總被當成新疆本地孩子。○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斯南樂嗬嗬地甩頭,學獅子吼了好幾聲?,直接%e8%84%b1下舊外套換上新的,手一伸:“壓歲錢壓歲錢!”

陳東來從口袋裡拿出兩個紅封,紅紙上鄭重其事地寫著吉祥如意。

斯南直接唰地扯開紅紙,裡麵一疊嶄新的淡黃色一分錢紙幣。她高高興興地一邊數一邊唱:“我在?馬路邊,撿到十塊錢,嗨,我想的美喲——”

景生都被她逗笑了,他接過壓歲錢鞠了一躬:“謝謝姑父謝謝嬢嬢。”

“大表哥,給我看看,你有多少壓歲錢。”斯南瞪圓了眼:“爸爸媽媽,你們可不?許少給大表哥啊!”

景生笑著打開紅紙封,裡麵也是一疊新錢,卻是武漢長江大橋圖案的兩角錢。

到底是小學一年級數學考了十二分的“天?才?兒童”,斯南把兩疊新錢放在?桌上比了比,哇地一聲?哭了:“為?什麼!為?什麼!我的壓歲錢為?什麼這麼少?”

“呀!大年夜你嚎什麼嚎啊!”西美笑得不?行:“你是小孩子,表哥是大孩子,當然要比你多。再?說,表哥的壓歲錢裡還有大舅舅給的份,關你什麼事?哭赤無?賴,儂難為?情伐?”

斯南抽噎著吸了吸鼻涕,想起景生說她鼻涕的話,趕緊跑去扯下自己的小毛巾擼了把臉:“那你們也要給阿姐一樣多的壓歲錢,阿姐也是大孩子!”

景生對斯南刮目相看,覺得斯江沒白疼這個阿妹,再?一想,又覺得自己平時?白對這個小鬼頭好了。

“年初二我們一起去克拉瑪依啊。”陳東來高興地揮動手臂:“景生,得多穿點,那裡零下十五度,比阿克蘇冷多了。我們的油田可是新中國?第一個獨立勘探的大油田,出了很多了不?起的英雄人物。”

“那爸爸你是英雄嗎?”斯南兩眼放光地問。

陳東來笑了:“爸爸在?戈壁沙漠裡奮鬥了十幾年,流過血流過汗,不?過也流過淚,算不?上是英雄,但也肯定不?是狗熊。”

“天?不?怕地不?怕,風雪雷電任隨它,我為?祖國?獻石油,”斯南揮起手臂,高聲?歌唱:“哪裡有石油,哪裡就是阿拉屋裡廂!”

陳東來也來了興致,和斯南一前一後行著軍禮昂首闊步唱了起來:“錦繡河山美如畫,祖國?建設跨駿馬……頭頂天?山鵝毛雪,麵對戈壁大風沙,嘉陵江邊迎朝陽,昆侖山下送晚霞……哪裡有石油,哪裡就是阿拉屋裡廂!”

景生不?知不?覺露出了一絲笑容。西美悄悄鬆了一口氣,這個年總算是過去了。

——

首都的年三十又是另一種光景,什刹海上的各色自製簡陋的冰車不?如往常多,隻有附近的孩子們還在?橫衝直撞,時?髦的小夥兒和姑娘們忙著過年,羊剪絨的帽子和大紅圍巾跟著少了許多。自從北海公?園重新向?人民?開放後,北海荷花湖冰場平時?人滿為?患,這天?也消停了許多,人還沒有冰場北邊的小鴨子多。

北京外灘兒